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鴻漸吸了一口氣,“三千根金條,每根只少十分之三的話也不是一個小數啊,足足九百斤啊,誰有那麽大的胃口,能吃這麽大一筆金子下去。辛楣,你不要急,急在這一時半刻也是沒有用的,好好想一想,事情未免沒有轉機啊。”

趙辛楣眉頭緊鎖,“哪裏能這麽快就想出辦法,我自己也知道,急不在這一時。”

兩人都是沉默,坐在辦公室坐到下午兩點,趙辛楣面色如常下樓上班去,方鴻漸在辦公室裏想辦法,他之前從來沒有經過這樣大數額的交易,也沒見識過官場上整人的把戲,他到現在甚至還不知道,這一筆金子到底會有多少,是要運到哪裏去,要派什麽用場。

扶着額頭想到三點多鐘,才想起來顧次長只怕會駕臨,幾分鐘就出去張望一眼,直到四點多鐘,發現顧次長并沒有來,方鴻漸松了一口氣,若是現在顧次長有什麽吩咐,他連腦子都轉不過來。但是想到今天俞主任到了重慶,難道顧次長沒有過來,是因為俞主任拜會他去了?不,不對,俞主任包括張次長跟顧次長明顯是兩邊的人物,趙辛楣算是個從天而降的,無論哪一方都有可能打擊他,但是打擊他對雙方都算不上是什麽好處,他看得出來這位顧次長是有意拉攏趙辛楣的,不然自己入職也不可能如此的順利,而且言語之間也頗有倚重之意,方鴻漸想到,趙辛楣說不要把顧雄峰當做傻子,這下子覺得這背後的黑手是顧雄峰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他有心陷害趙辛楣,那麽問題是從張次長那邊反映出來的,而這件事情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參與,找不到他頭上;如果趙辛楣找到他頭上請他幫忙,他就完全主動,即可以選擇賣趙辛楣一個人情,幫他度過眼下的難關,但是趙辛楣從此就有把柄,牢牢地捏在他顧雄峰手上,這樣在重慶外務部,他就江山一統,再無後顧之憂,若是他真心想除掉趙辛楣,那麽他什麽事情都不用做,只是看着趙辛楣就可以去死了。

方鴻漸自己想出了一身冷汗,渾身燥得厲害,幹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走廊裏,不知道是穿堂風還是別的什麽,吹得腦子一陣一陣的刺痛,腦仁麻漲漲的,心裏頭着急,但是手上卻動不了,然而又不情願就這麽去送死,于是更加難過,好容易天色向晚,科員們下班回家,方鴻漸收拾了自己的公文包,下樓去找趙辛楣,趙辛楣坐在辦公桌後面,表情無喜無悲,方鴻漸害怕他這是已經看破了,“辛楣,辛楣,回去了。”

趙辛楣這才愣愣地站起來,申同開着車在門口等着,上車的時候,申同說俞主任在天外天設了席,今天請重慶的一些名流吃飯,但都是文藝界的,并沒有什麽政界的人,趙辛楣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你要當心留意。”方鴻漸想活躍活躍氣氛,“哈,文藝界的,那要留意什麽,辛楣啊,你不會是看上了哪個電影明星吧?”

趙辛楣扯出一個冷笑,“電影明星哪裏是我們能消受得起的,走吧。”

不過說完這句話趙辛楣倒好像是活了回來,回去的路上還不忘記去給方鴻漸定西裝的店裏走一趟,把做好了的襯衫和一套西裝拿走,老板一直在賠笑,說是時間太緊,還沒有能都做完,這一套西裝還是上次一個客人做了一直沒有來拿走的,因為那位客人跟方鴻漸的身材差不多,所以先拿來稍作修改,只是這一套的料子比先前說定的要略差一些,還請二位不要嫌棄。方鴻漸自然不會嫌棄,趙辛楣又露出了那種冷笑,老板吓得要死,忙說不該做這樣的昧心生意,他原先只以為趙辛楣不會知道這件衣服是已經壞了事的鄭次長定的,當即承諾,說是這一件只當是送給趙辛楣的,先穿着,等之後做得了立刻送到府上。

