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桃花

陽春三月,桃花初綻,南墉城裏,碧桃垂枝。

這一年,易府的桃花,開得比往年都要明豔。桃紅千瓣,墜了滿園。

西廂小閣的窗子,微微斜開一條縫隙,一人浣花素裙,獨倚在窗前,喃喃自語:“珩止,桃花開了。你不是說過,等這花開了,要去嘗上一嘗麽?”從未忘記,新婚那夜,他曾說,她的眼淚如是桃花。

在易府住了半月有餘,寧芷一直在等花開的這一天。易家父子一直在她的湯藥裏混入嗜睡無力的藥粉,好在她發現得早,這幾日偷偷把藥給倒了,體力漸漸恢複。只是每天都要作出一副虛弱的模樣,還要對付那個易雨,甚為心疲。

想到這裏,易雨又是一身藍衣,進了她的屋子。終日淺淺笑着,靜如平湖的眼眸,将幽暗的內裏深深隐藏。“易雨見過公主。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寧芷不願看他假惺惺的表情,也不理睬他,裝作受藥物控制,柔弱無力,只望着窗外的桃花。瞳裏映着揉着陽光的粉色,愈發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你喜歡桃花?”易雨坐到她身邊,摟住她的肩,嗅着她身上散發的幽香。雖說寧芷可任他擺布,但每當觸到她倔強而輕蔑的眼神,就不由得想到地牢中那個奄奄一息的人,頓時沒了興致。

在這南墉城裏,易雨是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只要他一句話,沒有女人會拒絕。可是遇上這位三公主,居然連正眼都懶得瞧他,心中甚為惱火,幾次想将她壓□下,讓她屈服。但父親卻是不允,說是要尊重公主的身份,他只得忍下。

“你若是喜歡,不妨出去看看。”這件事本不被允許,在複國事宜準備妥當之前,寧芷都必須禁足屋內。但易雨心想,她既已受制,去門前賞個花,應當無事,況且還有一衆武侍女從旁。

寧芷緩緩将眸子轉向他,水靈清澈的眼裏,似乎在問:“可以嗎?”

易雨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發絲,點頭道:“只要你乖,我這就讓人去準備。”說完,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立刻朝門外走去,“等我。”

寧芷皺着眼眉,強忍心中的羞憤,恨不得把他碰過的地方拿刀刮去。她讨厭這個人,讨厭這個人身上的味道,一旦靠近,幾欲作嘔。

不過,一切就要結束了。寧芷的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繼續望着窗外。

這一日,易刑風不在府中。易雨吩咐下人準備了輪椅,親自推着寧芷進了開滿桃花的園子。

寧芷第一次見識到易府的奢華,不愧是當年的南泊首富。花木盆栽,皆是珍品。水榭碧湖,可與辰宮相提并論。倘若易家當真有此財力,舉兵并非難事。

“這紫雲仙,南墉僅此一株。”易雨指着滿樹色澤奇異的桃花,洋洋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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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芷看着身邊的一株花

白碧桃,完全不理會易雨。在她看來,易雨只不過是在炫耀他家有錢,富可敵國或其他。眼角瞥向身後,四名武侍女離她三丈遠,想必是易雨的安排,心底一喜。回過神,竟發現易雨正蹲在她身前。

“公主為何不理我?”易雨笑盈盈地凝視她,“我就這麽面目可憎嗎?”

可不是麽!寧芷暗暗咒罵着,一邊露出淡淡的笑意,對易雨說:“你能為我摘一束紫雲仙麽?”

“這有何難!”她笑了!她居然對他笑了!易雨一時心花怒放,仿佛受了莫大的鼓舞,“我這就去摘給你!”說完,立即轉身。

就是現在!寧芷眼眉一沉,垂眸一笑,驀地從輪椅上站起,飛快折□旁桃葉粗枝,将斷口指向自己咽喉的血脈,退到一邊。

“公主!”武侍女快步過來,已是太遲,見寧芷頸上已劃出一道血痕,生怕她真的刺下去,因此不敢靠近。

易雨聽聞聲響,心知上當,回身就沖向寧芷,卻見她将斷口劃向頸脈,忙停步,大聲說道:“公主,你要做什麽!快把樹枝放下!”

“呵,我要做什麽?你不是很清楚麽?”寧芷緊緊握着樹枝,掌心淌下鮮血,應是方才折枝時磨傷的。

“原來你一直在演戲!那些藥,你根本沒有喝!”易雨非常懊惱,是他的失誤,沒有親眼盯着她把藥飲下。

“珩止在哪裏!我要見他!”寧芷直接道出目的,尖利的斷口依舊抵着那關乎生死的脈絡。

易雨冷笑一聲:“我就不信,你會真的刺下去!”朝武侍女掃了一眼,“上!”

血濺白桃,染若紅梅。水色浣花的素裙,漸漸落滿點點殷紅。寧芷見其如此,毫不猶豫地将斷枝刺入半分,鮮血瞬間噴湧,順着她動人的粉頸泊泊流下。

“退後!全部退後!”易雨手背也濺了血,驚駭得大吼起來,“公主!你不要命了!快停手!”

此刻的寧芷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任憑鮮血流着,眼神如同暗夜的磷火一般可怖!她的笑,如是一把冰冷的利劍:“我要見珩止!”

