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的大清之夢
☆、金風玉露一相逢
乾隆六年,五臺山。
半山腰站着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考究的衣服但并不顯得奢華,但容貌舉止卻是那麽帥氣出衆,舉手投足有一股儀态不凡的氣質。
兩人望着遠處的江面,現正值楊春三月,江面來往的船只川流如梭。
“白弟,你知道這江面有多少只船嗎?”其中黃衣服的公子搖着扇子問身邊一襲白衣的公子。
這個——白衣公子剛沉吟,只聽邊上傳來一聲輕笑.
是一個女子的笑聲。
兩人尋聲望去,笑聲是不遠處的一個紅衣女子傳來的,她非常年輕,十幾歲的年紀,一身紅衣,彩虹的邊,在着山色之中,顯得非常醒目,讓人眼前一亮。邊上還有個好象是丫頭的女孩,穿着一身淡青,一紅一綠,賞心悅目。
見他們看她,紅衣女子笑道,“這江中的船有什麽好數,我看只有兩艘。”
哦?
兩人驚訝,對望一眼,複看向她,此話怎講?
“一艘是名,一艘是利。這江上來來往往的,就這兩艘而已。”她說。
她的回答讓他們怔驚。
“那姑娘又是乘的那一艘呢?”白衣的公子接口。
這問題問得好,兩人都期待她的回答。
女孩一笑。
“兩位公子,船是用來載人從此岸到彼岸的,小女子我現在已經站在了彼岸,自然不需要再乘。”
好機靈的回答。
黃衣公子和白衣公子對望一眼。
“不知二位公子又是乘的哪一艘呢?”
她竟然反問。
這個。
黃衣的公子笑,“随緣。”他說,“我們沒有姑娘那麽清閑灑脫,我們還是不免要倒駕船航,至于乘的是那艘嘛,随緣羅,應該乘這艘就乘這艘,應該乘那艘就那艘。佛家不是也有雲不拘形式,随緣渡衆嗎?”
沒想到他的回答也充滿潇灑和智慧。
那女孩點點頭,告辭。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另外北臺的光明寺如何走?”他們又适時問。
光明寺?
兩個女孩對望一眼。
“你們要去哪裏做什麽?北臺是最寒冷偏僻之地,不是你們這些公子游玩的地方。”她說。
看來她知道,只是不想說而已。
“我們從京城來,我姓白,他是我義兄姓黃,我們真的很有誠意去光明寺。”白衣公子說。
“等你們上了北臺再說吧。”她沒正面回答,然後招呼身邊的丫頭,“小柔,我們走。”
“五臺山真是來對了!”
望着
她們的背影,黃公子興奮。
“哎呀皇上!”白衣公子抱怨,“你都微服出來好幾天了,京城三年一度的選秀又要開始了,錯過了時間,到時候太後怪罪下來,我可當不起!”
“弘皎!”黃衣的用扇輕拍他,“每次皇額娘責罵還不都是朕罩着你,朕都不擔心,你怕什麽。另外,出門在外,說好別洩露身份。”
弘皎點頭。
是的,他們正是當今的乾隆皇帝弘歷和他一起長大,最好要的表弟十三皇叔的兒子弘皎。
自從那次和先皇、十三皇叔還有慧妃一起微服出游開始,他就愛上了微服出游。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至今他難以忘懷。所以,只要一有空,就會拉着最好的兄弟弘皎一起出去。
五臺山的北臺聽說有個光明寺,非常靈,裏面的住持也非常有修行。
所以這次既然到了附近,他就一定想去見識一下。
“你說那個女孩是不是五臺山人?”弘歷問弘皎,“看她好象是住在這裏的,不象游客。”他好奇。
“是啊!”弘皎半開玩笑,“沒準她是菩薩的化身呢。”
這個——
兩人都笑了。
那個女孩确實充滿靈氣,又漂亮又智慧,不俗。
“她都沒說自己叫什麽。”弘皎遺憾。
“怕什麽。”弘歷自信地搖着扇,如果她真的是這裏的,“有緣自會再見。”
聽她口氣,她一定知道光明寺。他相信。
有緣自會再見。
确實是如此。
兩人一路往人跡罕至的北臺行進。
五臺山有五個山峰,這北臺是最偏僻的,山路也最難走,幾乎很少游人。
但他們都是身手不凡之人,這山路,還難不倒他們。
不過,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就算是他們,也忍不住坐下,休息一下再走。
“看來這北臺真的是只有佛菩薩的境地啊。”弘歷如此感嘆,“半天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确實是清涼世界。”弘皎點頭。
正這時,突然,半山腰走過一個挑柴的農夫。
終于有個人影了。兩人興奮。
而弘歷已經心生一念。
他故意問身邊的的弘皎,“這是什麽人?”
