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疑雲漸布(修)

內堂

“薛捕頭,展某尚有一事請教,既然屍身無頭,何以斷定死者必是馬大人?”人既已死,四周守衛森嚴,兇手冒險獵頭必有目的,領賞邀功或是頭顱另有隐情?展昭暗忖。

“回禀展大人,當時已由馬夫人親自認屍,夫人依據屍身後腰處的胎記和左腿劃傷的陳年舊痕,認定死者就是馬知府。”

“嗯,薛捕頭,那馬大人遇害時所穿衣物可有保留?!”

“回禀展大人,屬下已将其做為物證妥為保管,大人是否現在過目?”

“很好!傳仵作,并将物證帶上堂來。”

“是!——展大人是否先聽聽案發現場衙役所見案發經過?”薛成略一遲疑,還是将自己的建議提了出來,畢竟展昭對當時的情況還不甚了解。

“人的視聽很容易被蒙蔽,而死者已矣事實難掩;人心難測人言可欺,而亡者昭然斷無诳語!所以,讓我們先來問問死者!”展昭回道。

“屬下慚愧!屬下遵命!來人,傳仵作曹恭,帶馬大人遇害所穿衣物!”

“徐州府仵作曹恭見過欽差展大人!”一老者進堂行禮道。

“這裏不是大堂,老人家不必多禮。馬知府遇害後,可是你第一時間負責驗屍?”展昭和顏道。

“正是!”

“好,将你所驗之情一一陳述。”

“是,回禀展大人,馬大人身無中毒痕跡,身上有兩處致命傷,一則斷頸割頭之傷,二則當胸一刺。依草民拙見,當胸一刺傷口頗深,當是近距離或膂力頗大所為,應是一刺斃命;斷頸之處切口顯示四周受力均勻,不像一般刀劍從一側所致,草民鬥膽推測,應是利刃從四周同時切割所為,”老人說到此處,已有些微微發顫,想是多年驗屍未見過此等手法,“但下官見識短淺,猜不出兇器為何,可以如此之快,取人項上人頭。”

“血滴子——”展昭突然憶起傳言中的江湖第一暗器——專獵人顱的血滴子,不禁心中暗嘆。

将馬知府的血衣展開審視,展昭微蹙着眉頭轉身問道,“請問老人家,當衙門仵作之差有多少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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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大人,有近四十年了。”

“嗯,生者若被當胸一刺,或是割頸去顱,必會血如泉湧,而死者則不然,展某想請教老人家個中判斷細節。”

“哦,左胸乃是常人心脈所在,心主血脈,心氣推動血行脈中,周流不止,方能生生不息,故生者若被利刃當胸刺穿,血失約束,心氣已亂,一旦利刃拔出體外,勢必血湧如泉;而頭頸兩側各有大的血脈走行,以供生者髓海所需,若是割破,當會血濺三尺!而亡者心氣已絕,無力推動血行,是以肢體無以濡養溫煦而屍涼僵硬,此時刎頸割脈血自然不會噴濺而出。”

展昭輕輕點頭,接着問道:“那老先生可曾注意馬知府衣着上的血跡?”

“老朽看過了,血衣上的血漬的确蹊跷,只是老朽确實再找不到其它致命之傷了。”

“多謝曹老先生,先行下去吧,包大人不日将會親審此案,到時要傳老先生到開封府大堂作證。”

“展大人放心,下官必當随傳随到!”老人轉身退下。

“展大人,是否傳喚案發當時在場衙役?”見展昭深思不語,薛成壓下心中疑問,輕聲提醒道。

“薛捕頭,開封府接到的案卷提到,馬知府是在臨江樓視察水患時遇刺,那麽當時,馬大人的貼身護衛是何人?”

“回大人,本應該是屬下的,但是大人臨行之時,接到密報,西城門災民所住棚屋突然發生坍塌,數十名災民被壓于廢墟之中。大人心念災民安危,命屬下率二十名衙役前往救援。大人他自己則在副捕頭吳行的保護下,前去視察水情,沒想到——”若是自己能随行保護大人,也許大人和吳兄弟就不致慘遭毒手了,每每念及于此,薛成便是滿腹的愧疚!

“吳行何在?展某要問他話。”展昭雙眸一亮。

“吳副捕頭已經——唉!回禀展大人,吳副捕頭為保護我家大人,已經以身殉職。”

“什麽?!可是當場殉職?”

“不是,是受了傷,右臂被刺傷,傷口與馬大人胸前傷口一致,傷口不大亦非致命,但卻血流不止,藥石枉然,終因失血過多而亡!唉,可憐吳兄弟,眼看就要做新郎了,竟然無福——”薛成說完又是一陣嘆息!

“薛捕頭,傳給吳副捕頭診治的大夫和案發當時的其他衙役。”傷口血流不止,藥石枉然——果然匪夷所思,吳行是個關鍵!

“展大人,确是草民給吳副捕頭診治的,草民慚愧,奈何不了那小小傷口,竟只能眼睜睜看着吳副捕頭血盡而亡!”

“張大夫,展某曾聽聞有人天生異于常人,比如周身不知疼痛,或是皮破血流不止,可有此事?”

“确有這種情況,不過,但凡如此,幾乎難逃夭折之運。吳副捕頭身強力壯,以前受傷也是草民診治,并未見此情況呀!”

“那就是後天藥石或毒物所為啦?”薛成這才開始明白展昭的疑慮。

“吳副捕頭并無中毒跡象,至于藥石所為,請恕老朽孤陋寡聞,只知道有活血化瘀之藥,但能讓人血流不止的——唉,老朽慚愧!”張大夫搖頭嘆息道。

“薛捕頭,今日你曾說過,城內來了位冷神醫,吳副捕頭的病,可曾請她看過?”展昭略一沉思,問道。

“去請了,那位女神醫看後,亦是一驚,似有話要說,但随即搖頭嘆曰回天乏力,轉身就離去了。”薛成回道。

“我明白了,那麽,案發當時的情況吳副捕頭可有交代?”

