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蹤
雪色日暮,凋落無聲。唯有馬蹄岌岌,天寒風勁。
一場變故過後,辰宮并未有任何改變。如珩止所言,承帝五日後撤去了鳳儀宮外的守軍。對左丘卓的處罰,僅是削去“光武将軍”的封號,命其永駐邊關,終生不得歸返帝都。而那位李賈,最後成為替罪之人,被當作是十一年前刺殺俞妃的真兇,秘密處死。
儀妃,仍是儀妃。但太子,已不似太子,珩啓的地位,在珩啓新生後,跌入谷底。婉拒了太子之位的珩止,被承帝封為“睿王”,并漸漸着手處理政事。
辰宮,木蘭林,雪。
一襲紅衣似霞,可人的鳳目往木蘭林的小徑上,望了又望,略顯失落。突然間,也不知是誰往她頭上敲了一下。隔着厚厚的風帽,雖說不疼,但也着實吓了一跳,猛然回頭:“走路也沒聲,吓死人啊!”
“區區哪敢吓唬昭月公主?”一臉魅笑的伏堇,靜靜站在昭月身後,依舊是一身墨畫蘭草的輕逸白衣。雖是謝絕了承帝授予的官位,但他身份已不同以往,從此更以“區區”自稱,看似謙卑,實為賣弄風雅。
“區你個頭!”昭月不習慣他自稱的改變,全然更顯矯情了。看他在大雪天還張着一副扇子,在她身邊扇着涼風,不禁說道:“你不冷麽?”
伏堇微微露齒,輕笑道:“多謝公主挂懷,區區不冷。”見昭月“切”了一聲走回去,也笑着轉身跟着,“公主不是堅持要在此等候睿王回來麽?”
不知為何,昭月對這位二哥的好感與日俱增,三天兩頭就往謹蘭園跑。儀妃雖是氣不過,但現時的她也無從反對。因為珩止時常被召去商讨政事,故此也常常遇不上。逐漸地,她與寧芷的關系倒是親密起來。
昭月邊走邊說:“我去陪阿芷。你把她一個人丢在屋裏,也好意思出來?”
“慢着!”伏堇舉着扇子,快步沖到昭月面前,一下子把臉湊上去,故作嚴肅,“小芷現在可是睿王妃,你怎可如此随便?”
“随便的是你!小芷……哼!”昭月一手把伏堇拍開,把他甩在後邊,深吸一口氣,自顧地往前走。
太陽下了山,謹蘭園裏充滿了伏堇與昭月的吵鬧聲,寧芷與葉子把飯菜熱了一遍端上來,喚道:“我們先吃飯吧。珩止剛命人傳了話來,今晚會在重華殿。”
早已餓得饑腸辘辘的昭月,捧起飯碗就夾菜,而伏堇卻溜到寧芷身邊。附到她耳邊,小聲問道:“這幾日珩止晚歸,那他睡在哪兒?”
寧芷愣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回答:“書……房。”
“怎麽還在書房呢!”伏堇故意驚訝地喊出聲,馬上被人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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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月把腳縮回去,瞪了他一眼:“你要讓整個辰宮知道這件事麽!”珩止二人尚未同房之事,之前
只是猜到,後是伏堇說漏了嘴。
忽然,伏堇臉色一變,作“噓”聲狀,擺手示意她們退到房內,而自己則藏到門後。顯然,有人暗中闖入。待那人推開門的瞬間,伏堇一手将他扣在門上,扯下他的面紗,看傻了眼:“左丘翊?”
衆人聞聲出來,無論是寧芷,或是昭月,皆是呆立當場。只有葉子毫不客氣地上前說道:“你來做什麽!這是你該來的地方麽!”
伏堇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殺意,甚至連兵刃也沒發現,便松開他:“說!你的目的!”見他的步子朝寧芷挪去,即擡手攔住他,“站在這裏說就可以了!”
“睿王妃,微臣……有愧于你。”左丘翊說着,徐徐跪下,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遞給寧芷,低頭說道,“微臣有負所托。”
寧芷心底一沉,不祥的預感随之而來,久久沒有接過那封信。伏堇見了,替她接過,将信展開,信紙落着零星血水,字跡淩亂,明顯是匆忙書寫的結果。看信的內容沒有特別,就當場念道:“白虎營三隊,宛丘遇伏,全軍覆沒。”
“這是……是什麽意思?”寧芷隐隐猜到些許,“難道……”
“是烏桕。”左丘翊念出這個名字,下了很大的決心,他本是想瞞着她,但若是如此,只怕她日後更加傷心。聽從父親的命令,去邊關調回心腹,可在返途之時,卻收到這樣一封前線密報。烏桕所在的白虎三隊,遇伏。
“烏桕!”葉子一聽就哭了,拉着寧芷的衣袖,聲音哽咽,“小姐,這不是真的,他知道我們在宮裏等着他,他不會就這樣走的……”
寧芷僵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句話也不說,眼眶微紅着,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回想最後一次見烏桕,是她潛回平縣,在人群裏遠遠望着被五花大綁的他。時隔半年,想着可以借由珩止的力量讓他回來,卻是聽到這個消息。
昭月不知該如何安慰,這段時間的相處,也對了解她們的過去,烏桕已是如同親人般的存在。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出聲。看向伏堇那邊,竟發覺他的異樣。眉頭深鎖,雙拳緊攥,十年如一日的笑意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死灰的顏色。對他而言,烏桕,應是不相幹的人,但為什麽……
“屍體。”伏堇的言語,第一次讓人感覺冰冷,一把撈起左丘翊,拎着他的衣襟,惡狠狠地問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問你,屍體呢!他的屍體呢!”