農夫啊。弘皎回答。
弘歷又問:“農夫的夫怎麽寫?”
弘皎答道:“就是二橫一撇一捺,轎夫之夫,孔夫子之夫,夫妻之夫,匹夫之夫都是這麽寫的。”
弘歷聽後搖頭,“都說你博古通今,才華出衆,卻連個夫字的寫法也辨別不清
。”
怎麽回事?
弘皎一臉詫異。
他好奇,邊上也有人更好奇。
“小姐!這夫字的寫法怎麽辨別不對啦!”
兩人一看,竟然真的有緣,又是那個紅衣女孩和她的丫頭。
問話的是她的丫頭。
她們看見他們也很意外,沒想到,他們真的到了北臺。
“不知道這位姑娘能不能回答?”弘歷故意。
紅衣女孩笑,對丫頭,“人家這是故弄玄虛呢。”
怎麽說?
大家好奇。
她繼續:“農夫是刨土之人,上寫土字,下加人字;轎夫肩上扛竿,先寫人字,再加二根竹竿;孔老夫子上通天文,下曉地理,這個夫字寫個天字出頭;夫妻是兩個人,先寫二字,後加人字;匹夫是指大丈夫,這個字先寫個大字,加一橫便是。用法不同,寫法有別,不能混為一談啊。小柔——”她看向丫頭,“師父不是一直教我們,文字博大精深,每個字都有它無量的含義,你怎麽這麽快就忘了。”
小柔一吐舌,“小姐從來就天資聰慧,我怎麽能比啊。”
“衆生平等,佛性無二,你又妄自菲薄,是不對的。”
她們的一問一答,看的他們都更驚訝了。
沒想到深山這小姑娘,竟然說中自己心中的念頭,如此聰慧。
弘歷趕緊上前,“姑娘如此聰慧,不知師承何處,師父是誰?不知能否引見?”
“我們小姐的師父可不是随意見的。”小柔快嘴回答,被紅衣女子制止。
“師父在寺閉關,不見任何人。”她說,“另外,只不過是随便說說,公子擡舉了。”
“那姑娘的姓名?”他不甘心。
“我叫虹彩。”她一笑,回答。
虹彩。
他們兩人頓時想起漂亮的彩虹。
“真是好名字。”弘歷笑望着她,和她的一身紅衣也很配,于是他不由吟起:“慈憫随喜蓮花虹寶色,一面四臂雙足妙嚴身。手持花箭烏巴及鈎索,敬向懷柔佛母前頂禮。”
沒想到這個公子看上去還真有點不俗,連作明佛母的贊偈也知道。
“一直往前,如果有緣,就能看見光明寺了。”她說。
然後和丫頭離開。
“小姐,你幹嘛告訴他們啊。”小柔不解,“師父不是說不見生人嗎。”
不知道。虹彩搖頭,只覺得,如果是他們的話,師父也許會見。
“不過也巧。”小柔笑,“他們一個黃公子,一個白公子,再加上小姐你那個弘公子,可都是顏色,和小
姐的彩虹名字可真配。”
虧你連這個也想到,其它也沒看你這麽機靈。她笑。
此刻她們已經回到寺中。
是的,她就是甄虹交托出去的女兒虹彩,由于從小與佛有緣,又一直和師父住在五臺,所以,她幾乎把這五臺光明寺當成自己半個家,一年有一大半的時間都住在這裏,甄家父母也就随她了。
只是,她跟着師父學習,從好幾年就一直萌生出家修行之緣,可怎麽向師父哀求,都被拒絕,說是塵緣未了,還有身塵緣啊,她捂着從小帶到大從不離身的手上的紅繩和佛珠急啊。
莫非是因為和怡親王家從小定的親
聽父母說,那是她剛滿周歲,皇上和慧妃喜歡的不得了,認她為幹女兒,還和怡親王的小兒子弘曉定了親。
雖然她也是貴為格格,可是,日在這清涼山久了,眼中對紅塵世俗就覺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些皇孫貴族公子哥,沒一個好的。
雖然怡親王她很敬重,可他兒子她就不熟悉了。
