第25章 兄妹

楚恒略帶着宋善寧去了雙陸樓, 宋彥成竟也在。

宋善寧并不意外,從前楚恒略未離京之前,兩人關系便不錯,這會有來往也是理所應當。

他們在二樓定一間雅間, 上菜的夥計認得宋善寧, 來上菜時還愣了一愣。

宋善寧朝他眨了眨眼,夥計垂首斂目, 上了菜便退下。

三人圍坐在桌前, 宋彥成話最多, 先開口,“善善,看你臉色不好, 是不是路上曬着了?”

楚恒略早有信傳來, 宋彥成心知宋善寧這時心情不會多好, 故意避開不談,只關心她的身體。

宋善寧勾起一抹笑, “我沒事。”

她舉杯朝向楚恒略,“這杯酒賀你凱旋, 今天上午我還聽父皇誇贊你, 想必要升官了罷, 日後也算一片坦途了。”

楚恒略亦端起酒杯,與她碰了一碰, “哪有那麽容易。”

宋善寧聽出話裏的不尋常, 忍不住挑眉,“怎麽?發生了什麽事?”

宋彥成亦撂下酒杯看向他。

楚恒略道:“無關公事, 不過家裏鬧騰罷了。”

宋善寧了然, 晉國公府旁支四散, 兄弟妯娌之間的閑事剪不斷理還亂,光是姑姑,楚恒略便有四個。

楚恒略的父親,也就是這一任的晉國公,身子不好,朝政都無心打理,更別說理清內宅之事。

且早些年夫人去世之後,他一直沒有續弦,無人幫襯。

雖有皇帝庇佑,但今日的晉國公府到底不如從前,子侄也不大争氣,全家的希望幾乎全部寄托在楚恒略的身上。

宋善寧幾乎能想象到楚恒略被姑婆嫂子們圍着,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他腦仁疼,她忍俊不禁,抿唇輕笑。

宋彥成也打趣他,“你該是娶一位夫人,替你好好打理家事。”

楚恒略今年已經二十有一,若不是外放三年,多半早已成親。如今回京,定然也不缺愛慕之人。

不想楚恒略卻搖了搖頭,高深莫測地抿一口茶,“不急。”

聽他這般語氣,倒像是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

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宋善寧心有分寸,不再開口。

她給自己夾一筷子涼拌筍片,埋頭細嚼。

卻沒注意到對面的宋彥成挑一挑眉梢,看向楚恒略的視線意味深長。

用過膳,宋善寧沒有多待,先行告辭,宋彥成和楚恒略一道目送她離開。

等到背影都瞧不見時,宋彥成拿手肘戳一戳楚恒略的胳膊,楚恒略總算挪回視線,睨着他,“幹嘛?”

宋彥成上下打量他,然後悠悠地問:“費勁心思暗示,人家卻沒懂,失落了?”

楚恒略一愣,“你……”

宋彥成率先往屋子裏走,語氣裏摻雜着一股莫名的得意,“我是誰?這些年風雲場上難道是白混的麽?”

楚恒略盯着他,“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宋彥成說:“三年前,你在城門等了她三個時辰,我當時就知道,你定然對善善有別的心思。”

當時楚恒略離京赴任,啓程的時辰都有定數,可他生生往後拖了三個時辰,冒着被皇帝降旨責罰的危險,也想等宋善寧來送自己。

可最後日薄西山,她還是沒來。

想到這,楚恒略不免有些失落。

宋彥成給他一個遲來的答案,“當日善善本來是要來給你送行的,可是皇後娘娘将她鎖在壽雲宮,她才沒能出來。”

楚恒略眸光一亮,“當真?”

宋彥成點頭。

然而下一刻,楚恒略卻又忍不住懷疑,“已經過去這麽些年,你為什麽會告訴我這些?”

宋彥成回看過去,“你說呢?”

楚恒略心情莫名有些複雜,他問:“為什麽?”

為什麽幫他?

宋彥成冷哼一聲,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出的話也不甚客氣,“雖然你也不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選,但總歸比他們強。”

楚恒略并不在意他語氣中的嫌棄,皺眉問道,“還有誰?”

宋彥成說:“你自己去查。”

楚恒略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抱拳拱手,“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離京數年,不可能對于京中的消息了如指掌,若非宋彥成有意提醒,他倒真的要忘了。

宋善寧也已經快十七歲,是個可以指婚的大姑娘了。

想到這,他沒有再多待,再度拱了拱手,離開了。

房間只剩下宋彥成一人,他将最後一杯酒水喝下,心裏卻想着,日後善善別怪他才好。

善善身份實在特殊,京中堪配她的年輕公子并不多,錢興為那渣滓是絕不能嫁的,謝谌那邊,他倒也曾妥協過。

可如今看來,那姓謝的身份實在太低,若真出了什麽事,哪裏護得住善善?

