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雙刃
那人的劍,尚未出鞘,即泛濫出咄咄逼人的氣息。觸及劍鋒的一剎,窗門盡裂,殘片朝四周濺了出去,風雪湧入庖房之中。天雲漸開,慘白的月光灑向大地,映得那人的眼眉如星辰一般。
“翊……”恍惚之間,寧芷認出那雙眼睛,無奈痛楚蓋過了意識,只微微睜了一下眼,就立即昏厥了過去。
“阿芷!阿芷!”這聲呼喚,出自珩止之口,他顫抖地抱起寧芷,心底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懼,探她的鼻息、脈搏,皆是十分微弱。
是“阿芷”,而不是“愛妃”。蒙面人聽着,便是手勁一松,被刺客一劍挑開。果斷抽出佩劍,護在寧芷二人身前,一言不發。
“你打算攔我?”刺客發出的聲音沙啞厚重,明顯是變過聲的,“你可知道,有什麽後果!”
蒙面人搖搖頭,提劍往外一指,示意刺客馬上離開。
刺客見狀,仰天長笑道:“好,我想做的,沒人能阻止!”話音未落,一劍剛猛無比,朝蒙面人劈去!
蒙面人抛劍,反手接住,撞上那劍勢,頃刻間,火星四溢。兩人的劍法,不算是精妙,但卻是又快又狠,如同在戰場上殺敵的氣魄。在狹隘的空間裏,劍氣不斷被彈在牆上,一道道劍痕之間,盡是細長的縫隙。
珩止從旁觀戰,見其二人劍法有不少相似之處,又看向那些劍痕,不禁聯想到伏堇的劍法。他的劍法是精妙狠絕,若打在牆上,絕對是一道狹若細針的深痕,而多餘的細紋,則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痕跡。猜想這兩個人的身份,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是長期活在戰場上的人。
“你如此阻我,是為了她?”刺客在蒙面人耳畔掠過一句。
“是爹要我來的。”蒙面人與之擦身而過,這句話輕得旁人根本無從聽清,僅僅忽略了一件事,就是珩止。他的深藏不漏,足以聽見這句話。
刺客的動作瞬間停止,只握着劍站了一會兒,便快速離去。蒙面人跟出去幾步,回頭望了一眼那倒在珩止懷裏的人,随即離開。
不到一會兒,商陸率禁軍前來,見此情此景,驚駭不已。後來只知是有人遞了字條給他,說是謹蘭園有難。除此之外,便無下文。
深夜,子時,左丘府邸,一聲拍案震怒。
“若非我及時讓翊兒前去,你還要惹出什麽事端!十一年前的事,死者已矣,無論帝君,還是我,都不想再追究,而你……”左丘仲支開所有人,在房中與左丘卓單獨相對,怒氣難平,“三弟,就為了那個女人……你……我們左丘世家為你這種人陪葬麽!”
左丘卓跪倒在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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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雖是有愧,但卻是無悔。他不說話,也本是無話可說。做了,便是做了。敗了,不過敗了。對他而言,與人無尤。
左丘仲拔出案上的長劍,指着他唯一的兄弟,言語悲怆:“這世上,僅餘你與翊兒。我左丘家所求的榮耀,也不過是為了保全血親的一生長安。你曾經讓我刮目相看,但如今,你已比不上翊兒。他能斷的,你卻不能。蘇儀……我當初就該背上罪名殺了她,而不是放任你去傷害其他無辜之人。什麽是後患無窮?這就是後患無窮!”
“為我一人之失,我會……”左丘卓無言以對,只低着頭,默默說着。
“一力擔下麽?”左丘仲将他的話打斷,苦笑着,“俞謹蘭對帝君意味着什麽?只有我最清楚!從他二人相遇、成婚,之後誕下二殿下……帝君之所以選擇背叛她,忍到今天,是為了天下百姓。你有無想過,若有朝一日,帝君不再忍耐,你、我……整個左丘世家,會是如何!”
左丘卓亦是不語,兄長所言的,字字屬實。倘若他今日當真殺了珩止二人,不用說承帝會降罪,那在朝中留存的寧問荊一派,自然也不會放過他。
“你走吧。”左丘仲駛向裏屋,冷言道,“明日還得上朝。”
從左丘仲的房裏出來,雪已然停了很久,滿園盡是陰冷的氣息。左丘卓在庭院裏一步一步走着,眼角似乎瞥見一個人。笑了笑:“你在等我?”
左丘翊提着燈籠,走到他身邊,只有今夜,對他沒有感到任何敬畏,因為不值得:“三叔,為什麽?”
“為什麽?不覺得這個問題,與你無關麽?”左丘卓又是傲慢。
“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她已是二皇妃,不會對左丘家構成任何威脅,你還有什麽不滿意!”左丘翊第一次用冷冰冰的語氣對他三叔說話。
面對這樣的侄兒,左丘卓着實一驚,仍是面不改色:“哼,我要做的,需要與你解釋?”