“好,好!馬上就帶你去!先把樹枝放下!”易雨慌了神,一湖春水此時已是驚濤駭浪。後邊的一個武侍女已吓得飛奔出門,去尋易刑風。

“先帶我去!”寧芷不肯妥協,反将樹枝抓得更緊。不知是否剛才刺得深了些,眼前一陣暈眩,還好算是撐得住。再次威脅:“快!”

易雨不敢違抗,要是這位公主有什麽三長兩短,父親一定饒不了他!現在只能順着寧芷的意思,迅速引她來到那偏屋前,領她進了密道。從桃花園到那裏的路上,盡是刺目的血跡。

腐朽陰森,潮濕污穢。這便是寧芷對地牢的印象。她的心揪成一團,活在這裏的珩止,必定受盡折磨,只怕他的傷勢也是堪憂。

易雨走到最為偏僻的一間牢房前,說道:“公主,就是這裏。”

“打開!”寧芷命令,見他把牢門打開,又再次下令,“全部退後!不準進來!”

“公主!”

“不然我死給你們看!”寧芷死死瞪着易雨等人,面色已有些蒼白,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易雨全無選擇的餘地,領着衆人,全數退在牢房的過道上,不敢靠近。

寧芷繼續将斷枝觸在傷口上,以示警告。随後,飛快鑽進牢房。

“珩止!”喚着他的名字,終于再次見到他。為什麽會這樣?他瘦了好多好多,臉色很不好,再加上那些胡渣,幾乎都要認不出來了。傷口的綁帶像是很久都沒換過了,血色泛濁……眼淚不自覺地流下:“珩止,是我,我是阿芷。”

“阿芷……”珩止念着這熟悉的名字,漸漸醒來,一睜眼就見到已哭成淚人的寧芷,剛想伸手過去,目光就緊鎖在她頸上的傷口,鮮血已染紅了她胸前的衣物,忙掙紮着起來,憤怒地低吼:“這是怎麽回事?是不是那個易雨……”

寧芷連連搖頭:“不是,是我自己……”忽而破涕為笑,“現在沒事了,我們走吧。他們不敢攔着我們的。”

一聽她這麽說,珩止一切都明白了。她必是以命相逼,才得以到他面前。

“怎麽這麽傻……”珩止心疼地撫着她蒼白的臉頰。

“我們快走吧,我扶你……”寧芷剛扶起珩止,自己卻是身體一軟,體力不支地跌在地上,想來是失血過多了。

“阿芷!”珩止俯身把她拉進懷裏,發現她頸部仍在流血,似乎止不住,定是刺到重脈了!心底騰起陰涼的恐懼:“阿芷,你怎麽樣?”

“沒事,就有些看不清楚。”寧芷勉強笑着,“我們快走……”說着,扶着床板就想站起來,可又馬上直直地跌下去。寧芷急了,開始哭起來:“怎麽會這樣?我不要這樣!珩止,你快走!不要管我了,我太沒用了……”

珩止自己也是萬分虛弱,只能保住寧芷,幫她按住出血不止的傷口,低聲自責:“沒用的人……是我。”

“三公主!”是易刑風的聲音,由遠而近,疾呼着闖入地牢,又大聲呵斥,“你們傻站着做什麽!還不去找大夫!”

“是。”一名守衛應聲而去,貌似太過緊張,還摔了一跤。

緊接着,易刑風與易雨一同從牢門進來,見寧芷渾身是血,面色如白紙一般,甚至比珩止還要危險。一時間,後心發寒,額冒冷汗。

寧芷感覺到易家父子在面前,幾乎失去意識的她,在空氣裏胡亂一抓,手輕輕握着“斷枝”,對着傷口,聲音越來越輕:“你們不要過來……”

“阿芷,你不要這樣……”珩止想讓她的手放下來,可她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氣,試

了幾次才成功。珩止滿目通紅,終為最愛之人落下一滴淚。

親眼所見,方知情深,易雨的心好像被什麽狠狠捶了一下,看着憔悴到極致的寧芷,已是沒有了從前的心思。他現在只想,只想她好好活下去。不論如何,都好好地活下去。

“快帶公主去止血!”易刑風大喝一聲,幾名武侍女一擁而上,試圖把寧芷從珩止身上拉開。可寧芷死死賴在珩止懷中,怎麽也拖不動。

易刑風徹底沒了主意,雙膝重重跪到地上,幾近崩潰地對寧芷說道:“公主,老臣錯了,公主,你不能有事啊!老臣該如何向死去的國主交待啊!公主!”忽然瘋狂地拽住珩止,“睿王!睿王殿下!我求求你,救救我們公主!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能救公主!什麽都可以!”

珩止亦是無能為力,寧芷的身體開始一點一點發冷……

“來人啊!帶睿王與王妃一同出去療傷!”易雨突然大喝一聲,目光只停留在寧芷身上,心說,“不過是為了救他,何必如此?用命……值得嗎?”

易雨的話音落下,寧芷的手也徹底松懈下來。

很快地,武侍女擡着寧芷出了地牢。

而後,易雨居然親身攙起了珩止,在他耳邊無奈道:“是我輸了……”

作者有話要說:血淋淋啊血淋淋,小夫妻兩個血都挺多……【揍凱~_(:3」∠)_

【OS:總受君高貴冷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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