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趙辛楣的确是殷勤，但是方鴻漸聽得出他話還沒有說完，“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啊，那個時候我們應該都在三闾大學啊，難道那個時候你還對蘇小姐餘情未了，有探子留在上海專門去打探蘇小姐的情況？”

趙辛楣筷子放了回去，人靠在椅背上，擺着手笑着說，“哪裏有什麽探子，又有什麽好餘情未了的？家母一直很喜歡她，這些也是母親到了重慶之後在他們家閑談時知道的，只不過回來跟我抱怨了一番，蘇文纨是她一開始看上的兒媳婦，當時她嫁曹元朗，家母在香港，聽說消息是一開始只是遺憾，見了曹元朗之後，回來竟然火冒三丈。

蘇文纨把上海的房子空關着，帶着丈夫和母親，一些細軟到重慶這邊來，她父親的老同事們都在這邊，可能覺得這邊能有好一點的環境，但是這個時候的重慶，就算是丢炸彈也未必會有什麽波瀾，何況是來了一個人？她那個時候離開上海，還有另一重不得已，據說她的哥哥在北平，起初還算有些骨氣，但是時間一長，未免沒有變節的可能，為了表明跟這個哥哥劃清界限，所以到重慶來，顯示一刀兩斷。”

“那她父親呢？蘇鴻業蘇司長在哪裏？”

“他人在廣東，已經是另過日子了，兒女俱已長大，正室夫人也早就人老珠黃，他現在還沒有更換夫人，已經算的上是一段佳話了，既然如此，又哪裏管得上這樣的一個女兒呢，女兒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了。”

方鴻漸就着青菜扒白飯，他現在是越發覺得清粥小菜，青菜當飯的好處，“那這樣蘇小姐在重慶的日子應當不錯，但是看她現在的情況，為什麽要頻繁往返于香港與重慶之間呢？她沒有這個必要嘛。”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鴻漸啊，書生就是有這樣的弱點，你就是不知道當家的難處，只能叫人把你養在家裏是最好，一點都不懂的養家，太随性了。”

方鴻漸一口青菜卡在喉嚨裏，“咳咳，我哪裏有什麽不好養，辛楣，你可別冤枉我，家母說了，我是他她三個兒子裏面頂頂好養的一個啊，你看你看，我只要有青菜吃就可以過日子嘛，哪裏難養，辛楣，你可不能因為這個從我的薪水裏面多扣一分夥食費出去。”

趙辛楣嗤笑一聲，“吃青菜就能過日子？你又不是屬兔子的，只吃青菜就好養了嗎？你看看這是什麽青菜，這是崇明的上海青，是部裏食堂自己種的，跟外面菜場遍地都是的菜葉子簡直是天壤之別，光是這青菜炒的油，外面人家就可以做一頓飯了，這還叫好養？”

方鴻漸沒話了，他跟他那位父親一樣，都是堅定的“君子遠庖廚”信仰者，從來沒有進過廚房，在家有母親與傭人，在周家也有老媽子，就算是在王主編家借宿的時候，也是王夫人做好了飯喊他去吃，另外的時間總是在下館子，在外國的時候更加不碰煙火，因為只要有一點黃油或者果醬，幾片火腿或者香腸，面包拿過來切幾片一頓飯就有了，更何況當他在國外的時候，偶爾心思動了想炒個雞蛋來吃，房東看見煙起來，還以為他要把房子給燒了，從此就沒有機會再上鍋了。

不會做，但是又要吃，只要好吃，不管是什麽都是可以的，烤紅薯是可以的，佛跳牆也是可以的，他在這一點上覺得自己比照着《随園食單》腌鹹鴨蛋的老爹要好對付多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青菜，從外觀上來看似乎是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是口味上好像的确與他在上海之時別無二致，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自然也是種一方菜的，如果這樣，那麽這青菜可是在是得來不易。

“如此看來，我的确也是個不會營生的了。”方鴻漸讪笑，趙辛楣接腔，“蘇文纨的日子原先也不至于讓她丢臉到這個地步，要靠着夾帶私貨過日子，但是她從來不是低調的人，到了重慶，除了賃一所大房子，還要開茶會，跟各家的小姐夫人們往來，如果曹元朗是個得力的，那麽蘇小姐的這一番運作，姓曹的至少也能混上個副處長之類，然而實在是沒用，在商貿部做了沒有幾天事情，就出了大差錯，不知道是真的力有不逮還是有人可以陷害，于是被放到川中一個小縣去當副縣長去了，他那樣一個圓滾滾的胖子，據說在那邊不談得利，反而為了跟縣裏的地方豪強搞好關系，連自己的薪水都不夠花，時常要發電報叫蘇小姐接濟。”

“哦，那無怪乎蘇小姐這樣的辛苦了。”

“辛苦也倒是談不上，這個時候還是頗能吃老本的，無奈曹元朗不知道從哪裏來一大幫子親戚，他們家老夫人又是個好出頭的，自從娶了這樣一個好兒媳婦，沒有少往自己身上攬事，這樣花銷，就算是在上海好的時候，只怕也是要吃不消的。

她父親在廣東，她有幾次趁有飛機時去看他，途徑香港，就帶了些時興的小東西回來，沒想到在小姐太太圈子裏大受歡迎，原來那些個夫人小姐們多半是并沒有什麽文化的，雖說一不缺錢而不缺時間，但是少一點眼光，自然是比不上女博士買的東西雅致有趣，凡是蘇文纨經了手的東西，在圈子裏簡直身價倍增，她正愁沒有來源，有這樣的好事情，也只能多跑幾趟腿了。”

方鴻漸已經就着青菜扒完一碗白飯，開始慢條斯理地就着獅子頭的汁吃另一小半碗，“這樣看來，我們的蘇小姐倒是生生被逼出了管仲的本事，難得，難得，只是不知道又沒有鮑叔牙願意幫忙喽。”

“起初願意做鮑叔牙的人倒還不少，但是她這樣頻繁來去，未免有些閑言碎語，她原先是走商貿部的關系搭飛機去香港，倒還不錯，只是因為曹元朗那一幢事情幾乎吧整個商務部得罪光了，故而這條路子就斷了，剛好，我那會兒頂着槍口來做事，想着手上這一點權力不知道還能管用多久，給她開了機會方便之門，但是此後，這蘇小姐可算是賴上我了喲，她每次從香港回來，總是不忘給家母捎帶些貝葉經文，或者檀香沉水，再或者只是香雲紗的料子，弄得她歡喜的不得了，總是叫我多照料她一些。”

“辛楣，你吃啊，別光顧着說話，不吃飯啊。這樣好的菜。”

方鴻漸食有餘力，聽完了蘇小姐的閑話，看見趙辛楣的飯才動了小半碗，開始勸趙辛楣吃飯。“別，這裏的菜我其實也吃煩了，再說在外面吃的時候比這樣好的時候還不是多了去了，吃飯的實際目的其實是為了說話，若是因為有了好菜，占據了嘴巴使得主要動能沒有得以發揮，這一頓飯才教得不償失。”

“那好啊，以後有這樣的機會，辛楣你一定要帶上我，你們都去施展嘴巴的另一項功能，我就用好菜占位，我們各取所需，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碼不出來更多，文廢中。。。

最近事情好多，争取每天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