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複蘇

一夜軟玉溫香,霏霏春雨從檐角滴落,被風吹進窗子,将熄的燭火化了青煙。懷裏的人兒,面帶誘人的緋紅,依在沉睡。他五指為梳,輕攏她的烏發,低頭吻下唇角的笑意,悄然起身。

雨後的石地,散發沁人心脾的香氣。珩止在園中漫步,指尖拂過母親生前親手種下的花草。深吸一口氣,朝回廊望去,伏堇已等在那裏。

未等他出聲,伏堇笑盈盈地走到身邊,往他臉上看了一眼:“你看起來很累。不是我說你,恩愛不需要拼命。依我看,小芷得睡到日上三竿了。”

珩止的面無表情,忽而扯出一抹淺笑:“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昭月說?”

伏堇愣了半晌,裝作漫不經心:“我有什麽好說的?”

“你我相識多年,難道我會看不出?”珩止莞爾一笑,“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若是你硬要等到她被指婚,我這個睿王,可就無能為力了。”

“睿王殿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那妹子的心上人是護國将軍左丘翊,景國四大貴族。”伏堇言辭如玩笑,轉身的眉間隐着幾分落寞,“莫說我對公主毫無非分之想,就算是有,憑我區區一個辰宮小琴師,能輪得到我麽?”

“那就是承認你有心了?”珩止按上他的肩,嘆道,“誰讓你一次又一次拒絕父皇賜予的官職?若你當初不推辭,今時今日至少也是正三品。”

伏堇一聽“官職”二字,便連連擺手:“算了吧,我這人就是當閑人的命,當官什麽的,根本不适合我。”忙轉話鋒,“說到你父皇,聽聞昨夜可是徹夜未眠啊。不去看看麽?雖說你也是徹夜未眠……哎喲!”

珩止往他腹部狠狠擊了一掌:“有空說這閑話,倒不如去聽月閣陪昭月。”

“我倒是想去,可昭月不讓我進門,我有什麽辦法!”

“你又做了什麽無聊之事?”

“昨夜與她下棋,直到四更天,她都未贏過一盤……”伏堇見珩止扶額,無奈說道,“誰知她棋藝如此不濟……”

珩止不願聽他無趣的解釋,說道:“今夜你輸到四更便是。”

伏堇長嘆一聲:“上天給了一副好身體,我們卻天天用來熬夜!”

“我先走了。”珩止把他的長籲短嘆,一如既往地無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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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大早的去哪兒?”

“睿德殿。”

辰宮,睿德殿。

珩止待到早朝散去,才徐徐走進殿中。尹生見了,即行禮退下。

幾日不見,承帝竟是老了好幾歲,愁容滿面,擡眼見珩止站在面前,

輕笑一聲:“你肯來了?”

“何事?”珩止負手立在原地,掃視桌上成山的奏折。

“你看看。”承帝将攤在眼下的奏折,遞給珩止。

珩止翻開奏折,方才浏覽半頁,眉間已是微微皺起,飛快看完餘下的部分,後将奏折重重合上:“荒雲族少主!荒雲十七部!”

“正是。”承帝發鬓已霜,回想當年往事,竟已力不從心,“荒雲部尋得少主呼延氏,迅速重建十七部族。如今更是奪去我景國六座城池,勢如破竹!”

“據兒臣所知,荒雲所餘,不過殘兵敗将,本應無此實力。二十年來,攻打我國邊境,均是铩羽而歸。怎會在區區數月內,進展到如此地步?”珩止反複思量,不得其果。邊界局勢,他一直有留心,卻不想風雲變色之快。

承帝嘆道:“若按左丘卓所言,此次荒雲部實有高人相助,料事如神。故我軍兵敗如山倒。”

“料事如神?”珩止從來不信神算之說,“莫非是細作所為?”

“非也。兩月之前,左丘卓也曾懷疑是細作,故戰場上臨時改變方略,可在瞬息之間,敵方竟已猜到我軍的所有動作。”

“世間竟是有如此高人!”珩止暗暗贊嘆,“翊将軍可有軍報傳回?”

“未有。”

“待有新的軍報,兒臣再前來相商。”珩止将奏折還予承帝,“兒臣告退。”

承帝沒有接過,反是低聲道:“前夜去了何處?朕屢次派人通傳,均無回音。”

珩止背對着承帝,坦言道:“兒臣與王妃去了寧府,看望岳父而已。”

“聽聞那日,寧卿家中響起喜慶之音。”

“父皇的消息當真靈通。”珩止緩緩轉過身,笑言,“兒臣不過與王妃舉行一場尋常百姓的婚禮罷了。所以,她真正是我珩止的妻。”

“是麽?為了氣朕!”承帝有些惱怒。

“不是每個人都心胸狹隘。”珩止出言坦蕩,“這是兒臣對心愛之人的承諾。她真心願嫁我之時,我便娶她。無關身份地位、權勢謀局。僅此而已。”

“好!好……咳咳咳……”承帝突然咳嗽不止,取出明黃錦帕捂住口鼻,平複之後,上面竟是斑斑血跡!

