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公主
匕首閃現駭人的光澤,映着寧芷白皙的後頸。那陰陽怪氣的聲音,生出詭異的氣味,在她耳邊吐息:“睿王妃,這一次,你可逃不掉了!”
“阿芷!”左丘翊呼喊着,幾乎絕望!那匕首就在他眼前落下!
“你!你是!公……”就在尖鋒要刺入寧芷後心的一剎那,李賈的動作霎時僵住。他顫抖着,把寧芷的後襟微微扯下些許,充血的雙目緊盯着,那匕首的寒光映照到的地方,一塊粉紅的印記,像是一瓣花,柔柔綻放。
機不可失!左丘翊趁其不備,一腳将其踹開,把寧芷護到身後,執劍指向他,又緩緩放下。他似乎有些奇怪?
“你……你是……三公……主。”那雙幽暗的眼睛,頓時發出幾近瘋狂的光芒,沖出門外,張開雙臂,重重跪下,仰望天穹,“主上!你看到了嗎!公主還活着!我們的三公主還活着!南泊的公主還活着!”
“公主?”左丘翊淡淡念着,轉眼瞧着寧芷,溢出不可思議的目光。
“他瘋了吧?”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寧芷只是傻眼地看着,那個朝天沒完沒了跪拜的李賈,“若他真是南泊之人,國亡而癡狂……太可憐了。”轉而看向左丘翊,發覺其眼神有異,“你相信他的話?”
左丘翊看了她許久,從一無所知到憐憫,全無半點異狀。況且,他與寧芷自小相識,她的身份當是無有争議。搖頭道:“不是。只是想到,若他口中所說的公主,當真還活在世上。二十年前的慘劇,會不會重演?”
二十年前,承帝聽信荒雲國師之言,南下滅亡南泊國。這是一場無關恩怨的殺戮,自是仇恨深重。倘若昔日南泊國人得知他們的公主未亡,恐怕會揭竿而起,再與景國拼一次魚死網破。
“小心!”左丘翊見李賈忽然撲過來,趕緊将寧芷護到一邊。
炙熱的火焰在他眼底燒灼,像是蓄勢千年的火山噴發,仿佛永遠也無法熄滅。他的雙瞳裏映着寧芷的模樣,雙手揮舞着,撲倒在她跟前:“當日‘七绛’之毒對公主無效之時,屬下就該猜到!都是屬下疏忽了!望三公主恕罪!”
“七绛!”寧芷聽到這兩個字,腳步不自覺地往後一退。那日在迷糊中,似乎聽說此為南泊之毒,可以說是見血殒命,可她卻僅僅是發熱。禦醫院衆人至今對此事不解,但若她是南泊公主,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屬下曾是南泊王宮內侍,聽聞‘七绛’毒草乃是由王族先祖以自身鮮血培植而成,故王族血脈自可免疫。”李賈忽而面容猙獰,朝寧芷爬去,“屬下數次意圖刺殺公主,此乃滅族死罪!公主可以南泊刑律,賜死屬下!”
鮮血培植……王族免疫……寧芷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已遺忘許久的夢境,在眼前再次重現
!南泊?公主?複國?“這不是真的……不是……”分明醒着,卻又是墜入那恐怖的氛圍之中!
“阿芷!”左丘翊無暇顧及精神異常的李賈,只見寧芷雙手抱頭,瞳色渙散,猛搖着頭,疾步後退,忙上去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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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你要相信我!”李賈執着地跪在寧芷面前,“你是我南泊三公主!從今往後,屬下任憑公主差遣!”緊接着,他開始不斷磕頭。
寧芷死死拽住左丘翊的臂膀,慢慢靠近他。見他這副模樣,應是刺激過甚而神志不清。且不論他的話是真是假,總之,此行是為了珩止,不可拖延,更不能再由着他鬧下去。“你說我是公主?”
“是,是!”李賈重重點頭。
“你說任憑我差遣?”
“阿芷,你想做什麽?”左丘翊輕聲問着。
“是,是!公主盡管吩咐!”
寧芷轉念一想,說道:“好,我要你離我遠一點!”又擡手指向一旁倒下的黑衣人,“還有,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李賈很是聽話,一邊跪行着後退,一邊應聲道:“公主放心。屬下一定辦到!保證公主不會再見到這些人!”
左丘翊意識到寧芷的目的,附耳道:“天快亮了,我們得馬上離開。”
“我知道。”寧芷開始裝腔作勢,再對李賈說道,“我要走了,你不許跟着!若是被我發現,我必定追究你的刺殺之罪!”
“屬下遵令!”李賈以大禮的姿态,俯跪在地,似乎是南泊的禮儀,“這一路上絕不會再有人跟蹤公主!”
