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琴譜

濃重的草藥氣味,随白霧萦繞滿室,透不進半點花香。她沉沉睡着,從那天開始,一直到現在。所有的血,幾乎流盡,每一個大夫皆是斷言回天乏術。後來,他守到身邊,一切似乎又是好轉,只是久久未能清醒。

聽他在耳邊說:“阿芷,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這裏的桃花很美,我嘗過了,跟母妃說的一模一樣。有一句話,本想回宮後跟你說,但現在等不及了。如果我說了,你會答應嗎?”

倏爾闖入另一人的聲音,如初春的湖水一樣冰冷:“你再問也沒用。別忘了,是誰把她害成這個樣子?還有,你最好回去躺着,免得公主醒了,你卻倒下了。”

“與你無關。等她一醒,我就帶她走。”

“哼,荒野一戰,你已敗于我。實力懸殊,再一次,也是一樣。”

原來,那日身着青黑風袍的高手,就是易雨。據說,他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但不會有人想到,他居然如此年輕,與傳聞中的中年男子,判若兩人。

這些日子,寧芷雖是昏迷,但卻能聽見他們的對話,幾次想醒來,可身體總是無法動彈。她知道,珩止一直陪着她,半步也沒有離開。

突然,房裏響起青蒿的聲音:“公子,有官兵來了。”

“同往常一樣,給點錢,讓他們滾。”易雨的語氣是滿不在乎。

青蒿遲疑了一下,言語間略顯異樣:“公子,這回有些不同。那些官兵不像是南墉府的人,聽說……是陵和城來的。”

“哈,終于來了!”是珩止的聲音,“看來,易公子留不住我們了。”

“那可未必!”易雨收起玉骨扇,從座上起身,“青蒿,你先帶人去拖上一時半刻,我把他們藏起來。”

“是,公子。”青蒿應聲離開。

易雨往榻上掃了一眼,走到帷帳邊上,将垂下的玉墜一拉,床板立即朝一側傾斜,寧芷順着坡度,整個人滑入榻下的昏暗之中。珩止見狀,立馬随之進入。易雨把手一松,玉墜回歸原位,床板亦是歸位,毫無痕跡。

兩人一同滾入黑暗,珩止猛一翻身,将寧芷攬入懷中,才免了她撞上堅硬的後壁。這都是易雨估算好的。若他不跟着跳下去,寧芷即是受傷。

身體一震,一股氣從寧芷的胸腔壓出來,随即就是一聲咳嗽,然後喘息。腦袋一陣恍惚,眼皮勉強動了兩下,幹涸的咽喉發出極輕的嘤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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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芷!”珩止狂喜地撫着她的臉,可惜四周陰暗,什麽也看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寧芷醒了。

“珩止,是你嗎?

”寧芷的聲音虛弱而渾濁不清。

“是我!”珩止緊緊抱住她,一時激動,落下一滴淚,好在她看不到。

寧芷緩緩睜開雙眼,擡起手,在暗中觸碰到他:“真的是你!”聲音帶着哽咽,見眼前一片漆黑,“我們……還在地牢嗎?”

“不,我們出來了。”珩止想起那日渾身是血的她,心疼不已,忙握住她的手,以免觸到他眼上的濕潤,“阿芷,對不起……”

“幹嘛要說對不起?”寧芷的聲音很輕,明顯還是提不上力氣。

“你要記住,以後我不準你再做這樣的事。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懷裏的人又是輕了許多,珩止自責不已。說是會保護她,可到最後,受苦的還是她,一次又一次。

寧芷往他懷裏靠了靠,笑了一下:“怎麽會是開玩笑呢?只要能救你,什麽都是值得的。何況,我并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這就夠了。”

“對,我們都還活着。”珩止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讓她完全蜷在自己懷中,笑道,“等你好些,我們就回家。”

“回家……”聽到這兩個字,寧芷的心不禁沉了下去。現在的她,還能回辰宮嗎?以她的身份,辰宮還能容得下她嗎?結果……是否同她的生父一樣?

珩止并無意識到這些,對他而言,寧芷是誰都不重要。只要她能活着,每天在他身邊笑着,也就可以了。

正在這時,上邊忽然傳來花盆碎在地上的聲音。有人進來了!聽腳步聲,大概有十餘人,其中有兩人的步子,是平緩沉靜。

有一人言語輕佻:“我說易公子,你的本份呢,是做一個良好的景國百姓,而不是派那些姿色完全不行的婦人去堵我們。也不是說不能堵,人嘛,有些反抗情緒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得有點演技,你們堵得那麽厲害,還不是心裏有鬼?”

“哼,從未有人敢搜我易家!你是第一個!”易雨言語不屑,很是不滿。

“假如易公子能好好跟區區合作,我伏堇敢以睿王作為擔保,會是最後一個!這樣總行了吧?”一身墨畫蘭草的輕逸白衣,面帶多情的魅笑,一對深不可測的眸子,懶洋洋地盯着冷漠的易雨,“喂,你就不能笑一下?”