“吳兄弟卧于病榻之際,神智漸迷離,只是嘴中不斷重複案發當日的情景,屬下已請師爺記錄下來,請展大人過目!”

“當時已近傍晚,大人立于臨江樓上視察水情,我則立于一側守衛。其餘衙役均守衛在樓下不臨江的三面。夕陽西下,天已漸暗,我剛要勸大人回府休息,只見一幹枯瘦小的黑影從水中躍出,竄上樓來,手中兵刃細長怪異,一下刺入大人胸膛。我大吼一聲“來人啊”,随即沖上前去,那黑影抽出刺入大人之兇器,格開我的刀鋒,刺入我的左臂。他并不想戀戰,拔出兵器,從身後又抽出一刀,砍下大人首級,躍回水中,轉眼不見了蹤影,水鬼,水鬼,兇手是水鬼!!!”

看完吳行的供詞,展昭心如刀絞,身形幹枯瘦小,水性出神入化,獨門水中兵刃,——水鬼水鬼——這分明是要把蔣四哥變成水鬼的完美供詞,不過,完美本身就是破綻!思及于此,展昭計上心來。

“你們幾個,也把當時所聞所見,一一道來吧。”展昭擡起頭來,望向一幹衙役。

“是,那就由小的代回吧,若有疏漏,其他兄弟補充更正。”衆衙役中一年長者回道,“回禀展大人,那臨江樓乃是城東臨水一排閣樓中的一座。那日,大人和吳副捕頭登上閣樓,我們兄弟則在三面巡視。水面上甚是平靜,有些薄霧,只在臨近傍晚之時飄過一家漁船。其間,我在閣樓的左手邊巡視,每次走到水邊,擡頭一望,便能見到大人和吳副捕頭的身影,并未見什麽異動。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小的等聽到樓上傳來大人的一聲慘叫,接着是‘來人啊’,于是,火速趕往樓上。還未上得頂樓,只聽得撲通一聲落水聲。等小的們趕到之時,大人已成無頭冤魂,吳副捕頭受傷倒地。水面上已然平靜,尋不到兇手。事後,我們也曾在薛捕頭的帶領下,下水搜捕,無奈連日大雨,水勢兇猛,一無所獲!”

“嗯,其他人可有補充更正?”

“沒了,大致就是這樣。”衆人應道。

“薛捕頭,馬大人生前可與人結怨?馬大人遇害前後,府中可有異常或財物丢失?城內可有可疑人物出現?”事出必有因,雖然已料到不會這麽簡單,展昭還是随口問道。

“我家大人為官清正廉明,為人謙和有禮,我徐州又民風純樸百姓善良,據屬下所知大人未曾與人有過嫌隙;馬大人府邸與府衙除了頓時被悲痛慌亂充斥,并未見其他情況;至于最後一點,屬下無能,湧入城中之災民甚多,無法一一查證身份背景。”薛成回道。

“是呀,展大人,小的等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人會謀害我家大人這樣的好官,更別說為什麽了!”衆衙役附和道,均難掩悲憤神色。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展昭示意衆人先行退下,自己則閉目沉思起來。

“展大人,已過了子時了,客房已經備好,您還未用晚餐,屬下吩咐廚房做了些宵夜送到了房內,大人還是早點回房歇着吧。”薛成待衆人退下,回身道。

良久,展昭睜開雙眸,淡淡一笑:“辛苦薛捕頭了,展某謝過。明天一早還要勞煩薛捕頭帶我去兩個地方,見兩個人。”

“屬下定當義不容辭。不知大人——”此時薛成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臨江樓是要去的,那另一個地方是哪裏?一幹人證皆已見到,那要見的兩人又會是誰?

“下去休息吧,明日便會知曉。”唇角微微一翹,随即一雙精明的眸子漸露迷離。

“是,屬下告退。來人,帶展大人去客房休息。”薛成故作鎮靜,心裏卻吃驚得緊,知道展昭很累,可是堂堂四品官在下屬面前顯露一副睡貓模樣毫不掩飾,也太——“禦貓”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斷。

回到房中,飯菜已有些涼了,吃過宵夜,洗掉連日趕路的一路風塵,念及臨行之時公孫先生的“威脅”,展昭便抓緊時間上床補眠。“展護衛,這次回來再讓我看到你的熊貓眼,下次的藥裏磁石、朱砂的劑量可就要加倍了!!!”公孫先生如是說,而言出必踐又是公孫先生風骨的最大體現,所以,只要情況允許,展昭絕對絕對會對公孫先生言聽計從。

城西破廟,黎明前的黑暗

“事情都辦妥了?”沙啞空渺,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自青面獠牙的面具後傳出。

“是,幸不辱命!”一黑衣人跪首道。

“開封府的展昭已到了徐州府,該清理的可都清理幹淨了?”溫度越來越低。

“是,屍已毀跡已滅!該留下的也都留全了。”黑衣人自信地答道。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一連串恐怖的笑聲令人心驚膽寒,“回你來的地方吧,如果這次結果再如前四個廢物所做的,你自己知道該怎麽了斷!”空氣已然凝結。

“是——屬下告退!”黑衣人身形有些發顫,随即掩入黑夜中。

“這一次,可不是一門一派而是明确的一個人,展昭,看你還有什麽理由壓得住!哈哈哈哈哈——”恐怖的笑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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