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驚喜
夜入深更,謹蘭園裏泛着淡淡冷香,伴着清風搖曳,萦繞在新生的枝頭,透進半開的窗子,拂過案上的燭焰,一時明滅,入人眼眸。
寧芷在燭火的閃爍裏,緩緩睜開雙眼,感覺一雙有力的大手正擁着自己,動作輕柔而令人安定。目光向上移去,觸到一雙溫柔的眼睛。他凝視着自己,目不轉睛,眼球裏浮着幾許血絲。“你怎麽不睡?”
“你睡得不好,我怎麽睡得着?”珩止攏着她的發絲,看着依舊疲憊的她,心底隐隐作痛,卻溫柔地說,“天還沒亮,你接着睡吧。”
寧芷搖搖頭,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能一直這樣看着你就好了。我很怕……一覺醒來,你就不在我身邊了。”
“瞎說!胡思亂想什麽呢?以後你每天醒來都會看見我的。”珩止不知她為何會說這樣的話,但肯定與她在鳳儀宮的遭遇有關。儀妃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如果……”寧芷垂下眸子,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如果有一天,你又娶了別人,那不是不能……”
“阿芷!你在說什麽?什麽娶別人!”心底泛起一陣陰涼,珩止猛然想起承帝對他說的話,莫非儀妃說的,也是這個?
“儀妃說,父皇有意要你娶裴丞相的女兒。”這句話裏,每一個字都讓寧芷心痛。可能是以前太過天真,從古至今,又有哪一個王孫貴族,一輩子只守着一個女人?何況珩止有可能是将來的帝君,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她只是其中一個。
“我不會娶她!也不會娶別人!”珩止說得斬釘截鐵,将寧芷緊緊摟進懷中,發覺她的身體是那樣無力,“你不要亂想,這件事我已經拒絕父皇了。”
“可是……你是皇子、是睿王,以後更是……”寧芷不敢想以後,“古來帝王,癡情若建武帝,他一生也無法只守着一個陰麗華。”
“那就讓我胥珩止作這千秋第一人!”珩止的聲音,猶如天地混沌之中的一聲鐘鼓之鳴,驅散出一片清朗。
寧芷從他懷裏仰起頭,凝視着他如同日月一般明媚的雙眼:“珩止,你知道嗎?雖然我不願意看你娶別的女人,但是讓我害怕的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再不能跟你在一起。兩個比起來,前面的那個,就不怎麽令我難受了。”
珩止在她眼裏看到零星淚光,她在撒謊,不論是哪一個,她都無法忍受。明明是這樣,她還偏偏強迫自己作出選擇,然後再欺騙自己、安慰自己。
“我的身份……他們可能知道了。”寧芷伸手朝自己的頸後探去,“你應該也看見了,那朵鳳羽花,從我一出生就有的鳳羽花。儀妃對我那樣,
就是為了看這個。她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要看呢?也許,是想讓我自己看吧。讓我認清現實,要讓我懂得如何以後的路。”
珩止輕輕握住她的那只手,放在心口:“你需要認清的現實只有一個,就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我。只有這一點,你想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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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沒有可是。”珩止眼中的炫目光線,把寧芷纏繞在只有他的軌跡裏。他的專注,讓她挪不開眼睛。“不管他們做什麽,都與你我無關。你要做的,只有待在我身邊這一件事而已。剩下的你不用想,交給我就可以了。”
寧芷呆呆望着他,那個眼神,将她完全吸進去了,是一種心髒被人小心安撫的動人感覺。聽着他的話,如中了魔咒一般,認真點頭。
珩止寵溺地看着如小貓一樣乖巧的她,微微笑着:“還記得在南墉之時,你對我說過的話麽?”
“哪一句?”寧芷的腦袋被珩止寵得像是漿糊,分不清左右。
“你答應嫁我的那句。”珩止見她點頭,笑着抱住她,“記得就好,睡吧。”
春鳥拍打過樹枝,落下幾滴晨露的時候,珩止神秘笑着,為寧芷蒙上眼睛,說是要帶她去一處地方。坐上馬車,在一衆前來早朝的大臣注目下,出了辰宮。
這一日,睿王珩止沒有上朝,沒有知會任何人,包括承帝。
同一日,昭月公主從聽月閣裏失蹤,一天不見蹤跡。
車轍碾過陵和城的塵埃,行駛在寬闊的大街上。寧芷聽見外邊商販的叫賣聲,顯得有些興奮,抓住珩止的手:“你要帶我去哪裏?回家嗎?”
“嗯,真聰明。但……”珩止頓了一下,故意發出笑聲,“只猜對了一半。”
“你說不說?”寧芷耐不住好奇心,“你不說我就把眼布摘了。”
“摘了你會後悔。”珩止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子,寧芷只得服軟。
馬車拐入一條深巷,在寧府的宅門前停住。寧芷似乎聞到院中三葉梅的香氣,高興地拉住珩止:“你真的帶我回家了!”說着就要去摘眼布,可手卻忽然被珩止按住,“怎麽了?我知道這是我家呀。”
珩止安撫道:“還沒呢。如果只是回家這麽簡單,我為何要蒙你眼睛?”
寧芷下了馬車,由珩止領着,一步步走進寧府。雖對未知的一切感到急不可待,但依然聽話地跟着他,将心底的騷動壓制下去。
“好了,到了。”珩止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可以摘了?”