雍正八年,怡親王病故,将其怡親王的爵位給了自己的最小的兒子,當時只有八歲的弘曉,他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說,他們一族,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都不會威脅到皇上。雖然家裏會不滿,因為他沒有把自己的爵位給已經快成年的各方面都最象他的弘皎。但弘皎和弘曉他們兄弟兩都是正福晉所生,關系好的很,而且,整個王府也一直由弘皎照顧、打理。把整個王府和弘曉托付給弘皎,允祥也很放心。
弘曉當時只有八歲,一下子繼承爵位,當然會充滿嫉恨和壓力。
虹彩聽說他一直在外地四處游歷學習,大一點就一直去國外,什麽日本、英國、俄國等,幾乎常年不在府上,而且他為人好玩随性,行蹤飄忽不定,和穩重的哥哥不能相比。
因為如此,她在去年就寫了封信到王府,主動要求解除婚約。
所以她現在是自由之身,于是她來到五臺山,一心跟着師父修行。
山頭上的兩位公子繼續在向光明寺趕路,邊走邊聊。
“那個虹彩的名字讓我想起一個人。”弘皎突然說。
什麽?
弘歷好奇。
“我弟弟的未過門的福晉也叫這個名。”弘皎想起來。
“她?”弘歷笑,“聽皇額娘說這個甄家女兒最不消停,去寺裏的時間多過在家,老覺得無法和人相處,只想一個人躲進深山最好誰也不見。看來,她那麽孤僻、那麽自閉,不是難相處,就是長得不好,遲早會出家,所以當初皇額娘還特意要朕恩準,別把她放在這次的秀女名單中
。”
“是啊,她去年還私自寄信過來,這已是忌諱,竟然還是退婚信,實在是太不合規矩。當時小弟不在,所以我扣下信,沒睬她。”
“可惜這是先皇定的親,不能違背啊。看來弘曉真是有的受了。”
兩人說笑着,竟然到了光明寺。
而寺前,丫頭小柔竟然已經笑咪咪站着迎接了,“師父請兩位施住大殿禮佛後到後堂喝茶。”她說。
沒想到師父竟然會不怪她,而是很高興地要見他們。
虹彩真覺得奇怪。
這麽多年來,師父應忍大師一直在寺裏閉關修行,誰也不見,今天竟然有興趣見兩個京城來的公子,真是奇怪。
不過師父一向是個高人,他一定是有用意的。
所以她暗暗留心着。
可惜師父要她去閉關房念經,竟然故意支開她,真是遺憾。
看來只有讓小柔留意了。
師父和那兩個公子竟然密談了一個多時辰,後來他們就告辭了。
這是小柔唯一探聽到的。
而且,沒過幾日,甄家竟然派了家丁,竟然是要她快回去。
理由是她竟然也是秀女,要擇日進宮。
怎麽回事?
不是已經托姨母,當今的皇太後,說是剔除了嗎?為什麽又要入宮?
她奇怪。
家丁也不知道,“聽說是皇上欽點的。小姐還是快點回去吧,誤了時間,可是抗旨啊。”
可是,她去見師父,想辦法,誰知道師父竟然也點頭催她回去。
“虹彩,一切随緣吧。”
但——
她不甘心。自己貴為皇太後的侄女,這點小後門都不能開?
“沒關系,又不是就選上了,也許是皇太後怕亂了規矩,讓你進去做做樣子的。”小柔安慰。
也只有這麽想了。
只是,要她進宮?她最想的可是自由自在,在這清涼的境界修行,不想進入俗世沉沉的染缸中。
“你還記得你告訴師父那兩個公子回答的事嗎?”應忍看着她。
當然。
她說世間只有名、利,她無心這兩事,但竟然偏偏會遇到這兩事。
“你只是執着名和利,急切地想和它們劃清界限地站在彼岸,以為只要不去就不會登船。”他看着她,“但是那位黃公子比你更有悟性,他不執着名、利,随緣而為,但你依然對名利有執着之心。”
是這樣嗎?