“除非……你有別的目的。”這一點,左丘翊很早就意識到了。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曾與二叔、三叔密會一夜,那日他發着高燒,卻沒有一個人去關心他。長大後,他便知這種情況,只有家族有難之時,才會發生。故此,他去調查了那一日景國發生的所有要事。結果只有一個:俞妃遇刺身亡。
左丘卓為之一振,他一向當這個侄兒心性單純,不想竟是錯了。敬畏,不可能是永久的,意識到也是太遲。
“後患無窮?”左丘翊淡淡說出這四個字,不帶任何感情。他一直在父親房門前等待叔父,斷斷續續聽到一些,雖不甚清楚,但也心生懷疑
。“真不知爹說的後患無窮是什麽?”
“你!”左丘卓怒不敢言,只能瞪着他的侄兒。
“不管是什麽,我都不在乎。”左丘翊正視他的眼睛,絲毫不畏懼,“我只說一句,不要再動阿芷!”
“呵呵,你小子也敢威脅我了?”左丘卓自是不悅,猛然擡手要擒住左丘翊,意欲同往常一般給予震懾。不料,他輕易躲開。
“侄兒不敢。”左丘翊提燈往父親的房間走去,“那日在驿站說過的話,侄兒沒忘,三叔也不該忘!”
收起兒女私情,守護左丘一族的一切。正是這句話,左丘翊放棄了寧芷。同樣的話,也曾讓左丘卓放棄了蘇儀。
左丘卓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釋懷。他的堅定,早已比不上一個後生晚輩。
“爹,是我。”左丘翊叩門而入,見到的是一夕蒼老的父親。
青年時代的左丘仲,是景國赫赫有名的美男子,一時風華絕代傾倒衆生,如今的伏堇與之相比,亦是望塵莫及。後來上了戰場,容貌愈發滄桑,俊美的笑容換作憂慮之色。今朝,為家、為國,風華不再。
左丘仲端坐案前,提筆正書寫,聞人進屋,便問道:“對你三叔,有無看法?”久無回答,擡起頭,見左丘翊低頭不語,“但說無妨。”
“我總覺得……三叔……”在父親面前,左丘翊不敢妄加揣測,因為父親心中定然已有答案,而且比自己所想深切許多,“三叔是否與辰宮裏的某個人有所瓜葛?”
左丘仲停住筆鋒,他本以為左丘翊只想到其三叔另有企圖,豈料他已想到這一步,心裏深感安慰:“某個人?你不妨猜猜這個人是誰?”
“這……”父親的話,怎能違抗,“我料想,必與俞妃有莫大仇怨,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後,最大的受益者便是……”
“可以了。”左丘仲沒讓他繼續說下去,顯然他已明了,吹幹紙上的墨跡,揚手遞給他,“這是你接下來要做的事。”
左丘翊接過那張紙,上面寫滿人名,有數十人之衆。來回浏覽,居然發現幾個名字有些眼熟,很快就想到:“他們是三叔的……”
“不錯,他們都是你三叔的舊部。”左丘仲長嘆一聲,“不過,這些人現在皆是商陸的部下。”
“禁軍!”左丘翊一聲驚呼,“竟然有這麽多三叔的人!”
左丘仲指着那份名單,嚴肅說道:“你要做的,就是暗中把這些人從禁軍裏全數剔除!”
左丘翊細看這些人名,眉頭一皺,“爹,據我所知,這些人多在禁軍中有官職,恐怕有些棘手。”
“我知道,但若不及時剔除,只怕今後更難處理。”左丘仲從一旁書下抽出一枚信封,又解下腰間的玉璜,“好在我早有準備,這信裏是另一份名單,你立即前往邊關,把這些人都叫回來。他們見了玉璜,自然會明白。”
左丘翊捧着兩份名單,握住玉璜,遲疑了一下:“爹,竟然你早就猜到有這一天,為何不早把他們換去?”
“因為我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刺殺二殿下!”左丘仲雙手狠狠按在書案上,現出淺淺的印跡,“是我高估了他。翊兒,在某一點上,你三叔遠不及你。”
是斷情麽?左丘翊只是想着,沒能說出口。若真是如此,現今的左丘世家當真是危機四伏,且是多年前就已埋下的禍根。
“翊兒,今後……你要做一件事。”左丘仲的這個決定是不得已,但即使是冒險,也別無他法,“盡你所能,護二殿下夫婦周全。”
“阿芷……”左丘翊喃喃念着她的名字,難以理解父親的意圖。他已是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她,可父親的決定卻與之相悖。他,會不會變成第二個三叔?
“你三叔遠不及你的,便是這一點。”左丘仲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你一定要做到。我們左丘家,可再也不能做出對不起帝君之事了。”
“我會做到。”左丘翊應着,心底竟有幾分莫名的喜悅。
從小想守護她的一生,如今,算是名正言順嗎?即使,只能是遠遠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從前有一個高富帥家族,一代又一代放棄着妹紙~~
【咳咳,其實我也想知道左丘仲妹紙去哪裏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