“父皇!”珩止疾呼一聲,慌忙奔至承帝身邊,見父親面色蒼白,手心冰涼,立即高聲喊道,“快傳禦……”

“別喊!”承帝厲聲阻止,又是咳了兩聲,“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儀妃!現今局勢不穩,帝君是斷不能出半分差錯!”

珩止眼見血色深紅,即知他患病已久,低聲道:“父皇,龍體要

緊!不能這麽拖着,一定要讓禦醫診治!病從淺中醫,這是你教我的。”

承帝淡淡一笑:“禦醫?姜禦醫已暗中為朕治療多年了,只是這一兩年病情有所加重而已。正因如此,朕才急着要你成親,好在父皇百年之後,你可有所依托,不必寄人籬下。”

珩止頓時領悟到承帝的良苦用心,裴皓家族的勢力确能與儀妃抗衡。但他心中只有一個寧芷,只怕是注定要辜負父親了。

“朕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不知還能茍延殘喘多少時日,但朕可以對你保證,父皇從未想過要對你王妃做什麽。當年百餘冤魂,留一血脈,亦是天意,朕怎可違抗?更何況朕對寧卿有過承諾,須力保其女一生安樂。”承帝的氣色緩和許多,緊緊握住珩止的手,“那道诏書,該拿出來的時候,就必須拿出來!你既不願娶裴皓之女,寧芷也毫無助益,唯一能幫你的,只有那道诏書!”

“父皇!兒臣錯怪您了!”珩止跪地,俯在承帝跟前,深深自責。

“快起來!”承帝扶起珩止,語重心長,“朕只願能将一個完好無損的景國江山交托予你!別無他求。”

半個時辰後,珩止默默走出睿德殿,尹生領宮人向其叩拜,亦是渾然不覺。暗自緊握掌中的錦帕,上面染着他父親的鮮血。

再次出現在寧芷面前,已是午時後的事了。從睿德殿到謹蘭園,不知何故,步履愈發沉重,行進緩慢。待珩止回過神,寧芷已備好飯菜等着他,伏堇自然是去了聽月閣,不見蹤跡。

“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吃飯吧。”寧芷拉了珩止就往飯桌走,見他眼中疲累,沒想太多,“聽伏堇說,你早上一醒來就去找了父皇,應該餓壞了吧?”

“阿芷。”珩止忽然停步,反将寧芷的手腕握住,手一松,錦帕落地。

寧芷回身,見那明黃之上血跡斑斑,先是确認周遭無人,後才把錦帕拾起,小心放回珩止手中:“珩止,這是怎麽回事?這血……”

“阿芷,跟我來!”珩止意識到什麽,拽着寧芷快步走到俞妃的寝房,并從床榻之下的暗格裏,取出一方桐木長盒。

珩止并沒有打開盒蓋,而是直接交給寧芷:“記住我接下來的話。方才錦帕之事,不得對任何人提起,昭月、伏堇也不可以!還有就是這個木盒,你一定要保存好,同樣不能讓任何知道它的存在!”

“這到底是什麽?”寧芷很是好奇,伸手就想把盒蓋抽開,卻被珩止攔住。

“若有朝一日,我……不得不上陣殺敵……”珩止幾乎可以想象将要發生的一切,唯一放心不下的,只

有眼前的寧芷。

寧芷怔住,手緩緩伸向他,攥緊他的衣袖:“上陣……殺敵?要打仗了嗎?為何……會是你?”

珩止擡頭即見她擔憂的眼神,心底一緊,忙将她擁入懷裏,柔聲安撫:“不要害怕,即使有那麽一天,我也會安全回來的。”

“我怎能不害怕?邊關的事,難道是真的?”寧芷心想,倘若伏堇所言為真,邊關局勢當真吃緊,那珩止口中的那一天,也不會遠了。

“是真的。”珩止一聲嘆息,抱緊了她,“我離辰宮的那天,你也必須離開,帶着這方木盒暫居寧府,或是去陶然小館找易雨,千萬不能呆在宮中。若是真的出事,這木盒裏的東西,可保你性命無虞。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寧芷不可能不害怕,現在的她,只能緊緊靠着他。

珩止抱着她,完全感受到她的恐懼,一遍又一遍責問自己,不是說要讓她留在身邊嗎?不是答應過她,就算有人把她拖走,也要将她死死綁在身邊嗎?為什麽到頭來,違背諾言的人,竟是自己!想說一些安慰的話語,可惜一句也說不出來,即便是說了,也是食言的字句。

過了一會兒,寧芷帶着溫暖的笑意,從他懷裏仰起頭:“珩止,你餓了吧?我聽到你肚子咕咕叫了,還是先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珩止用指尖勾着她的唇角,笑道:“比起吃飯……本王更想吃你。”

“胡鬧!要吃就吃飯去!”寧芷紅着臉掙開他,端起木盒,舉步就走出去。

五日後,益陽關八百裏加急!

傳令使擎軍報,由辰宮穆華門飛奔而入。頭冠白帻,臂纏白巾……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卷開始了~~~我也不想的~~~~~_(:3」∠)_

【OS:話說今天生日,真心不想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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