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逢

記得那夜湖水映白衣,一曲玉律清音,如是相惜。當時伏堇突然出現,只當這曲子是他彈的。也曾懷疑過是另外一人,但從未想過此人會是他。

半年過去,依舊是這首曲子,依舊是這個人,唯一不同的是,聽者的心。

循着琴聲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去,原本急迫的步子,逐漸放慢,心境也平和下來。仿佛塵埃都停滞在空氣裏,道旁的行人,像是壁畫上的景致。她只覺有一束光從天際落下,綴着零星櫻色,從腳下綻開。

最後一個泛音,曲終。人潮散開,只有寧芷站在那琴者面前,低頭注視着一身灰白長衫的他,還是那張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一縷烏發散着,垂在肩上。他擡起眸子,微微半笑着,光芒如初。

一滴,兩滴……曾被他比作桃花的眼淚,落在他輕撫的琴弦上,靜默無聲。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哭,本以為會一股腦兒地把那些話說給他聽。可是現在,除了傻傻站着,其他的什麽也做不了。

他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把琴收入琴囊,縛在背上,驀然起身。寧芷小小一驚,往後小退了一步,但很快被他擁入懷中。

只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貪婪呼吸着她獨有的氣息。這些日子,分明想念她到了發狂的地步,卻不能夠回去找她。只因憑他一個人,真的很難安然地回到陵和城。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一定不會相信他的死訊,而且一定會找來。所以,他等待。

“阿芷,對不起……”緊緊摟着她,說不出別的話語,想到的只有道歉。懷裏的她單薄了些,這連日的寝食難安,令他心疼不已,“我還活着。”

活着,是的,他還活着,這個答案已是足夠。“珩止……”寧芷的堅強,在他面前全數瓦解,是再也控制不住,竟扯着他的衣襟,放聲哭泣。

畢竟是光天化日,路人聽聞這不尋常的哭聲,紛紛駐足,側目相看。珩止發現這一點,也顧不得鎮定,朝路人吼去:“看什麽看!你們老婆沒哭過啊!”懷裏的人兒,似乎顫了一下,忙問,“阿芷,你怎麽了?”

寧芷揚起頭,卻是一張破涕為笑的臉。方才那句話,以為只會從伏堇口中說出來,不想這位二皇子,跟他一起久了,多多少少也染了些品性。

珩止強作鎮定,小心翼翼地為寧芷拭去眼淚。可寧芷看着他,不時笑出聲,眼角的淚水,一抖又是落下來。珩止一時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睿王殿下。”追着寧芷出來的左丘翊,在後面靜看了許久,心底殘存的一絲幻想,已然粉碎殆盡。苦笑了一下,走到他們身邊:“此處不便,還請睿王與王妃先回客棧歇息。”

珩止擡眼審視他的神色,約是釋然,看來他已放下。此時心中又現一疑問,伏堇究竟去了

何處?不告而別已一月有餘,杳無音信。其實,這也無值得稀奇的地方,對于伏堇這個人,珩止自認是一無所知。

回到客棧,自識分寸的左丘翊選擇守在客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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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芷一路迷糊着回來,直到兩人獨處的時候才稍稍恢複神智。忙從珩止的懷裏掙開,用力拍打他的前胸後背:“有沒有受傷?你有沒有受傷?”還沒拍幾下,手腕就被珩止牢牢擒住。

“你若是再這樣拍下去,我可得真的內傷了。”珩止手勁一松,就見寧芷慌亂地紅着臉把手迅速抽回去,背對着他。如此天真可愛的寧芷,他還是頭一回見,莫非這就是她原來的樣子?這樣的她,能“回來”,真好。

“那個……你真的沒事麽?”寧芷怯生生地回過身,滿是疑問的眼睛只望着他,“他們說,船隊是駛到洞澤中央,才……那些人怎麽會放過你?”

“那些人不僅沒有放過我,還将毒箭射向我的心髒。”珩止故意道出事實,因為他想看一看寧芷着急的模樣,然後才慢悠悠地從懷裏取出一塊青玉,上面的龍刻依稀可見,只是龍首已經粉碎。“這是父皇的青玉鑒,是它救了我一命。”珩止把這後一句說得輕松,說完才發現寧芷的臉色沉了下來。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寧芷陰着臉,對他的漫不經心表示不滿,“你知不知道,那天夢到你渾身是血地倒在我身上,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這樣說着,眼眶又是紅了。雖說心裏明白這是珩止故意讓她着急,但她實在不想重溫那種被冰錐狠狠刺入魂魄的感覺。

珩止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寧芷一直為他擔心,他确實不該說那句話。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額頭,然後摟進懷中:“是我錯了。”

寧芷倚在他胸前,心安了些,又喃喃說道:“還有……你為什麽在大街上彈琴?會被他們發現的,會很危險,你懂嗎?”