趙辛楣沒有再說什麽,一路沉默回了寓所,跟阿意和母親難得吃了一頓都在一起的晚飯,趙母依舊絮叨,阿意還是活潑,根本看不出來趙辛楣心裏好像有事。

方鴻漸有些弄不懂趙辛楣了,吃過晚飯,趙辛楣送阿意上樓,阿意白天回過娘家,跟媽媽在一起玩得狠了,早早地就睡了,趙辛楣下樓敲方鴻漸的房門,“鴻漸。”

方鴻漸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辛楣,進來說。”

趙辛楣掩上了門,“鴻漸,你說說,有什麽辦法?”

方鴻漸亂了一個下午,根本沒有什麽成型的想法,只是把對于顧次長的猜測跟趙辛楣說了,趙辛楣卻說,俞主任是斷然不可能跟顧次長說出這件事情的,另外這一件事情實在是幹系重大,不可能是部裏的人自己下的手,即便真是,那麽俞一文要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顧次長,那麽就等于把自己手裏的籌碼白送給了對家,除非兩人都是鐵了心想除了趙辛楣,否則不會如此,但真的是這樣的話,張次長自可以直接把趙辛楣的名字擺上去,幹幹淨淨不髒手,省的這邊還三番四次傳遞消息,如此殷勤。

方鴻漸又想了一會,仔細把在廣東的事情捋了一遍,黃金運到廣東,要重鑄成盎司的,鑄第一爐的時候才發現火耗不對,這個時候才發現黃金裏被包進了鎢,等等,鑄第一爐。

“辛楣,俞主任跟你說過,是不是每一塊黃金都是包了鎢塊的?”

“這倒沒有,他只是拿了兩塊黃金給我,說是送到廣州的金子出了問題,第一爐金水少了十分之三。”

“你看,這就對了,他給你兩塊金條,一塊是真的,一塊是假的,他只說是第一爐金條重鑄的時候發現有問題,并不是說所有的金子有問題,也就是說,中間出了差錯的,可能并沒有三千根那麽多,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就說,九百斤黃金,誰吃的下去!”

“一爐金水少說有一百斤,如果這樣說,那麽現在實際差的數量不過是三十斤,這數字雖說不少,但是跟九百斤比起來實在是九牛一毛。”

“還有,俞主任這話說出來,就是想讓你想辦法去填補黃金的虧空,他只是給你拿來兩塊金條,證明其中的确是有問題的,當然,如若不是真的有差錯,誰想得到中央金庫的黃金會不純呢。但是,這虧空到底有多少,他并沒有明說嘛,一爐黃金有多少,他也沒有明說,從金庫裏把黃金拿出來掉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還有,那樣多的鎢,這個東西也不是銅皮鐵片到處都有的。”

“你是說,張次長那邊現在可能并沒有把所有黃金都回爐重鑄,只是改鑄了其中一小部分,發現有些問題,這個時候應該把剩餘的黃金封存,所以現在實際出問題的,全在那一爐上。”

“不錯,張次長這個消息,可不是不要錢的,你要是當整整有九百斤的虧空,把我們渾身的肉都換成金子也補不起來,但是如果那一小爐只有十斤,你卻補了三十斤的虧空上來,那麽這個差額,自然是不可能歸公的了。俞一文不曾告訴你這一爐有多重,只怕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我疏忽了,疏忽了,既然金條被封了起來,我自然有辦法叫他們在護送回來,重新入庫就是,只要跟他們說,要改鑄成盎司為單位的太麻煩,直接從美金上走,他們也不能說什麽,要是他們這個時候要查黃金,那麽自然由他們查,這一路上我們都是有人證的,不怕他們把這筆賬算在我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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