好象也有道理。
“虹彩啊。”他看着她,“去吧,修行不是一定要在寺院,也不一定只有
念經禮佛才是修行。佛法是不二法門,只要內心端正,任何時、任何處、任何事都是修行。只有你出去了,才會發現,真正修行之所。”
既然師父這麽說了,她也不再執着。
好吧,姑且也把它看成是修行吧。随遇而安。
她告別了師父,進京了。
☆、便勝卻人間無數
紫禁城。
壽康宮。
“為什麽,皇上?”太後氣,明明說了把虹彩從秀女中剔除,皇上當初也答應了,可皇上微服外出不說,一回來竟然親自宣布要把她加進去,簡直不把她這個太後放在眼裏。
這點小事她都做不到,今後別人還怎麽看她?
何況,那個虹彩是慧妃的女兒,雖然這個秘密大家都不知道,但她答應過慧妃,會比親生女兒更善待她。
她至今還記得,當她被皇後陷害,幾乎生死關頭的時候,是慧妃,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當時她被關在宗人府,幾欲自盡,慧妃雖然在外地,卻意外還是派人捎來了消息——
“好好活着,無論是捱、還是忍,一定要忍過九年九月。”
這是什麽意思?
意味着她的未來,還有希望?
當時的她已經萬念俱灰,但,慧妃是個有預知未來的人,她的話一定不會錯。
于是,無論皇後怎麽逼她,她都堅持下來了。
果然,九年九月,皇後去世。而她竟然被封為皇後,從此後宮獨大,現在又是太後,皇上更是體貼孝順。
慧妃真的說對了。
雖然她自從和皇上他們一起出游後就再沒回來。流言很多,但大家都知道,從此絕對不能再提她,那是後宮的禁忌,于是慧妃也就漸漸被遺忘了。
只有她還記在內心深處。她無以為報,唯一可做的就是照顧她的女兒。
可是,連這點小事竟然也辦不到,她急啊,叫她如何向慧妃交代?
皇上見太後竟然急成這樣,也有些意外。
“皇額娘莫急,兒臣這麽做是有理由。”
什麽理由?她都定親了。
“她已經退婚,現在自由之身。兒臣在五臺山時見過,很是喜歡,所以想把她留在宮中。”
什麽?
皇上的話她更吃驚。
絕對不可以。
為什麽,因為虹彩是慧妃和先帝雍正的女兒,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但是,這個秘密她不能說,而皇上是個堅定又睿智的人,又下了令,也難以更改了。
她真是又氣又急又無奈。
私下,為避嫌,她遠遠去看那些進宮的秀女。
那個紅衣服,鑲彩虹邊的一定是虹彩。雖然遠遠的,但舉手投足還是很有慧妃的氣質和感覺。多年未見,她出落成大姑娘了,比慧妃更美,還帶着種獨特從容和脫俗的氣質,怪不得皇上喜歡,她看了也真心喜歡。
不知道她是怎麽想呢?太後有點擔心。
“555
~~~怎麽辦?”和虹彩一起的一個秀女大哭。
“怎麽了?”虹彩好奇。
“我剛得罪了太監總管,聽說他是宮裏很有權的,他會不會報複我?我要是選不上,被打入冷宮可怎麽辦?我這輩子不就完了?”她急的大哭。
“別擔心。不會的。”虹彩安慰她,“再說,冷宮有什麽不好。有吃有住,沒人打擾,正好可以潛心做自己喜歡的事,遠離是非人我。”
你怎麽會這麽想?那女孩停止哭泣,看着她。
“是啊,姑娘的想法實在太奇怪了。”
又一個聲音響起,虹彩回頭,竟然是他!
那個黃公子?但此刻,他的打扮,傻子都看得出他的身份。
虹彩呆了呆,相遇的時候就知道他們非富即貴,沒想到原來竟然是皇上?!
她趕緊拉那女孩行禮。
皇上擺擺手,“不用拘泥,朕還沒聽說有哪個秀女喜歡冷宮的呢。你倒說說冷宮有什麽好?”
虹彩驚——他生氣了嗎?
