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預言
一夜無夢,一夜安眠。窗棂綴了花影,日光在屋裏透出花色。悠悠轉醒,第一眼映在眸子裏的,便是此生最好的春色。
一連幾日,易雨皆未露面,青蒿等侍女對寧芷的約束,亦日漸松懈。眼看此季的桃花就要過去,珩止似乎無法再等待,一大早領着寧芷,去了庭園。
依是成片的桃花,搖曳着不經世事的暖色。寧芷被他牽着,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心在冒汗,不由自主縮了一下。見珩止停步,便問了:“你要帶我去哪裏?”
珩止愣了一下,發現兩人已置身桃花之中,更握緊她的手,背對着她,低聲說道:“阿芷,有一句話,本想回到宮裏,等那兒的桃花開了,再對你說。可是,最近發生太多事,我們是看不到辰宮的桃花了。好在……這裏的桃花更為明豔。”
“你想說什麽?”寧芷只覺得他的手微微發顫,再一擡頭,他已轉過身。他的眼神,有點像木禾鎮的那個夜晚。
撫上她纏着白紗的粉頸,心裏不由得刺痛。那日的事,易雨已然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就在這裏,她折了樹枝刺向自己的頸脈,用自己的生命作為籌碼,從而換回了他的命。這一次,是珩止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何為無能。
無能,并非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亦非是被他人左右命運,而是把一個承諾說得信誓旦旦,到頭來,反是要對方去獨自實現,而自己只能眼睜睜在一旁看着,一點辦法也沒有。
“對不起,一直以來,我什麽也沒能做到,反而是你,為我受苦。”
“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寧芷發覺他眼底看似膽怯的猶豫,“我知道你不是想說這些,而我也不想聽這些。”
“阿芷!”珩止将她拉進懷中,從未如此害怕失去一樣東西。寧芷所擔心的,他很明白,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他甚至想過,帶她遠走天涯,再也不回陵和城。但若真是如此,又與逃避有什麽分別!
“嫁給我。”珩止在她耳邊呢喃着,聲音極輕,他恨自己在此刻的怯弱。
“啊?”寧芷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且在目前的境遇下。他說過,除非她願意……可是,現在的他,卻像是走投無路。想看他的眼睛,卻被他摟得更深,“珩止,放……喘不過氣……”
“我知道,現在的我,沒有資格……我甚至沒能帶你離開這裏。”珩止緊閉着雙眼,想把話一口氣說完,“所以,如果你不答應,也沒有關系……”
“只要你還是從前的那個珩止,我就會答應。”回想這段日子的經歷,盡管他裝作若無其事,但他心裏的挫敗已然生成。寧芷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有絲毫改變,伸手環住他,靜靜地說:“我愛上的那個人,有一雙如日月耀目的
眼睛,傲然、勇敢、自信,行事果決。可以蟄伏深宮十一年,毫無怨怼。只要在他身邊,就不必害怕。”
珩止頓時醒悟,若失了信念,他便什麽也不是。寧芷相信着他,他又如何能懷疑自己?若連心愛的人也守不住,那麽将來無論做什麽,都毫無意義!于是,漸起波瀾的心,平複如初。坦然,松開她:“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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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堅毅篤定,一如往昔。執起她的手,而後鄭重跪下,朗聲道:“阿芷,嫁給我!”此刻的氣魄,如是新婚那夜,他對天下的昭告,來自王者的宣告!
寧芷看見了,果真是那雙眼睛,是她深愛的那個珩止!笑意柔情,溫潤如玉,沒有半點猶豫,也無半點恐懼,深瞳裏,仿佛重複着那句話:“你是我的。”
“我……”寧芷還未來得及回應,便聞身後腳步匆匆而至。
“你要娶她?你拿什麽娶她!景國的江山麽?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連她的命也保不住!”人聲,突如其來,是隐在暗處的易雨,眼見此情此景,是再也按捺不住。他繼續說道:“桑氏之女,必定天下!睿王殿下,難道你忘了嗎!就是因為這句話,你的父親,滅我南泊,殺了我國主桑氏全族!”
“我沒忘。”珩止的聲音平淡如水,依舊跪在寧芷身前,望着她。
“是麽?”易雨覺得可笑,“要是你那父皇知道了一切,你以為,他會放過公主嗎?你是注定要回辰宮的人,你又想留她在身邊,這不是送她去死麽!莫非……你可以放棄身份,随她流浪天涯?”
“為什麽要放棄?”珩止緩緩起身,眉目間盡是傲然的王者之息,看向易雨,如是居高臨下,“我既然要讓阿芷一生安樂,又怎會讓她一生過着躲躲藏藏的生活?”朝着易雨,步步逼近,“我,胥珩止,會為寧芷,奪下皇位!只要我成了景國帝君,誰又能傷得了她!”
那股駭人的氣勢,逼得易雨連退兩步。他在珩止的眼中,看到了全然不同的東西。不似荒野之上,也不似牢籠之中……沒有弱點、沒有顧忌,無法抵抗、不可磨滅……這,就是帝王麽?
