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流言

妖冶的花色,掩人鼻息的熏香,朱砂描繪的門庭彩畫上,鳳鳥翔飛,瞳色駭人。濃重而壓抑的氣氛,只屬于鳳儀宮。

寧芷自重華殿驚惶而去後,在半途即遇上儀妃的貼身侍婢安蓉。對方見珩止不在,只說了一句“娘娘有請”,便不由分說地命人将她挾至鳳儀宮。

前殿裏焚着摻雜了曼陀花果的特制熏香,寧芷已在此跪了近半炷香的時間,面色漸有潮紅,頭暈目眩,心緒愈發不安。這正是輕微中毒的跡象,雖不危及人命,但使其精神恍惚脆弱,才是儀妃想要的。

宮人撤去殿中香爐,儀妃由安蓉相随,徐徐現身。掩着口鼻,用絹帕揮散殘餘的青煙,有意說道:“這是什麽味道?本宮殿裏怎能用這樣的熏香!真是的!”後漫步到寧芷跟前,盛氣淩人,“方才本宮沐浴,讓睿王妃久候,失禮了。”

“臣妾參見儀妃娘娘。”寧芷盡力穩住心神,深知在這個地方,她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本宮哪敢受睿王妃的大禮?睿王妃尋回睿王殿下,乃是大功一件啊。”儀妃彎□子,挑起她的下巴,盯住她強作鎮定的眼睛,細細打量她的輪廓,“從前不曾細看,今日一見,果真是美得傾國傾城,與寧問荊無半點相像。”

這句話,在寧芷的胸口重重一錘,不敢與儀妃對視,把頭側到一邊:“爹曾說過,我像母親多一些。”

“是麽?”儀妃擰過她的脖子,直視她眼底的閃爍,“怎麽與本宮聽聞的有所出入呢?”見寧芷不答,繼而說道,“那些人……從李賈手中逃脫的人……睿王妃,有點印象了麽?”

那日山陽郡,李賈的确将所有殺手消滅,但其中一人詐死保命。茍延殘喘回到辰宮後,向儀妃禀明了一切。後來,儀妃便告知承帝,只是承帝并未采信。

“據臣妾所知,李賈是刺殺俞妃的兇手,早已被處死。”寧芷強忍因熏香造成的暈眩,此時,眼前的儀妃在她眼中一瞬模糊。

“睿王妃,你以為不說,本宮就拿你沒辦法麽?”儀妃直起身子,撚着尾指的镂金指套,淡淡說着,“被曼陀香薰了這麽久,你這樣硬撐,不累麽?還是覺得本宮所言,根本與你無由?既是如此,本宮就說些你想聽的。”

寧芷始終相信,只要自己不承認,對方也拿不出證據,就沒人能将她如何。儀妃手裏的所謂證據,都是見不得光的,她要是敢拿出來,定是自取滅亡。

“還記得那個裴皓麽?當朝丞相,景國第一貴族。在你入宮之前,帝君幾次想讓他的女兒嫁予睿王。可惜那時的睿王,不似今日,裴皓自然是再三推托。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裴皓居然親自奏請帝君,要将女兒嫁入辰宮,為睿王側妃。”最後那句話,儀妃故意湊到寧芷耳邊,要她聽

得真真切切。

寧芷微微一笑,看向儀妃,因為她太肯定了:“珩止不會答應的。”

“對,睿王的确不會答應,但婚嫁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他的父親是當今帝君!你說,他是答應,還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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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芷頓時愣住,儀妃說的沒錯。若無承帝的旨意,以父親七品縣令的身份,她确實沒資格嫁入辰宮。若承帝依然對裴皓之女心心念念,那麽……寧芷沒有繼續想下去,答案明顯到殘忍的地步。

“怎麽不說話了?”儀妃笑得陰冷,更是用只有她能聽得見的聲音,說出四個字,“桑芷公主。”

雙肩猛地一顫,寧芷緊緊摳着自己的大腿,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使自己顯得毫無破綻。眼角怒視儀妃:“娘娘錯了,家父姓寧,臣妾名喚寧芷!”