邊上的女孩見這架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也楞住了。
“我只是想安慰她,又不會說話,所以亂說的。”虹彩小聲。
原來你也和別人一樣,進了宮,就完全沒了當初的坦誠。
皇上暗嘆了口氣。
“既然你喜歡冷宮,你就去住住看吧,然後再回答朕有什麽好。”
他的話讓虹彩和那女孩都一驚。
果然伴君如伴虎,一入宮要處處小心。
虹彩嘆口氣,沒想到無心的話就被抓了痛腳。看來這後宮的生活剛開始就不好過,真是不好的緣起,得多念念緣起咒,多再做點上供下施不可。
見她并不害怕,旁邊的女孩可急了,“皇上,我——”
你不用去。皇上看了她一眼。
“不。”那女孩竟然跪下,“她是因為安慰我才受罰的,小慈願意陪虹彩一起住。”
皇上重又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哭哭啼啼軟弱的女孩關鍵時候還滿有義氣的,不由又多看了她兩眼,長得也清秀可人,“你叫什麽?”他問。
“小慈。”女孩輕聲。
他點點頭,是個好名字,“你就留下吧,不用去了。”他說。
謝皇上!
小慈驚喜之極,沒想到,因禍得福。自己一哭竟然引起皇上的注意了,天!她內心歡喜萬分。
冷宮。
打掃完住的地方,念完一萬遍緣起咒,又施了食。
就忙到了晚上了。
雖然是冷宮,但和山上的小寺比起來,好
太多了。
都說深宮寂寞,有多少人在委屈、怨恨中郁郁而終,看來有的她忙了。
“怎麽樣,這裏的生活?”
看她忙完了,有人來了。
是那個白公子。他能自由來這裏,一定也是個不小的主。
“你——”虹彩不知道該怎麽稱呼。
“弘皎,禦前伴讀,你應該聽說我的。”他說。
原來是和皇上最要好的表兄弟,那個弘曉的大哥啊。
“見過王爺。”虹彩行禮。
“不必多禮。”弘皎微笑,“本來我們應該是親戚的。”
“我知道單方面退婚很不合規矩,可是,我向來喜歡自由,所以——”
自由嗎?
他笑,“這裏算不算更好的自由呢?”
什麽意思?
難道他們對自己退婚心懷不滿,故意整她進宮?
虹彩不敢這麽猜。
“你真是聰明。”他看出來了。
“你不想嫁到我怡親王府,好啊,我們廟小留不下你,你進宮總适合了吧。”他坦言,“怡親王對你擅自退婚非常生氣,這個就當他小氣也好,故意也好,你在這裏,還會不會覺得自由呢?”
原來真的是他的報複。
虹彩嘆口氣。
她想要自由,他偏偏要更緊地束縛她。
看來做皇家人真的很慘,也很難啊。
“怎麽?現在後悔了?”他問。
後悔有用嗎?她反問。
“那要看你的誠意。”他笑,“做錯了事,不是一兩句道歉就能完的。”
我知道。
否則怎麽叫皇家呢。
父母從小教育,書上也從來都說,千萬千萬別進宮,不要讓你的孩子生在帝王家,她怎麽會不明白呢。虹彩撫着手上的念珠,沉默。
“弘皎!你別吓着她。”
皇上的聲音響起,皇上這麽晚了,竟然也上這冷宮來了?!
這是緣分嗎?虹彩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在這裏,有什麽得着?”見過禮,皇上坐下,招呼弘皎也在邊上坐下,象審犯人一樣,問站在眼前的虹彩。
“我錯了。”虹彩跪下,一臉誠懇。
這神情倒吓了他們一跳,他們對望一眼——玩笑太過了嗎?
是的。
她錯了。
跟着師父修行,自以為自由随意,誰知道這世界的現實,根本不容你輕視。
“我确實錯了。我少不更事卻目光狹隘又狂妄,自以為聰明卻全是無知。”虹彩真心忏悔,“我甘心接受任何懲罰。”
誰說要懲罰你。皇上笑,“你起來,我們不想吓着你,只是開開玩笑而已。”他說。
什麽?