“可以。”
得
到珩止的允許後,寧芷飛快地把眼布扯下,随即就“啊”了一聲!眼眶在剎那變得通紅,眼淚盈在眼角,轉頭望着他溫柔的眼睛:“這是……”
“婚禮。”珩止執起寧芷的手,重複一遍,“我們的婚禮。”
映入寧芷眼中的是,滿堂的紅綢彩绡,連園子裏的花木也都結上了紅絲帶,眼前懸着的花燈上貼着一個大大的喜字,庭前鋪了紅毯,屋裏案上的一雙紅燭……寧芷正看着,倏爾漫天花瓣,揚揚而落。
“從今天開始,你可真就是我的嫂子了!”昭月捧着一個盛滿花瓣的竹籃子,從某處跳出來,身後跟着同樣捧着花籃卻漫不經心的伏堇。
“昭月!你怎麽在這兒?”寧芷看呆了,昭月一身嬌俏可愛的紅襖裙,頭上紮着雙馬尾,纏着紅色發帶垂下來,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
昭月把手往後一拍,恰好擊中伏堇:“當然是靠他。暗渡陳倉什麽的,他最在行了!”
“喂!”伏堇假作不悅地說了一聲,後又從一旁的牆後拖出一位身着藍衣的翩翩公子,居然是易雨!“還有他,來幫忙的,人手不夠嘛。”
“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易雨始終沉着臉,只因昨夜一戰,又是敗給了伏堇,不得不來此打下手。
伏堇快速在他下巴撓了一下:“拜托你笑一笑,好歹也是你家公主成親啊!”
易雨白了伏堇一眼,轉身就走:“我去劈柴。”
除了伏堇,衆人都有些尴尬。他們大概都知道,寧芷原是易雨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可卻被珩止搶了先。伏堇這種在人家傷口上撒鹽的做法,着實不夠厚道,但衆人嘴上不說,心裏可都是樂見其成的。
寧芷左右看看,似乎少了兩個人,便問:“爹和葉子呢?”
“伯父和葉子正在給你布置新房呢。我本是要幫忙,但伯父卻堅持要自己來,我們都沒辦法。”昭月很是喜歡寧芷的父親,覺得這樣的關系才像是父女,不由得心生羨慕。
不等她開口,珩止就說:“先去看看父親吧。”
“嗯。”寧芷開心地往後院的屋子跑去。
昭月望着她的背影,對珩止說:“看來她沒事了。”
“但願如此。”
才剛進後院,寧芷就聽見父親的聲音:“左邊一點,右邊一點……行了。葉子,這棗子不夠大,快去換些來!”
“是,老爺。”葉子端着一碗紅棗從屋裏出來,一眼就看到寧芷,手一松,棗子撒了一地,愣了半晌,才朝屋裏招呼,“老爺!小姐回來了!”
寧芷慢步走進房裏,寧問荊正拈着一張
紅紙,直直站在裏邊。直到寧芷喚一聲“爹”,他才顫抖着轉過身,滄桑的面容上沾染些許淚意。
寧問荊深吸一口氣,擺手對葉子說道:“快幫小姐梳妝吧,別誤了吉時。”
葉子聽到這話,噙着淚站在邊上,不僅沒有聽從寧問荊的指示,反倒是退出房間:“葉子先去前廳幫忙,老爺還是跟小姐好好說說話吧。”
房裏一空,寧問荊手中的紅紙即飄落在地,他一步一頓地走向寧芷:“阿芷,是爹對不起你,這麽多年一直瞞着你……”
“爹!”寧芷重重跪在父親面前,“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爹不讓我入宮,是對的,我真的不該入宮。若是出了事,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
寧問荊摟住女兒,壓抑着情緒,略帶哽咽:“唉,為什麽你要想起來?當年的事,忘了多好。我以為老天已經放過你了,沒想到……有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當初收養你,到底是對,還是錯?或許你與親生父母一同死在城下,才是最好的結果。可我的一個不忍心,卻成了你一生的苦難。就算我躲到平縣那樣的地方,還是逃不過。”
“爹沒有錯。阿芷很高興有你這樣一個父親,縱然要承受苦難,但無論是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覺得這是我生命裏最好的一件事。”寧芷依偎在父親懷裏,如同一個孩童,笑着說道,“若非我生在平縣,又如何能遇上他?”
“他?”寧問荊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左丘翊,但很快否定。
寧芷扶着父親,坐到榻上,輕撫那鋪在上面的嫁衣:“爹還記得嗎?阿芷曾遇到過一個瘋子,渾身肮髒,嘴裏叼着半個饅頭……那時的我又怎會想到,那個人會是今天的珩止。”
“是他!”寧問荊不由想起那天,寧芷雖在受罰,但口中卻不斷數落着一個瘋子。那人竟會是如今的睿王!珩止蟄伏求存十一年之事,寧問荊早有聽聞,而且對其心悅誠服。正因如此,他才對宮中的女兒寬心許多。
“爹說過,我不能嫁給胥氏的任何人。”寧芷說到這裏,擡頭望着父親,言語間透着堅定,“但是,我不會後悔,不論以後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後悔!”
寧問荊撫着女兒,悅色笑顏:“為父明白,你們的事,伏堇都告訴我了。試問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珩止如此?這場在任何人眼中都毫無必要的婚禮,在他眼裏,卻是最為重要之事。他待你,确是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話不多說,明晚洞房花燭夜……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