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賭局
重回陵和城,又是漫天的大雪紛飛。一路走走停停,竟是消磨到了冬日。一開始,左丘家将傳出的密信尚且頻繁,但近半月已是杳無音訊。依最後一封密函上所書,承帝的貼身宮人尹生,已被儀妃賜死。
班師還朝的景國軍隊,皆已回返城外的軍營。為卸去城守的警惕,左丘翊獨自一人提前回城,向現時的帝君景啓帝珩啓複命。随後,即裝作順從,解劍返家,同他的父親左丘仲一道“被軟禁”在左丘府邸之中。
在易雨高超的易容術下,伏堇與昭月改頭換面為随行侍衛,跟着珩止與寧芷的車駕一同進城,可剛一進城,就有一個姑娘慌忙跑來。
“小姐,小姐。”聽這聲音,分明就是葉子。她迫不及待地撲到車前,見寧芷掀開車簾,不由大喜,但見她小腹平坦,便知傳言是真,眼裏起了晶瑩:“小姐,你總算回來了。”雖是不忍提起,卻是目不轉睛地盯住那裏。
寧芷默默嘆了一口氣,釋出一方微笑:“葉子,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見她哭個不停,安慰道,“無論如何,我找到睿王了不是?”
葉子淚眼朦胧地擡起頭,口中說着另外一件事:“小姐,烏桕他……他是不是真的成了荒雲王主?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問題,寧芷無法作答,只得摟住葉子:“他會過得很好很好。”
葉子自知一切無可挽回,忍住哭聲,朝四周看去,珩止、伏堇、易雨,甚至是昭月,所有人都在,好在大家都回來了。
“爹,他還好麽?”寧芷說着,深吸了一口冷氣。當日她被擒入宮,再到後來逃離陵和城,直至今日歸來,父親定是為她憂心不已,更別說那些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消息,傳入他耳中。他該是如何忍到今日?
“老爺他……小姐,老爺本是不讓我說,但是……”葉子似乎難以啓齒,但是表情又是沒那麽嚴重,“就是幾日前,家裏遭賊了。奇怪的是,那些賊人什麽值錢的也沒搶,就把每個房間搜了一遍,然後就走了。”
遭賊本是小事,財物無損那就更是小事了。可寧芷的瞳孔卻一陣收縮,猛地轉頭看向珩止:“糟了,那個木盒!”
寧府遭賊,絕非一般。珩止一聽,當即與衆人調轉方向,朝寧府而去。那些人根本不是什麽賊!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那道诏書!
一行人到了寧府,入眼的是遍地狼籍。十餘名易家影士的屍體倒了一地,雪地裏盡是殷紅。
葉子去城門迎接寧芷,不到半個時辰,寧府就經歷了一場惡戰。他們就等着這一天麽?等着寧芷歸來才做那一件事,好讓他們措手不及。
“爹!”寧芷失聲喊出,才恢複不久的氣色又是蒼白,與衆人尋遍寧府,竟是找不到任何蹤跡。很明顯,
寧問荊被綁入宮了。
“果然不見了。”易雨從寧芷房間的方向走來,“那道诏書,已落入某人手中。”
“不可能,怎會有人知道那诏書的存在!”珩止着實一驚。難道被他們二人言中,除非承帝在世,否則那道诏書,非但不是護身符,反是催命符?
“尹生。”伏堇念出這個人的名字,不假思索,“他是胥承陰的近侍,比我們任何人都了解他。胥承陰早已将他視作最為信任之人,只怕他為了有人證明那诏書的真實性,而将其中內容告知了尹生。呵呵,他又如何能知今日之勢。”
“你說,尹生背叛父皇?”昭月表示難以置信,“絕無可能!”
伏堇伸手在她頭頂輕輕摩挲,笑道:“當年尹生為替父還債,從而淨身入宮,家中尚有母親與弟妹四人。而今他老母尚在,弟妹也四處經商營生、各有家室,難保不會有人以此相要挾。”
易雨又說道:“恐怕尹生不是被賜死,而是心裏有愧而自盡。”繼而看向珩止,淺笑道,“本以為不拿诏書就沒事,現在的形勢當真大有不同。睿王殿下,還進宮麽?現在出陵和城,還來得及。”
“為何要出城。”珩止笑得平靜,“越是如此,我胥珩止越是要回去。有些東西,他們不配得到!”他說着,感覺掌心一陣暖意,是寧芷握了他的手。
“我跟你一起回去,為了你,也為了爹。”寧芷淡淡笑着。她很清楚等待他們的是什麽,更清楚這一去,幾乎沒有可能救回父親。但,就是想陪着他。
“我也要回去!”昭月跳出來,不等衆人反對,就拉住伏堇,“你帶我溜進去,我不想讓她知道。”
“好。”伏堇拉了她的手應聲,順便問易雨,“你呢?”
“我會裝作馬夫,随公主入宮。”易雨望了寧芷一眼,“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一旦有變,我不會手軟。”
伏堇幹笑兩聲:“聽師兄的話,放棄吧,你連穆華門都進不去。若是禁軍攔住你,你打算硬闖麽?”