虹彩不解。
“我是真心知錯。”她說。
“先起來吧。”弘皎在一邊看不下去了,“是,我是氣你悔婚,但我們更多的是好奇。騙你進宮是我的主意。和皇上無關。”
原來是這樣。
虹彩站起來,那我能回去嗎?她看着他們,但又怕拂了皇上的面子,不敢明說。
“和應忍大師談了話,大師是真大智慧者。”皇上說,“而大師又說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朕當然不會為難你。”他說。
原來是師父在他們面前說起自己了。
虹彩慚愧。
“放心,等下批選秀,朕找個借口把你除名就是。”他主動說。
虹彩安心不已,“多謝皇上。”
“別開心的太早。”邊上的弘皎說,“你退婚的信我扣下了,我弟弟還沒回國,到時候,你們的婚事得看他的決定才可。所以,就算你離了宮,你必須住在我王府,不能外出,等怡親王回來為止。”
啊?
還要這樣。
虹彩雖然不願意,但總比現在強,也就答應了。
“你別擔心,有朕看着他,他要為難你,你可以來報告。”
皇上真是好。
虹彩笑。
師父說的對,真的,修行是不拘泥時間、地點和形式的。在這世間,在這和人的相處中,會發現新的境遇和收獲。
皇上、弘皎兩個都是人中之龍,非凡之人。她一下子遇到兩個。
還有怡親王,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
她躊躇滿志。
☆、江畔何年初見月
皇上果然放走了她。
弘皎為她安排了王府的別苑,妙花苑,一個非常漂亮的住處。
丫頭小柔陪着她一起去。
從紫禁城到這裏,還算不遠。
因為好久沒在京城了,所以,虹彩不打算坐轎,而是步行順便看看街上的熱鬧。
街上熱鬧非凡,各種買賣都很多。
小柔看得興奮不已。
拉着虹彩各處看——胭脂、水粉、絲帕、首飾……真是買不過來啊。
“太貴了!”虹彩看看這樣,看看那樣……那把扇子倒不錯,是白的,她看見皇上很喜歡拿扇子,下次寫了金色的心經可以送給他,即可扇風又有功德。
她買了兩把,弘皎也一把,可以寫吉祥經。
還有那個玉佩,雖然很普通,但那玉佩上的絲線實在太漂亮了,竟然是彩虹色的。
虹彩想起自己那個訂婚信物青玉佩,線很陳舊了,剛好可以重新配。
還有,可以買些紅的和金色的線,編些金剛繩放在扇子上……
正當兩人在選購着,突然,邊上一陣騷動,原來是有乞丐在向人行乞。
但因為那乞丐破破爛爛,竟然沒有人願意給他分文。
他過來這裏了。
小姐!小柔想拉開她。
但虹彩沒躲——與其買有的沒的扇子送給皇上這些貴人,還不如把錢布施給有需要的人。
于是,她不買了,把身上的錢,大概一兩銀子,全部給了乞丐。
這麽多?!乞丐一臉驚喜。
“這裏有個大好人,很大方!”
原本以為做了件好事,虹彩還很開心。
但小販卻一臉不悅,“姑娘還買不買了。”
這次沒錢了,下次再說。
小柔回答。
沒見過這樣的,想到到手的生意竟然被一個乞丐給得到好處去,小商販不甘心之極,拉住她們不給她們走,一定要她們買下那扇子!
“真是的!老子好說歹說,你們挑了半天,也沒賺你們幾文錢,你們竟然這麽大方,那要飯的什麽都沒做,白撈這麽多,不行!你們一定要買下它!”他急。
怎麽會這樣。
虹彩後悔。
而那小乞丐倒還有心,“要不,我先借兩文給姑娘應急?幾文錢我倒還是有。”他說,“不過要收利息。”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小柔叫,我家姑娘好心布施,竟然被你們欺負!
還有沒有天理啊!
布施?她的話沒有引來主持天理的,反而竟然引來一幫乞丐圍住她問她要錢。
任憑她們怎麽解釋,他們就是不依,态度就好象不給,就象欠了他們一樣兇。
怎麽會這樣,真是好心辦壞事。
虹彩急啊。
“今天我只有這麽多,要不,我回去後拿了再給你們?”她說。
“那是借口!你家在哪裏,我們跟你回去拿!”大家不依。
正在僵持時,突然有人一拉她,撒腿
就跑——
虹彩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只是跟着那人跑,後面大家追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快不行的時候,那人停下了。
後面也沒人追來。
虹彩回過神,才發現,拉她的竟然是那個乞丐。
“你——”
“看在姑娘那麽慷慨的份上,我就報答你一下,別謝我!要感謝的話,就折合銀子,我不收其它。”
真是無恥,“我是說,你這麽冒然拉我,小柔怎麽辦?!”她急。
看來京城真的是個大染缸,想做個好事都不行,想布施個乞丐都那麽可惡。
一點沒有山裏人的純樸。
“這就是現實!”他說,“你要是不習慣,趁早卷鋪蓋回山裏去!”