儀妃望着她倔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笑話,忽而放聲大笑,許久才平複下來。冷冷說道:“你沒想過麽?若非帝君默許,本宮哪敢請王妃至鳳儀宮?”

寧芷不說話,心底已泛起一陣寒意。儀妃說的是什麽意思?承帝默許?方才她不是說承帝不予采信嗎?難道他想借由這個原因,逼我就範,讓珩止娶裴皓之女為側妃?或是……正妃……

那她的父親算是什麽?危急關頭的擋箭牌?現在的珩止,可以得到更多,所以寧家的利用價值就算耗盡了?這就是帝王之心!

儀妃頗為得意,在寧芷眼前,顯出咄咄逼人的顏色:“你還是不肯承認麽?非要本宮拿出證據麽?”

寧芷硬是逼出一絲勇氣,正視儀妃:“證據?最好是有證據!”

“好!這可是你說的!”儀妃的眼中突然閃現出興奮的神色,高聲一喝,音色又如絲綢一般滑膩,“安蓉,幫睿王妃寬衣!”

“你要做什麽!”寧芷一驚恍神,身體已被安蓉等人制住,雙手一掙,動作居然異常一頓,一下子就被按在地上,“放開我!”

儀妃悠悠坐回那張披了金絲錦帛的紫檀木椅上,端起一杯茶,眼皮也不擡,抿了一小口:“聽說南泊公主的後背上,有一塊粉紅胎記,數百年來,皆是如此。若你不是姓桑,讓本宮看一看,又會如何?說不定,就能還你清白。動手!”

“你們!住手!”寧芷的後背靠頸的地方,的确有一塊粉紅胎記,形似鳳羽花。那日李賈也是看見這塊印記,才最終确認了她的身份。所以……絕不能讓她們看到!不斷掙紮,腰間繁複的玉帶已被粗暴地扯斷!

“太過分了!放開我!”寧芷言語間已帶了哭腔。華麗的外袍已被強行剝下,丢到一邊,已懼怕到極點,“不要!”

儀妃只當是戲臺上的水袖翻飛,淡然道:“王妃冷靜一些,很快就好了。”

“不要……”安蓉的手觸及她的中衣,

連着背上的皮肉用力一扯,錦緞撕裂的聲音清晰刺骨。寧芷失聲哭喊:“珩止!珩止救我!珩止……”

“王妃無須叫喊,睿王尚在重華殿。”安蓉陰陰笑言。

“珩止!救我!”

“阿芷!”那個聲音心急如焚,傾注了所有怒火,一腳将殿門狠狠踹開!一側的門扉竟是崩裂了大半!珩止來了!他一掌蓋在安蓉臉上,深瞳吞吐着火焰,把她拽入空中,如丢垃圾一般,把她摔在一旁的梁柱上!

“阿芷,對不起,我來晚了。”珩止看着衣裳殘破、青絲淩亂的寧芷無力倒在地上,心如遭千刀萬剮。忙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好,緊緊摟在懷裏。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恐懼,渾身戰栗不止,冰冷的雙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滿臉淚痕,已經是一塌糊塗,唇上被她自己撕咬了殷紅一片……

“別怕,我來了。”珩止一遍又一遍安撫着他,懷裏嗚咽的聲音因氣息紊亂而斷斷續續。他本想大聲質問儀妃,或是好好發作一番,但見了寧芷這副模樣,又擔心她再次受驚,只得忍下。

方才珩止從重華殿離開後,心底隐隐不安,飛奔回了謹蘭園。結果,問了等在那裏的昭月,才知寧芷果然沒有回來。連思考也無必要,他直接闖入鳳儀宮!