還是楚恒略最好,家室出身不輸于錢興為,人也知根知底,和善善也稱得上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了。

宋善寧從雙陸樓離開之後,便徑直進了宮,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先回公主府,也會被皇後傳召。

果不其然,路上正好看見皇後宮裏的小太監,他看見宋善寧一愣,悄悄透露了句,“娘娘心情不大好,殿下小心。”

宋善寧早有預料,并不懼,她走進壽雲宮,果然見皇後和太子一并坐在小榻上。

宋善寧恭敬行禮,“母後。”

林皇後擡眼瞧她,鳳目之中填滿了怒氣,“跪下。”

宋善寧上前兩步,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她這廂一跪下,宋彥文便有些不自在,想要站起身來,卻被林皇後按住肩膀,拉在自己懷裏攬着。

宋善寧的眼風從這母子倆親密的姿态上掃過,然後淡淡垂下。

林皇後怒道:“本宮是教你去給文兒撐腰,省得他在窦承那裏受欺負,你卻為何偏幫着外人?”

上來便是質問,宋善寧這一日下來實在是煩的不得了,她沒有力氣再裝什麽母慈子孝,淡淡地反問:“母後當真只想讓我将文兒帶回來麽?”

林皇後一愣。

宋善寧說:“今天天氣這般熱,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習武,您卻偏偏讓彥文這時候去窦府,又命我去看。是想看他大汗淋漓的樣子,然後讓我心軟後悔麽?”

林皇後被猜中心思,一旁宋彥文的臉色亦是一陣紅一陣白。

宋善寧忍不住嘲諷,“只可惜彥文嬌生慣養這些年,做不來戲,我到的時候,他正在高臺上享福,胳膊上也不過一點擦傷。”

林皇後不悅她這态度,“那是你親弟弟,你怎麽能這麽說他?”

宋善寧說:“母後,您當真不覺得,彥文過于嬌慣了麽?”

她也不避着宋彥文,直接了當道:“窦承是父皇的親信寵臣,就算彥文是太子,也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人家府上去胡鬧,更遑論還刺傷了窦将軍的愛徒,這不該是一個儲君做的事。”

她自問已經足夠講理,這一番話也算是誠懇真摯。

不想林皇後全然忽略,只聽到一句話,“愛徒?窦承有徒弟?”

宋善寧不想理會。

林皇後冷笑一聲,塗了蔻丹的玉指握着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撂,“怪不得他不願教太子,原來是已經有了徒弟,當初本宮特意召他來問,他卻隐而不答。”

聽到這話,宋善寧心裏隐約有些奇怪的感覺,但并未多想。

她對于林皇後這般縱容溺愛的态度實在無話可說,此時也不願再多說半句話了。

林皇後見女兒不再出聲,冷哼一聲,忍不住嘲諷,“別忘了,若非你弟弟,你這公主之位怎會這般穩當?”

又是這套說辭,宋善寧只覺得心裏已經麻木,林皇後一拳打在棉花上,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亦是怒火朝天,她擺擺手,眼不見為淨一般,吩咐她退下。

宋善寧轉身便走,沒有半分猶豫。

等她走後,林皇後才擰眉看向一旁的宋彥文,“文兒,那窦承的徒弟是怎麽回事?”

想必就是那義子,宋彥文将白日裏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林皇後仔細聽完,吩咐釉心,“命人好好查查他,我倒要看看,這人有什麽本事,能唬得窦承寧肯得罪太子,也要悉心護佑教導。”

将宋善寧送出府之後,謝谌回房休息了半個時辰,然後便想着到前廳陪織錦多說說話,畢竟上午剛與太子發生沖突,窦承定然進宮面聖了。

可沒想到,他踏進兩人住的潤香閣時,窦承竟也在,夫妻兩人正背對着窗子說話,沒注意到謝谌的腳步聲。

謝谌不欲驚動他們,吩咐婢女不必通傳,自己放輕了腳步,踏上回廊。

卧房的窗子半開,一點交談聲順風吹過,只言片語落進耳中,謝谌忽的頓在原地。

是織錦的聲音,帶着些許的擔憂,“将軍,今日,您會不會有些太明顯?無郁會不會起疑?”

窦承倚在榻上,揉了揉眉心,長嘆道:“唉,确是我有些魯莽了,可我實在見不得他,他……”

後半句語調驀地放輕,謝谌湊近一些,才勉強聽清——

“我實在見不得,他給太子下跪。”

這句話裏的他,明顯就是謝谌自己。

為何不能讓他給太子下跪?

那一瞬間,謝谌想到窦承那一片模糊的掌心,他當時還奇怪,不知是如何刮傷的。

如此想來,莫非是因為他給太子下跪行禮,窦承強忍之下,自己握劍太過用力,才将掌心挂了個血肉模糊。

從前的一些疑點仿佛也有了答案。

可謝谌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測,他不再猶豫,三兩步走到窗前,将原本只露一個小縫隙的窗子整個推開。

他心底滿腹疑惑,不想再藏,也不想在胡亂猜測。

“無郁?你,你怎麽來了?”

在窦承和織錦的一片慌亂中,他問出口,“師父,我為何不能給太子下跪?”

作者有話說:

還有兩更,在晚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