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方鴻漸自自在在看完兩張報紙,茶喝了大半,終于有人來問,“先生,敢問您貴姓,在那個部門高就?找我們主任有什麽事情?”

“我是你們主任的老朋友了,今天早上還跟他在一塊喝了茶,他現在在哪裏,怎麽還沒有回來,我跟他約好了,有事情要談的。”

“哦,敢問是什麽事情,重要嗎?若只是些瑣事,您盡管放心交給我們,一定給您辦的妥妥當當的.”

方鴻漸不曾答話,只是從鼻孔裏冷哼了一聲,把那小科員吓得夠嗆,但是方鴻漸畢竟還是知道分寸的,他現在也不過是個小秘書,跟這些科員來比,并沒有什麽天壤之別,更何況之後擡頭不見低頭見,橫豎要在這棟樓裏,自己也不是從此就不來趙辛楣辦公室,剛準備放下架子,交代一下自己身份,卻聽見高跟鞋滴答滴答敲着水磨石地面的聲音,從弱到強地響了一串,直到近前。

來人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美婦,穿着一件天鵝絨的旗袍,外罩一件呢大衣,燙着卷發,手腕子上一塊金表,一只翠镯。

方鴻漸擡頭一看,這人可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聽趙辛楣講過,蘇文纨也來了重慶,并且比之前還要親近他一些,但是方鴻漸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蘇文纨。

這是他跟蘇文纨從香港一別之後第一次見面,他不能說自己不恨蘇文纨,蘇文纨實在是壞了他的好事了,但是他現在想想,即便當時蘇文纨沒有對唐曉芙說三道四,他與唐曉芙也未必能夠成雙成對,他現在想得比過去要多,唐曉芙太年輕太理想化,不能過日子,若是兩個人真在了一起,他身上還留存着的就習慣跟這個全新的少女是不相匹配的,即便這一件事情解決了,那麽之後的生活中,他未免不會陷入因為唐曉芙外放張揚的美麗而産生的妒忌與恐懼中。

他此時再見蘇文纨,倒比在香港見面的那一次要來的放得開些,畢竟上一次見面時,他不禁回想起那個混亂的夜晚,兩人都有些讪讪,而蘇文纨畢竟是強勢的,倒是更好地表現了,咄咄逼人的氣度,一點不因為嫁了四喜丸子一樣的曹元朗有什麽變化,反而更加銳利了,而那時候,因為他身邊那時候還有孫柔嘉,于是顯得更加矮了一頭,幾乎是被人壓着打,但是一句話都是說不出來的。

辦公室的職員們似乎都很熟悉蘇文纨,“蘇小姐,你怎麽來了?”

蘇文纨微微颔首,她的臉上還是很白,不是脂粉那一種,是她本身的膚色,她自己當初也是很驕傲這一點的,但是沒有生氣,顯得死氣沉沉,塗着鮮紅的口紅,嘴巴雖然不大,但是給人的聯想并不因此指向櫻桃之類美好的意象,倒是因為那種過于濃烈的顏色讓人猜測她剛剛是不是吃過什麽似的,有些駭人。

她見到方鴻漸也是很驚訝,“鴻……哦,方先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科員們看到既然蘇小姐認識這一位先生,看來果真是主任的好友,一個機靈的帶着兩人坐到趙辛楣那一側的沙發那一邊,這個時候方鴻漸才發現,原來趙辛楣那一邊也有一扇門,只是平常不開,而屏風也可以拉開,将整個辦公室隔成相對獨立的兩塊。

“蘇小姐,你好啊。”

“你好。”

雖然隔絕了視線,但是并不隔音,兩人語氣間都很客氣,但是蘇文纨的眼光已經上上下下地将方鴻漸掃了好幾遍。發現方鴻漸穿着打扮,與上一次在香港相見時顯然提高了一個檔次,也不至于面有菜色之類,顯然不可能是逃難而來,而是已經在重慶立穩了腳跟。

“上次一別,到現在也有大半年光景了,鴻漸啊,你不是回了上海了嗎,怎麽又來了重慶,你夫人呢?跟你一同來了嗎?”

方鴻漸突然拿不準該不該跟蘇文纨坦言已經跟孫柔嘉離婚的事實,但是還是講了出來,“我已經與孫柔嘉離婚了,這次到重慶,不過是覺得上海實在是片傷心地,想換換環境。”

方鴻漸看着蘇文纨聽說他跟孫柔嘉離婚的消息之後,竟然有些開心的樣子,想來一個曾經喜歡過自己的女人,在得知這個男人的婚姻失敗之後,,也許都會産生一種報複式的快感,叫你當初不選擇我,竟然選擇了那樣的貨色,現在顯然,她不如我,你也後悔,尤其是當這個女人自己已經有了歸宿的時候,就更加生出一種“你現在回頭已經沒有機會”了的優越感。

果然,蘇文纨的面色有了些血色,顯然是情緒上有所回暖,“哦,原來是這樣,上海的确是一片傷心地啊,現在戰局僵持,上海被重重包圍,鴻漸,你是怎麽到重慶的?”

“上海到香港的船雖然少,但是并沒有停,到了香港,辛楣替我想了辦法,才坐飛機到了重慶。”

“哦,辛楣現在手上還是有辦法到香港的。”蘇文纨若有所思,“哦,不不,是趙家留在香港的一個老仆,替我通了門路,才高價買到一張機票的。”方鴻漸趕緊解釋,但是蘇文纨已經篤定,“我就知道,他還是有去香港的門路的,只是他現在不比從前了,已經不願意理我了。”

蘇文纨似乎有些黯然,但是也沒有接着說下去,她知道外面那些小科員們現在都伸長了耳朵在聽裏面的動靜,也沒有多說。

“鴻漸你既然到了重慶,那麽改天我一定要請你吃一頓飯,慶祝你逃出圍城,逃出上海,逃出婚姻。在這件事情上,我也不得不承認了,現在的風氣,男人到底是比女人要強勢些的,你們倒是出來了,潇潇灑灑幹幹脆脆,倒是把女人還丢在城裏,生死由命了。”

兩人說着話,才聽見鑰匙響,原來另一側的門是要有趙辛楣的鑰匙才能打開的,趙辛楣從外面一閃身進來,看見蘇文纨跟方鴻漸都在,不禁有些奇怪。

“文纨,你今天怎麽來了。”

“元朗他家裏有個小妹今年已經二十六歲了,終于說好了一門親事,下個月就要出嫁,他母親求我,說是小妹妹出嫁沒有拿的出手的新式珠寶和手表,想托我去香港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來充做妝奁,你知道的,我原先那些東西都送給朋友們了,我手頭也沒有合适的,但是也不忍心拂逆老人的意思,辛楣,我知道你是有辦法的,還有法子弄到去香港的機票嗎?”

“哦,是這樣啊,小事,你何苦自己來一趟,搖個電話就是了,你急不急?不急的話,下個禮拜一有一趟飛機,是送X國公使夫人的,機上的人員要幹淨整齊一些,要不然就那一班?”

“好啊,好的。”蘇文纨不掩飾的喜悅,方鴻漸看到她的眼角與嘴角生出的紋路,奇怪的沒有生出他一貫的關于紅顏老去的傷感與憐惜,反倒是覺得蘇文纨真的是老了,若說原先她還有些可取之處,那麽現在在他的眼中,蘇文纨不但不是最初認為的女神,而從嫦娥變成了竈王奶奶了,更讨厭的是,竈王奶奶總是向竈王爺吹枕邊風,搞得他們不得不需要好大一筆賄賂。

作者有話要說:

作業好多……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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