易雨皺眉沉默,其餘人也陷入沉思。毫無疑問,易雨的存在,對珩止二人确是一種保障。他說的不會手軟,絕對是言出必行。
這時,葉子從腰間取出一枚木牌:“用這個,應該可以。”
易雨立即結果,翻到背面,即見右下角有一個紅字,是用篆體淺刻的“商”。忙問葉子:“這枚木牌,你從何處得來?”
“是一天夜裏有人送來的。”葉子道出那人的留言,“說是,深巷之仇,來日再報。”
“是商陸。”易雨握緊木牌,回想那日沒殺他滅口,倒是對的。
“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伏堇從身後的琴裏取出暗河劍,把琴囊交給葉子,“事不宜遲,該走了。”
伏堇帶着昭月躍上牆頂,往別的方
向去了。易雨換好衣裝,在馬車上等候,待珩止和寧芷坐了上去,随即揚鞭而去。
葉子抱着琴囊,追着馬車:“小姐,葉子在家裏等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辰宮,穆華門。易雨出示木牌,禁軍含笑點頭,立刻放行。待在宮巷裏放下二人,馬上有人前來接應,讓其混在禁軍之內。
辰宮,睿德殿。白雪素裹,黯然無華。只見內殿有一個端坐,一人垂簾。珩止攜寧芷入內,恭禮俯身:“睿王珩止,與妃芷,叩見陛下、太後,承天萬代。”
朝堂上,鴉雀無聲。許久,才聞龍座簾後有聲音傳來,是當日的儀妃,更是今日的端儀太後:“睿王,哀家聽聞你大敗荒雲十七部,本以為你會同先帝一般斬草除根,不想你卻做出放虎歸山之事。還請睿王解釋與帝君一聽。”
“對,睿王珩止,你竟作出此等決斷,究竟把我景國威儀放置何處!”龍座上的啓帝随之附和,毫無主見。
“回禀陛下,臣弟如此,實為了景國江山着想。”珩止正聲說道,“若是趕盡殺絕,定會惹來荒雲族人的怨恨,如這二十年,他們屢犯邊關,無非是為了複仇。今日施以仁恩,不僅能使兩國和睦,更是免了死傷殺戮。從今往後,荒雲便是我景國的屬國,年年進貢朝拜,更能昭顯我胥氏威儀。”
簾後又有聲音傳來,滿是不屑:“照你的意思,就是說帝君殘暴,仁德不及你睿王了?”
啓帝繼續附和:“此事關乎國體,怎能由你決斷!若要收服荒雲十七部,也應上奏與朕。睿王,你真當是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麽!”
“臣弟思慮有欠穩妥,請陛下恕罪。”珩止從容不迫,從袖中取出虎符,遞給一旁的宮人,“此為號令全軍的兵符,現交還予陛下。”
殿上一片靜寂,估計是端儀太後也沒想到,珩止居然這麽爽快就交出兵權。本想借口其擁兵作亂,現在卻是啞口無言。于是,目光轉向寧芷,借題發揮。
“睿王,你可知你身後的人是誰?”端儀的手從簾後緩緩伸出,指向寧芷。
“他是先帝欽點的睿王妃,寧芷。”此時此刻,他必須搬出承帝。承帝冊立的人,料想他們也會有所節制。
“睿王就不怕有朝一日,被枕邊人割斷喉嚨?”那聲音極為陰魅,給人徹骨的寒意,又是森森笑開,“桑氏之女,必定天下。睿王,你忘了嗎?”
珩止擡眼直視那隐身珠簾之內的人,深瞳是如蒼穹的空明澄澈,嘴角凝起似笑非笑的凜冽:“兒臣已然查清,所謂巫師箴言,純粹是子虛烏有,當年荒雲國師伏岩所言,不過是為了使我景國與南泊反目,讓我朝多一個仇家而已。”
“滿嘴荒唐,你如何能證明!”啓帝拍案怒指,剛撞上珩止的眼神,又馬
上縮了回去,弱弱地朝右後方看去,向他的母親求助。
“伏堇。”珩止接着說道,“他正是伏岩之子,所言非虛。”
“這……”啓帝無言以對。
“哀家正要與你說起此人。”端儀氣勢不減,“他潛伏辰宮十餘年,居心叵測,後又背叛我軍,成了荒雲十七部的國師,而你,竟然放了他!你作何解釋!”
“若非是他,荒雲十七部根本不可能臣服得如此輕易。這一點,他算是有功。”珩止坦然說出下面的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兒臣之所以能茍活至今,全因伏堇之故。無論如何,兒臣都不可能殺他……”
“罷了罷了,人都跑了,再說也沒用。”端儀徐徐起身,撥開珠簾,走了出來,滿面濃妝顯得妖豔,“睿王,不如讓哀家與你說說另一件事。”
話音一落,一名宮人捧着一方木盒,從後邊走出,跪送至端儀跟前。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早就完稿了,這幾天都在忙別的,但是不用寫稿的日子真好~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