山裏?
虹彩驚,他怎麽知道自己想回山裏?
她擡頭看他,他很年輕,應該和她差不多,只是因為穿的破爛,還有身上臉上的泥,看不清樣子。
虹彩搖頭,“看看你和我差不多年紀,為什麽年紀輕輕就這麽不要好,不讀書、做事,竟然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還要飯!你真是上對不起父母,下對不起自己!”
“姑娘真是驕傲!”
那乞丐不以為然,“自以為衣食不愁就看不起我們。乞丐也是份工,為了要生存,再艱難也要讨。換做姑娘,恐怕就算餓死,也不會幹這種事吧!”他鄙夷。
“生存也有很多選擇。”虹彩不服。
他搖頭,跟我來!
什麽?
雖然不願意,但好奇心讓她忍不住跟上。
那乞丐竟然帶她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房子裏,裏面竟然住了十來個穿的破爛的孩子,小的還不會走路,大的有5、6歲,他們已經在照顧別人了。
怎麽這樣。
看的虹彩一陣心酸。
哥哥回來了!
大家看見他,象看見救星一樣圍上去。
“都是你!為了救你,我連食物都忘記買了!”他抱怨。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虹彩心酸、難過,心揪不已。
不是大清盛世,為什麽還有這些?
你吃好住好的小姐知道什麽!他輕蔑,“有陽光也一定有影子,世間這麽會完美。他們都是一出生就被抛棄的孤兒,如果我們不乞讨,你說,我們找誰去要吃飯?”
官府不管嗎?
她的話自己都知道蒼白無力。
你說官府會管嗎?他冷笑。
決定了,下次遇到皇上,得和他說說關于官府救濟窮苦的事。
“放心!”她說,“我來幫你們!”
你?
他不信,別說的好聽,以為自己能做件把好事,誰知自不量力的引火上身。
他在諷刺剛才,是的,以為布施給他自己的錢是好事,是幫他,誰知竟然引來更多麻煩。
她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總之!”她決定了,“先解決眼前再說!你等我!”
然後,不等他反
應,她飛快奔出去,先趕回去找人商量安頓這些孩子再說。
乞丐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一絲淺笑。
“你這又是演那出啊?”
突然,邊上響起一個聲音,一個一身白衣華麗的公子出現,是弘皎。
“一聲不響地走,又一聲不響地回來,還打扮成這樣,又哪裏找來這些孩子,看着就可憐,你想折磨死那個無知的女孩啊,看她心痛的眼神就知道了。”他繼續說。
哪有。
乞丐笑,“還是大哥最了解我。”
“快別玩了。她就是那個要退婚的虹彩,你還是想想怎麽解決這件事吧,弘曉。”弘皎嘆氣。
那乞丐,弘曉點點頭,“我就是在解決啊!”他笑,“小雛啊!心倒是很好,可社會經驗一點也無,看來要下重藥來調教了。這只是第一場。我有的變着法子和她好好玩,誰讓她不知天高地厚,要修行,要自由,要退婚,可沒那麽容易!”
你呀~弘皎搖頭,和小時候沉默內向完全不一樣了,竟然如此頑劣,玩歸玩,別太過。他提醒。
知道。
“這次你讓她好心辦壞事,內疚的不得了,恐怕為了這些苦孩子,睡都睡不着了,那下次你又玩什麽?”
弘皎好奇。
下次,弘曉笑,“我會變成一個英氣逼人的翩翩公子,百般勾引追求,我看她動不動心!”
這個——
弘皎期待,“我和皇上她都沒放在眼裏,你?”他不信。
“那是因為你們沒施展魅力!放心,我有的是辦法!”他自信的笑。
別說大話了,先洗洗幹淨自己!然後把這些不知道哪裏征來的孩子發了賞就打發了再說!
得令!
當虹彩帶着家丁當然還有銀子再次趕回這裏,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