所有人又一次驚住,不知伏堇發怒的緣由。只見他慢慢地把左丘翊放下,隐去眼底的怒火,強作冷靜,又問一次:“告訴我,烏桕的屍體在哪裏?”
“沒有屍體。”左丘翊一聲嘆息,默默搖頭,“他們……”欲言又止。
“你再說一遍!”伏堇伸手就掐住他的
咽喉,完全不分輕重。
昭月見勢不妙,趕緊過去拉開伏堇,隔開他們兩人,責備伏堇:“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掐死了他,你打算問誰!”
左丘翊猛咳一陣,看了寧芷一眼,有些于心不忍,但仍是緩緩說道:“荒雲部用了火藥,只聽得到一聲巨響,眼見宛丘一時火光沖天。等其他人過去,看見的,只有……那些……”慘絕人寰,無法言說。
伏堇狠狠捶牆,喃喃自語:“怎麽可以!那些蠢貨,難道不知道他是……”
葉子哭得更大聲了,幾乎要癱倒在地,好在昭月及時扶住她。再看寧芷,已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清澈明豔的雙眼,已然失神,空洞地望着遠處。仍然是方才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眼眶微紅,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這是怎麽了!”一個聲音打破沉寂,出現在衆人眼前,是珩止。因為思念寧芷,提前從重華殿回來了!見屋裏多出一人,而且是左丘翊:“怎麽是你?”沒時間理會他的存在,因珩止發現寧芷很不對勁,趕忙走過去。
剛扶住她的雙肩,她就像力氣被瞬間抽幹一般,直直地往地面墜去,珩止忙攔住她的腰,攬到懷中:“阿芷,阿芷……”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珩止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輕輕擁着她。
“烏桕……”倚在珩止肩上,寧芷氣若游絲,“他……死了。”最終,一滴晶瑩從她眼角緩緩溢出,帶着清晰的刺痛,滑落。
烏桕,那個在平縣見過的少年?說是寧家的騎奴,其實是寧芷的玩伴,珩止很清楚這一點。将寧芷擁得更緊,撫着她發涼的脊背:“哭吧,別怕。”說着,就把她橫抱起來,往卧室走去,順道吩咐已泣不成聲的葉子,“送客!”
“是。”葉子點頭,眼淚朦胧,根本沒多餘的力氣了。
“你還要留多久?”昭月走到左丘翊面前,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左丘翊無聲離去,昭月将葉子送回房間。又走到前廳,見伏堇依然站在那裏,手仍是保持捶牆的姿勢,覺得奇怪,因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我也走了。”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伏堇突然說出這句話,使得昭月停步,他在她身後淡淡說着,“假如我不在了,你能幫我保護他們嗎?”
昭月猛然轉身,盯住伏堇。此時的他,又換回那張沒心沒肺的笑臉。心底一緊,遲疑問出一句:“什麽是你不在了?”
“你可以嗎?”伏堇再問,只望着昭月的眼睛。
“可以。”昭月點頭。
“縱然背叛你的母親?”
“是。”比上一句更為堅定的回答。儀妃的所作所為,她早已無法容忍。
“那就好。”伏堇漫步到她眼前,笑着擡手輕按上她的頭頂。
昭月一怔,急忙閃避,卻絆到
門檻,往後倒去,很快被伏堇攔腰抱住。面對他的笑臉,慌亂掰開她的手,結果讓自己摔到地上。
“好心當成驢肝肺。”伏堇抛下一句,指間轉着扇子,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天黑路滑,公主小心。不送。”
“有病!”昭月拍拍身上的灰塵,喚了守在外頭的宮女,回了聽月閣。
常年戰禍,兵将死傷無數。本以為埋骨荒外,無緣歸故土,是最為悲切之事。但今日,聽聞如同親歷,死無全屍……還有什麽比這更為慘烈?
這一夜,寧芷伏在珩止懷中,默默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次日,撐不住一夜疲憊的寧芷,在微寒的晨風裏,沉沉睡下。珩止松松酸痛的臂膀,換了身衣袍,準備前去早朝。
每日這個時候,伏堇應早該在園中演練劍術,以博取過路宮女的傾心。今日,未免太過寧靜。于是,珩止去了他的房間。居然失蹤了!僅餘一張留書:
大勢初定,甚感疲累,故遠足外游,不日将歸。勿念。另夜觀星象,有孛星南出,乃之兇相,近日勿出辰宮之闱。切記。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終于開始了……
伏堇總攻對烏桕的死反應太大有木有!!!
【嗯,果真身份成謎~~_(:3」∠)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