“很好。”寧芷對左丘翊點頭,兩人在李賈遲遲未起的跪禮中離開。
沿小道前行,終在天明前,離了山陽郡。回想起昨夜之事,心有餘悸,寧芷不得不在意李賈所言。那些話,迫使她憶起年幼之事,竟是在四歲前的記憶裏發現一段空白。那段時間,像是睡了很久,醒來後,一無所知。
寧芷掀開車簾,對左丘翊的背影看了許久,終是決定道,“昨夜的事,我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可以。”左丘翊點頭,毫無猶豫。只在寧芷合上簾子後,稍稍頓了一下,面朝一望無際的荒野,淡淡說着,“對我,何須用‘求’?只需你一句話,刀山火海、地獄閻羅,又有何不可……”
他沒有察覺,寧芷倚在簾後,已把此句聽了去,啞然失笑。有些話,終究只能說說罷了。左丘翊,你還看不透自己的心麽?你可以很愛一個人,你可以依然愛着我,這一點,我相信。但是,我更相信的是,你對左丘世家的愛,淩駕于所有情感之上。這一點,你何時才能看透?
離開山陽郡,已有半月。一路平順,也沒發覺任何可疑之人。想必是寧芷對李賈的命令奏效,他背着儀妃,做了一個南泊國人應做的事。
洞澤,近在咫尺,再有一日便可抵達。在舟車勞頓,寧芷的身體竟是漸漸好轉,她已望眼欲穿。于是,她無法在臨邊的木禾鎮裏休息,或是等待。一夜未眠,趕到洞澤之畔。入眼的是,成片的白帳。
“快來人!又找到一個!”一葉木舟緩緩靠岸,上邊的官兵朝岸上大聲喊着。幾個人從軍帳裏出來,一同從木舟上搬下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體。有人一個趔趄,白布落了一半,露出一張泡得發脹……如果還分得清五官,應該算是人臉吧。
“珩……”寧芷的嘴被左丘翊捂着,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白帳,見官兵把剛打撈上來的屍體,搬到裏邊。
“別出聲!天要亮了,若要去看,必須天黑才行。”左丘翊明白寧芷的心思他也心存疑問。睿王珩止的死訊已傳來很久,但始終沒有屍首運回陵和城的消息。
方才在臨鎮打聽了消息,洞澤附近的官兵已撈上五十餘具屍體,其他的則是下落不明。再過幾天,打撈行動也将結束。不過,按剛才那具屍體的情況來看,似乎也分不清死者的身份。但禁軍身上有軍牌,若有一人無此物……
守在岸邊,直到入夜。官兵們都入了軍帳休息,只剩下幾人在外巡視,白帳外更是無人看守。左丘翊領着寧芷,小心繞至白帳後的樹叢裏。
眼看那些個巡視的人,逐個偷懶睡下。二人趁機飛快地走近白帳,稍一靠近,一股惡臭便撲鼻而來。左丘翊下意識拿錦帕捂住口鼻,卻見寧芷已快速進入白帳。
見寧芷挽起袖子,就去翻那些屍體,左丘翊忙把她手拉住:“屍體浸泡多日,恐有疫病,你怎能用手……”
寧芷不管不顧,甩開他的手,就去揭那污了的白布:“不是。”又很快将白布蓋回去,移到另一具屍體前,“也不是。”
她的心越揪越緊,看着這些為保護珩止而死的随衛,心生悲切,同時又為此人不是珩止而高興。可是,這就是一個折磨人心的過程。她是真的害怕,很怕自己下一個揭開看到的,是那熟悉面孔。手,已愈發顫抖。
“剩下,我來吧。”左丘翊不忍再看下去,想出手阻止她。
“不,我要自己看!”寧芷緊閉雙眼,祈禱着掀開下一塊白布,微微睜眼,後長長籲出一口氣,“還好,不是他。”
從一間白帳,到另一間白帳。他們一共翻查了六十七具屍體,并非之前官府所言的五十餘具。也就是說,其中有一部分,是刺客,而且他們身上也有軍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官府居然分得清哪些是随衛,哪些是刺客!
回到木禾鎮的客棧,天已漸明。寧芷倚在窗前,不言不語。
左丘翊走到她身邊,無奈而鄭重地說:“王妃,我們必須馬上回宮!至少也
得馬上離開洞澤之境!”
“不行!還沒找到珩止!”寧芷正聲拒絕。
“照昨夜那些屍體來看,儀妃的爪牙早已遍布洞澤,連屍體打撈也在其掌控之中!這些人和李賈不一樣。如果李賈只是沿路追殺,他們則是在此守株待兔!等的,也許就是你!”目前的情況,左丘翊也無法估量。只憑多年沙場上的直覺,這個地方不宜久留!
寧芷正想應些什麽,突然如石雕一般僵住,指間微顫。
“怎麽了!”左丘翊只當是有異狀發生,立馬抽出長劍防備,可寧芷卻把他的劍按了回去。
“你聽!有琴聲!”寧芷雙手用力推開窗子,琴聲清晰了些,“這是……”将半個身子探出去,見路人都朝街邊的一處緩緩走去。
左丘翊忙把寧芷拉回來:“危險!”竟發現她的雙眸泛紅,閃耀動人的光澤。
“相惜賦……那夜彈琴的人,不是伏堇,是他……”寧芷掰開左丘翊的手,兩行淚珠從她眼角滾落,一轉身就朝客棧外邊飛奔而去。
“阿芷!”左丘翊手裏一空,慌忙喊着追了出去。
“你覺得在下方才的琴藝如何?”
“一般。”
“我是不是見過你……”
“你見過我。這是第四次……”
作者有話要說:翻屍體什麽的……五官發脹什麽的……【請閉眼想象~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