易雨避開他的眼神,微微側過頭,手指門外:“若是看夠了,請盡速離開。家父不喜外人入府。”

直覺告訴他,這個伏堇,一點也不簡單。雖是手持承帝谕令的特派禦使,但一副放蕩不羁的樣子,着實讓人看不出深淺。曾有傳聞,說他才是睿王珩止裝瘋十一年的始作俑者,真是不得不防。

> “看夠?你家這麽大,搞得跟皇宮似的。區區哪一點像是看夠?這個借來用用。”伏堇毫不客氣地奪過易雨的玉骨扇,在屋裏到處敲敲打打,“唉,你說你這屋裏有沒有暗格密室什麽的?”

“我易家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伏堇笑着打斷他的話,“那你方才堵我們做什麽?”這一問,令易雨啞口無言,又接着說道,“你是不是在想,要是你父親在這裏,區區一定不敢這麽嚣張?區區也相信,所以故意等到他出門外游,才帶人過來呀。”

這話聽得易雨是怒不可遏,可有得裝作平心靜氣的模樣。易刑風于兩天前去了城外須雲峰尋訪一名得道高人,此人也正是易雨的師父。

伏堇在房裏走來走去,四處參觀。最終走到書案前,拿起紙鎮下的白宣,上面有幾行字,并非常人所寫的文字。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問道:“易公子當真是才子啊,居然會譜曲!”

那是珩止某日與他交談時,順手寫下的,乍看之下是極為粗劣的琴曲,就并無多加在意。易雨答道:“雕蟲小技。”

“嗯,還真的是雕蟲小技。寫得真差勁……”伏堇略擡頭,瞥見易雨不悅,便說道,“不好意思,區區乃是辰宮的一名琴師,所以……你懂的。”

“無妨。”易雨已忍耐到極限,可伏堇遲遲不走。

伏堇暗自一笑,清咳了兩聲:“時候不早了,也沒什麽發現。即使如此,區區就先行一步。有緣再見。”

“青蒿,送客。”易雨松了一口氣。

“不必勞煩。”伏堇把玉骨扇往後一丢,“還給你。”

易雨懶得接住,任由它跌碎在地,順便吩咐青蒿:“再命人做一柄來,哼!”轉身回屋拉動機關,看着珩止抱着醒了的寧芷躍出來,“醒了?”

珩止旁若無人,柔聲問寧芷:“渴不渴?”

“嗯。”寧芷一臉幸福,笑着點點頭。

“我倒水給你。”珩止細心拿了墊子,讓她倚在榻旁,然後去倒水。

易雨見寧芷滿眼都是珩止,完全沒有留一點餘光給自己,心底湧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悶在心口。瞪了他們一眼,拂袖而去。

“他怎麽了?”寧芷不解,他素來傲慢自負,今日怎會如此?

“吃醋。”珩止扶起她,把水喂到她唇邊,“來,喝了水再睡一會兒。”

“他!”寧芷的睡意頓時消了一半,本是昏昏沉沉,現時居然有了點精神。

“你不知道麽?”珩止先是讓她把水喝下,繼續說道,“易雨每日都來地牢胡說一番,刻意觸怒我

。從自負到嫉妒,那種眼神,自是不必猜。”

寧芷愣住,低聲問道:“他……他說了什麽?”她很在意易雨說的內容。

珩止見她神色有異,忙問:“他不會真的做了什麽……”握住她的雙肩,“你告訴我!我不會放過他!”

“沒……沒有。”寧芷很擔心這麽一說,珩止真的會去拼命。但看到他認真嚴肅的眼睛,明顯是看出自己的隐瞞,但不敢細說,只用拇指和食指作出一道小縫的手勢:“有……稍微……也沒什麽……”

“什麽!”珩止一聽,火冒三丈,二話不說,驀地起身,好在寧芷拉住他。感覺到她無力的拉扯,只好先把氣憋回去:“阿芷,再忍幾天,我們很快就能走了。剛才來的人,是伏堇。”

“是他?”寧芷有點驚訝,方才剛剛蘇醒,迷迷糊糊的,只知有人闖入。可沒想到,那人是伏堇。他回來了!并且找到了南墉!

珩止坐回榻上,讓尚且虛弱的寧芷倚着自己,慢慢說着:“剛才他奪了易雨的扇子到處擊打,到床榻時是三短一長的間隙,說明他知道我們在裏邊。前幾日就聽說有官兵挨家挨戶搜人,故此我早在書案上留下他之前所作的琴曲,以作暗示。聽他的聲音,應是看到了。所以,他很快就會來救我們。”

寧芷有些擔憂,那次混戰,易雨的實力,她看在眼中:“伏堇、易雨,他們誰強一些?”

“伏堇。”珩止說到此處,臉上是胸有成竹的笑意,“他是最強的!”

“嗯。”寧芷安下心來,困意立馬将她纏繞,腦袋逐漸沉下去。

“困了就睡吧。”珩止溫柔地輕拍她的脊背,像是哄一個初生的嬰孩。

“不許……”寧芷還未說完最後一個字,就徹底墜入夢境。

“好,我不走。”珩止的眼神如玉溫潤,他靜靜地在她身邊躺下,用最輕柔的動作,将她擁入懷中,聞着她的發香,入眠。

作者有話要說:總攻與總受的正面交鋒!!!嗯!o( ̄︶ ̄)n 【正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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