“好。”寧芷的聲音,如一滴甘霖,擊散了周遭的迫人氣氛。一雙美麗的眼眸,如清泉一般,透出千萬道動人光澤,只為了一個人,“我嫁你。”
“公主!”易雨一聲驚呼,顯得比塵埃還要無用。
珩止回身,一手攬她到胸前,堅定地說出那句:“我若為王,你必為後!”另一手托起她的臉,對着兩瓣水潤櫻色,直接吻了上去。
寧芷沒有抗拒,而是合上雙目,任由他親吻、交纏。這種感覺,如同甘泉清冽,一生都會記得。這是她的珩止,是她愛上的人。
“你們……”手中的玉骨扇,握出細微的裂痕。在他眼前發
生,卻是無力阻止,或者可以說是沒有膽量阻止。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也有無能為力的一天。
“胥珩止!你最好記住今天說過的話!”易雨的一身藍衣,像極海上的驚濤駭浪,久久不息。
求而不得,這是他師父為他算出的天命。
入夜,易雨少見地在房中飲酒,下人皆是不敢打擾。直到有一個人忽然走近,他才将一壺酒砸向那人:“本公子不是說過,誰也不準打擾!”
“包括我麽?”易刑風的聲音,沉沉地出現在一片酒氣之中。
“爹!”易雨忙放下酒盅,猛然起身,卻狠狠晃了兩下。
易刑風走到他身邊,眼見一桌狼藉,搖頭:“你是不喝酒的。”
“呵呵,從前不喝,不知世人為何飲酒。而今日,我竟是懂了。喝酒,真的很舒服……一醉解千愁!”易雨搖搖晃晃,倒在床榻上。脆弱,從不在人前顯露半分,也是他從不認為會擁有的東西。
“雨兒,你是真的愛上公主了。”易刑風似乎早已料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易雨仰卧着,朦胧裏,現出的畫面,盡是寧芷與珩止的擁吻。突然間,笑得瘋狂,又很快弱下:“求而不得?好一個求而不得。天命,這就是天命!”
易雨常年行走江湖,只為印證恩師的一句“求而不得”。豈料人在江湖,事事得心應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也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久而久之,他亦是忘了這四個字,直到接到父命,回到南墉,見到昏睡中的寧芷。
不知為何,自見到寧芷的第一眼開始,就有一個聲音在他耳畔回蕩:“你得不到她,得不到她……”越是如此,他越想得到。結果,便是後來所見。
“你見到他了?”易雨恢複了些神志,從床上坐起身,見父親不語,笑了一下,“須雲峰,他還在那裏?師父……他又看到什麽?”
他的師父可預知未來,其實也就是在夢裏看到的一些事物。十四年前,他看到寧芷在寧問荊手中;半年前,他看到寧芷成了二皇妃……一一應驗。
“南泊……必将複國。”易刑風說出那道人的預言,可并無欣喜之意。
“以公主現在的狀況,怎麽可能?”
“不是現在。”一口烈酒入喉,易刑風接着說道,“是一年以後。”
“一年?你認為那個睿王會讓公主留在南墉一年?”易雨說着笑着,又躺倒在榻上,“看來師父也是老了……”
易刑風若有所思:“道人說,公主很快會離開我們,也很快會回來。等到那時,公主會自願複國,你我無須相逼。”
“難道胥珩止負了她!”易雨從榻上一躍而起,“師父究竟看到什麽!”
“戰火、鮮血,一個女子,孤身一人,策馬而來……”
“就是這樣?”
“是。
”
“不行!與其讓公主那樣回來,倒不如這次将她留住,還免了奔波!”易雨幾乎要沖向門外,被易刑風攔住,“你阻我做什麽!”
“道人有交待,這次必須讓公主走,否則……她絕不會甘情願地複國!”
“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易雨再次為寧芷的事失了分寸,“我得親自去一趟須雲峰,找師父問個清楚!”
“他已經走了。”易刑風搖搖頭,“說是一年後,自然會回來,助我等複國。”後将易雨拉到眼前,言辭嚴厲,“雨兒,這一年,你要放下公主!你若是做不回從前的易雨,複國還有何希望!”
從前的易雨?明眸淺笑,一柄玉扇,逢戰必勝,踏遍江湖路。風流潇灑,處處留情,可謂是,花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衣。如今想想,像是前世了。
易雨隐隐笑着,忽而神情一僵,目光一聚,如是臨戰。從袖間抖出一柄鐵扇,握在掌間,擋在父親身前。所有動作,僅在一瞬。
“爹,府中有客。”
“小心。”易刑風點頭,避入屋內。每當在易雨的臉上見到那種冷月清輝的神色,便知當下必有一戰。令他驚訝的是,易雨居然在戰前就現出極少使用的鐵扇,足見對手絕非等閑之輩!
作者有話要說:求婚嘛……沒什麽……也就意味着快要滾床單了~_(:3」∠)_
【OS:總受,你想總攻麽?明天他就能把你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