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世上的奇女子,雖不會太多,但也不會太少,而這一位,卻是本不想做奇女子,生生被逼成了奇女子的。她年紀見長,但是由于當年那樣厲害,倒是沒有尋常人家敢上門說親,她與母親将四個姐姐都嫁掉,而她卻是真的老女在室。按她的才貌家世,若是挑選個平常些的男人入贅,再容易不過了,但是卻不肯,竟又進了一步,自己做起生意來,是女陶朱。這一位先生,是她乘船過瞿塘,風大浪大,她難受的不得了,卻不肯表現出來,人人都覺得她沒事,只有這個纖夫,一邊汗流浃背,累得半死不活,一邊能在短暫的休息時發現東家面色不對,問了她一句,‘小姐,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
“我懂了,這也算一種英雄救美,這美人由于太強勢,所以一般男人不敢看她,不敢高攀她,把她當做神女,脫離了人間,而這位呢,把女神從牆上佛龛裏拯救出來,只是關懷她,複原她作為一個女人的本質,所以才能被女神垂青,讓女神動了凡心,又變成女人。”
“她的婚事,已經是別人都做不得主的了,當年分家之後,就是宗族裏也不能多說半個字,她的母親多年來也早就對這麽個女兒言聽計從,這一樁傳奇般的婚事,成了。”
“妙極妙極,趙兄啊,你這個故事實在是說的有些長,不過還沒有告訴小弟我,你這樁姻緣又是怎麽成的呢?”
“正是這一位奇女子。她的父親曾經是家父的座師,因此,家父家母與她平輩,這樁婚事就顯得恰當,更何況家父當年受他恩惠,家母以為如今她也算是家道中落,不免要救上一救,那麽,我去娶她家女兒就顯得順理成章了。家母既已應允,我還能說些什麽呢?”
“趙兄,這可不對啊,如今是自由婚姻,自由戀愛,雖說你母親與她的父母達成了共識,但是你要是不願意,一樣是可以拒絕的嘛。”
“鴻漸,你說過,我之前看上的女人,都是才女。這話不假,但是也不能說對了十分,要說真正地共同點在何處,只能說這些女人都是有謀略有本事的,會給你一塊餌,讓你知道她們的好處,讓你上了鈎,然後又時而松手,時而收緊,讓你始終在她手中的那根線上牽着,她越是若即若離,你就越是難以擺脫,原先的一份好變成了十分,這個時候鈎子已經吞到了肚子裏,想再吐出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這種女人,手中往往不止一把鈎子,你不知道她究竟會選擇哪一把,但是又不能放棄,于是就這樣半死半活的吊着,還以為自己有希望,所以甘之若饴。這樣的女人,我實在是怕得很了。若說我當年喜歡上她們什麽,也只能說是自己犯賤,就喜歡那種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調調罷了。
我年紀也不算小了,今年已經三十有二。古人說三十而立,先立家立身,然後才能成其事業。我也不想耽擱了,我也想做一些事情,所以那些時間,是注定不能再花在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上面了。所謂實踐出真知,那些女人不适合我,所以有了這麽一個完全相反地女人,上趕着要來做我的妻子,是那樣誠懇地,更何況這段婚姻對我實在是算不得沒有好處,故而答應了。”
“你倒是不挑剔,就這麽定下來了啊?人家女孩兒你可是見過的,那樣年輕的,還跟孩子似的,你就下手了?”
“別別,我可沒有。那一日或許是她母親在,所以顯得格外聽話乖巧,母親也很滿意,當即摘了簪子镯子下定,等到這位夫人進門,我才覺得不對。原來這位丈母娘唯恐小女兒想自己當年一般受了委屈,所以百般地嬌寵,又因為自己因為識了兩個字,害怕自己女兒也因為識字找不到人家,所以竟然也不曾教過她讀寫,她每日裏在家一不做針線二不讀詩書,用四個字形容足夠了,不學無術。”
“辛楣,你這樣要求嫂夫人未免過苛了,她是注定要做富太太的,只要會穿衣看戲打麻将就夠了,要她會針線詩書幹什麽!”
“我覺得她年紀太小,便跟她定了君子協定,我教她讀書寫字,等她十足年紀滿了十八歲,再決定,呃,再決定是否跟我在一起,這之前,我只當她是我女兒,養着她由着她,教她認幾個字。我其實已經覺得她可憐了,還是那樣小的孩子,幾乎是什麽也不懂得,只硬背下來她母親交代下來的要訓誡丈夫的一番話,其他關于夫妻之間的一切完全是一片漿糊。定了這協議,對我來說是有些變化,對她來說倒是不之前更自由些,因為我比她母親更好說話,她平日裏就叫我趙叔叔,我為她請了一個教師,教一些國文,一天滿打滿算學不到兩個時辰,其餘的功夫,我要是在家,還要陪她去玩洋娃娃的。”
“真是有趣,哈哈,有趣,辛楣你玩洋娃娃!啊哈哈,想不到,想不到,看來你這位小婦人,雖說懵懵懂懂,倒是把你管的服服帖帖的了。”
“好了,今晚她倒是回去折騰你那一攤子熱帶水果博覽會去了,不過鴻漸啊,你可是真神,那些頻繁來往重慶與香港之間的,由誰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你将這些東西帶過來,可真的是稀罕物件了。也好,我也省得被啰嗦一個晚上,也能好好歇歇。”
趙辛楣背着手,在房間裏來回地踱步,“她只是在私底下才叫我趙叔叔,我那些同仁們倒也都是以為我真的娶了這麽一個小嬌妻,那就讓他們這麽以為好了,倒是能省不少麻煩,鴻漸,你千萬別給我說漏了,不然我這臉上,可是真的過不去。”
“哈哈,我清楚,我明白。”
趙辛楣跟方鴻漸又扯了一些旅途中的閑話,不知道哪裏有這麽多閑話好講,竟是要到半夜,還毫無睡眠的意思,方鴻漸倒是先倦了,趙辛楣一看手表,竟已經過了十二點,便說這個時間再開一間房間到底也是不方便的,倒不如擠在一起混到天亮也好。
方鴻漸自然是無異議的,這裏的房款本來就不用他擔心,趙辛楣是正兒八經的趙主任,睡哪裏都是随便,他要為部門省錢,自己是個還未入職的職員,總不好先攔着,就由他去了,橫豎當年在旅途上,睡在一張大通鋪的時候上都是有的,更何況兩個人在有暖氣的房間裏一起睡一張足夠大的席夢思軟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