“我懂。”珩止的側臉在她的耳鬓厮磨着,“這些天,我估摸着你應該到了,又不敢明目張膽去尋你,只能每日在此彈琴。我相信,這曲子只要是你聽了,就一定知道是我。木禾鎮的文人雅士不少,在路邊彈個曲子很平常,不用擔心。倒是你,來的路上沒遇上那些人吧?”

寧芷的呼吸一時急促,卻笑着搖頭:“沒有。”

珩止察覺她有細微的異樣,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配合笑道:“那就好。”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大家都以為你死了。”

“既然等到你們了,也是該回去了。”珩止朝房門上的影子看了一眼,“由左丘将軍出面,那些官府應當會出兵護送。”

寧芷不解:“你手裏有父皇的青玉鑒,難道調動不了嗎?”

“可以是可以,就是太冒險了。你想,那些人能在洞澤動手,

而且敢對皇族的船隊下手,若事前沒買通官府,怎會那麽順利?”珩止忽然握起寧芷的手,在她袖口邊上聞了一下,“你看過那些屍體,理當明白的。”

“你怎麽知道!”

“味道。”珩止指着她的衣裳,“沒發覺麽?”

寧芷半信半疑地提起袖口一聞,險些嘔吐,那明顯是一股難聞的腐敗氣息。方才她帶着這股味道走來走去,還讓珩止抱了又抱。一時感到無地自容,趕緊退開幾步,與珩止保持一定距離:“對不起,我沒發現。我想……”

“想沐浴是麽?”珩止兩臂相交,微笑着看她。

“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珩止替她問出那句,後自答,“我當然知道。你等着。”

寧芷尴尬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看着珩止出去吩咐店家,眼看着左丘翊跟着一起張羅,眼看着他們搬了浴桶進來、裝水、撒花瓣。最後,珩止勾起嘴角,還對她別有意味地一笑,後閉門而去。

懷着無比尴尬的心情,寧芷沐浴完畢。穿戴整齊後,猶豫着拉開房門。剛一出去,手就被珩止抓住:“好了嗎?”

“嗯。”

“那跟我走吧。”珩止不由分說,拉了寧芷就走,臉上泛着難得一見的得意神色。也許只有在辰宮之外,他們才能如此吧。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任由他拉着,走出客棧。一路上也不好問去的地方,只是單純覺得,反正他腳步不快不慢,自己還跟得上。後來走了一段,兩人就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到一起,手仍是相互牽着,各自裝作矜持,撇過頭偷笑。

木禾鎮,監察司。

左丘翊已等候多時,站在身後的監察使謝元,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一見珩止走近,立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參見睿王、睿王妃,承天千歲。”

“先起來吧。”珩止見此人演技拙劣,不願多加理會,而是走到左丘翊身邊,輕聲問道,“此人是否可靠?”

“很難說,不過微臣有白虎玉令在手,諒他也不敢如何。”左丘翊瞪了謝元一眼,吓得他斷了偷聽的念頭,繼續道,“微臣已将殿下的消息以家書為名,送回陵和城。家父一旦收到,定會立即進宮向帝君禀報。”

對于左丘翊的能力,珩止向來是相信的,一個十二歲就能馳騁沙場的天賦少年,做事自然滴水不漏。只要他還活着的訊息傳到承帝耳中,就不會再有人敢動他。然這件事,若是換了別人,只怕就是随意命這個謝元寫個折子呈上去,而這個折子,十之八九會被半路攔截。消息還未傳到宮中,他就已身首異處。

不過,他目前比較在意的是白虎玉令。據伏堇以往探得的消息,左丘仲早在十一年前就禁用了這塊玉令,估計是因為母親的事,自覺再無顏面使用這樣的

特權。所以,左丘翊得來此物的方法,有待思量。

珩止轉頭看着謝元:“護軍何時會到?”

“後天……不,明天!明天一定能到!”謝元渾身上下莫名其妙地發抖。

“你在抖什麽?”珩止蹲下來,盯住他。只是覺得有趣,如此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承受着辰宮裏某人的重大壓力,本就心驚膽戰。況且現在又見一個死了的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算是不容易了。

“微……微臣沒有抖!”

“罷了。”珩止不想再為難他,便問,“房間可收拾好了?王妃要休息。”

謝元呆了一下,連連點頭,先是跑到前邊引路,後又覺得不妥,作出“請”的姿勢,哈着腰邀珩止進去:“睿王請,請……”

走到廂房前,珩止與寧芷同時愣住。原來,謝元只為這睿王夫婦準備了一間房,殊不知其二人尚未有夫妻之實。

左丘翊見其二人猶豫,以為珩止有不滿之處,上前問道:“睿王,此地有否不妥?微臣可命人再尋住處。”

“這裏很好。”珩止牽住寧芷的手,忽然大聲說道,“本王累了,你們先退下吧。”

兩人大惑不解,面面相觑。眼睜睜看着珩止以拖的形式,将寧芷拽進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阿珩終于回來了!尼瑪活脫脫一副伏堇上身的德行~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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