寧芷蜷縮在他懷裏,連話也不會說了,只是瑟瑟發抖,淚水如從泉眼裏湧出一樣,越來越冰涼。

珩止把她抱起,那雙暗藏狂風暴雨的眼睛,如是蒼穹中最烈的一道閃電,直劈入儀妃眼中!重重抛下一句話:“我記下了!”

抱她踏出鳳儀宮的瞬間,她不由得在他懷裏縮了一下,像是畏懼這漫天的陽光。珩止将衣袍拉過,為她遮擋,內心的痛楚難以言喻。

回到謹蘭園,等待的昭月立即迎上來,見寧芷裹着珩止的衣袍在他懷裏,雖是醒着,但一雙漂亮的眸子已是失神。

什麽也不用說,昭月已是猜到大半,憤怒地走出去:“她太過分了!”

“昭月!”珩止叫住她,低聲道,“先幫我給阿芷換身衣服,拜托。”

昭月一聽,終于從滿腔怒火裏找出半點理智,吩咐道:“香薷,先去打盆水來。”而後與珩止一道,把寧芷送進屋裏。

珩止将她平放在榻上,然後轉身對昭月說:“你先幫她換衣服,換好了再叫我。”剛一離床榻,衣角就被寧芷拉住,轉過頭就瞧見她依舊恐懼的眼神,柔聲安慰,“這裏是謹蘭園,不用怕。昭月先幫你換衣服,我就在外面等着。”

寧芷的眼淚眨眼就落下來,仍是拉着珩止不放。昭月見了,說道:“二哥,要不……你就留在這兒吧。阿芷她害怕,反正你們遲早都要……”

“好,我不走。”珩止握住寧芷的手,輕聲說着,“我會一直陪

你。”

昭月的眼睛已是紅了,走過去幫寧芷脫下遮掩的外袍,裏衣已被撕去一大塊,露出背上的一塊淤青,手顫抖着,是再也不敢碰她了。

“我來吧。”珩止嘆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是心疼,為她褪下裏衣,在她後背靠近頸部的地方,果真有一朵粉色的鳳羽花胎記。心裏抽痛了一下,鎮定地拿了一旁的新衣為她換上。

整個過程,寧芷一句話也沒有說。只覺得心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有。

香薷把水端來了。珩止擦拭着她蒼白的臉,注視她空洞的眼神,從中讀出怯弱、懼怕、悲傷,還有恥辱。

“阿芷,睡一會兒吧。”珩止勸她,可她卻搖頭,于是在她身邊躺下,把她擁進懷裏,又說道,“沒事了,睡吧。”

眼見寧芷在珩止懷裏,緩緩合上雙眼,昭月與香薷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

才剛退出來,就撞上一個人。昭月擡頭一看,是伏堇。

“又發生什麽事了?”伏堇感覺她的眼神不對,朝屋裏看了一眼。

“那個女人!”昭月說得咬牙切齒。

“你母妃?”

“她不是我母妃!”昭月的怒火被點燃,忿恨一語,後又問伏堇,“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報個平安用得着大半天嗎!”

“珩止……他沒跟你說?”伏堇往裏邊指了指。

“現在阿芷都這樣了,他哪裏有空說呀?”昭月望着屋裏相擁的身影,心底是莫名的愧疚。

“我告訴你……”伏堇湊到昭月耳邊,竊聲私語一陣,“懂了吧?”

“啊!是這樣!”昭月捂着嘴,眼裏閃爍着光芒。

香薷見了,疑惑道:“公主,什麽事呀?”

昭月清咳兩聲,拍着香薷的肩,說道:“你就留在謹蘭園伺候我二哥和阿芷。我……”伸出一根手指,戳向伏堇,“我和他有要事……出宮。”最後兩字說得特別小聲,生怕隔牆有耳。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我變态,不是我變态……沒有最變态,還有更變态……我不是親媽,不是親媽。

【後天就要更新……這個…… 呃~~ -______-" ……c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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