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民心
南泊在一月之內,聚集十萬大軍,雖人數遠不及景國,但無一不是骁勇善戰之士。自此,易家的影士的數目亦是浮出水面。不算上潛伏景國境內的那些,光是在南墉成為奇襲精銳的,已有近千人。
這一個月,珩止的消息亦時有傳來,多是祈福、探望那些無關痛癢之事。端儀太後果然不敢動他分毫,只能時而向世人宣告他還活着的事實。
而在易雨的統率下,南泊兩萬精兵在一夜之間,渡過了洞澤,抵達木禾鎮。寧芷與伏堇、昭月,自是同行。
可奇怪的是,一路似乎過于順利,洞澤之上連一只巡船也無。當他們到了岸邊,木禾鎮的監察使謝元,竟領衆将士,同一幹民衆,齊齊向寧芷下跪。
“監察使謝元,叩見睿王妃,承天千歲。”今日的他,一改往日的戰戰兢兢,舉手投足之間,溢出一股義無反顧的氣息。
寧芷走到他跟前,笑道:“謝大人,別來無恙。不過,你方才說錯了。這世上已沒有什麽睿王妃,有的只是南泊國主,桑芷。”
“是,桑國主。”謝元欣然應聲,沒有一句反駁。低着頭,将身旁的一方木盒捧起,雙手奉上,“這是木禾鎮的監察使印鑒,請國主笑納。”
“這……”不止是寧芷,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副錯愕的神色。這算是什麽?兩兵相交,不該是兵戎相見、血流成河?為何他身為景國的朝廷命官,居然将城池拱手相讓?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易雨恐防有詐,将寧芷攔在數步之外,只身向前,用劍指向謝元的咽喉:“說!你有何目的!”
“沒有目的。”謝元坦言道,“謝某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想必國主也是清楚的。人生在世,只圖一安樂。但新帝登基,掌權之人卻是垂簾之後的太後端儀。衆所周知,她尚是儀妃之時,即已是心狠手辣,屢次加害睿王。如今對待萬民,更是變本加厲。她一心要鏟平荒雲十七部,為自己立威,故在各地加重賦稅,強征壯丁入伍。”
說到這裏,旁邊的民衆皆默默垂淚。易雨等人四處望去,前來相迎的百姓之中,的确沒有幾個青年男子。謝元繼續說道:“睿王一心為百姓求得太平,而端儀卻一再反其道而行之。良禽擇木而栖,何況……這江山,本就屬于睿王!”
寧芷淡淡地說:“可我是南泊國主,并非你心念的睿王殿下。”
謝元跪行至寧芷身前,再次把木盒捧過頭頂:“桑國主,您就收下吧。”
随後,木禾鎮衆人,遂向寧芷行叩拜之禮:“參見國主。”
當夜,寧芷一行人宿于木禾鎮監察司。易
雨對今晨之事耿耿于懷,對謝元的懷疑絲毫未減:“當初謝元可接受端儀之命,對朝廷隐瞞身亡刺客的身份,今日亦可設下圈套,引我們入局。”
“我說你的擔心會不會稍稍晚了一些?”伏堇見寧芷房中陳設算是講究,“你放心,這不是圈套,他是真心投誠。”
“這麽看來,那些傳言有九成是你散出去的。”寧芷和昭月忽然走進屋子,兩人穿着尋常百姓的衣裳,像是剛從街上回來。
“你們去哪兒了?我們可等了半天了。”伏堇與易雨在寧芷房裏,從午後等到天黑。他本想讓昭月去尋寧芷,可沒想到,兩人全都不見了。易雨從一開始就想派人出去尋回兩人,可被他制止了。
昭月走到伏堇面前:“我和阿芷去路上打聽過了,說是半個月前,各地就紛紛傳言,說是父皇留下一道密诏,欲傳位給二哥,可是卻被當今太後誣陷僞作诏書。伏堇大國師,這消息,該是你放出去的吧?”
“荛兒真是冰雪聰明。”伏堇沒有否認,反是怡然自得,“這并無不可,反正我所說的,是事實。”
“難怪前些日子,你總是玩失蹤。原來你是去了那邊。”昭月白了伏堇一眼,那幾日,可是害她白白擔心了。
寧芷對伏堇微笑道:“辛苦你了。”後轉向易雨,“所謂無為、非攻,原來是這個意思。若是民心所向,這仗自然是可免了。”
易雨雖是一時相信,但仍是小心謹慎:“但願如此。可你們別忘了,這只是區區木禾鎮,就算丢了,對那些人的影響根本不大。”
伏堇的笑,燦爛得像是一朵春花:“易将軍,你沒聽荛兒說麽?是各地紛紛傳言,并非只有一個木禾鎮。如果他們跑得快,消息應當是入了辰宮了。”
“各地?你失蹤最多五日,如何能傳言各地?”易雨覺得他言過其實。因為木禾鎮生活安逸,很少有人外出遠行,更不會那麽快把消息散播到景國各處。
這時,伏堇從腰間勾出一枚玉佩,丢給易雨:“對不起,忘記還給你了。”
“你……什麽時候!”易雨盯着掌心的玉佩,有些發怒,只因那是可調動景國所有易家影士的信物,一直由他父親随身攜帶。
“什麽時候,我也記不清了。”伏堇又是一臉不以為然,“總之目的達到了,就可以了。你又何必那麽在意。”
不得不承認,伏堇所為是明智之舉,比起強行攻城,不傷一兵一卒才是高手之策。猛然驚醒,莫非師父的那封密信,是寫給伏堇看的?他知道伏堇一定能明白那四個字的含義,更能在短時間內做到最好。
“下
一站,三川城。”易雨收起玉佩,轉向寧芷,“國主,依屬下看,三川城守許晉,其心性同謝元乃是天壤之別。謝元可以交出印鑒,并不代表他也情願。”
未等寧芷應答,伏堇便心生一計:“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麽?”
“就賭……小芷的一個笑。”伏堇望向寧芷,昔日那個有着溫暖笑意的清麗女子,自回到南墉,即是冷若冰霜。這一個月來,幾乎沒有笑過。
寧芷茫然,手指自己:“我?”
昭月與伏堇同感:“是呀,阿芷,很久沒見你笑了。”
“是嗎?”寧芷語結,想想他們所說,當真不假。于是,她盡力牽出一個微笑,不想竟是那樣困難。珩止兇吉難蔔,她如何能笑得出?
“笑得比哭還難看!”伏堇說話不留餘地,直接嫌棄起來。
“伏堇!”昭月狠狠一瞪。
伏堇大笑出門,轉身指向易雨:“等明天許晉交了城印,你就負責逗小芷笑。”
“若是他不交城印,那……”話未說完,易雨就被伏堇無情打斷。
“你輸定了。”
局勢刻不容緩,天才微亮,寧芷即刻下令出發。伏堇等人都知道,她這段日子,每日都睡不夠兩個時辰。她知道,他随時會有危險。
因易雨對謝元投誠仍舊不信任,故留下一批人馬鎮守木禾鎮。然而,伏堇卻半開玩笑,說易雨索性把所有人都留下,輕裝上陣。
兩日後,南泊大軍抵達三川城,同在木禾鎮一樣,沒有半點硝煙的氣息,城樓之上也無劍拔弩張的氣勢。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三川城乃是景國重要城鎮,可此時懸挂的旗幟,卻是南泊的幽藍。
衆人疑惑之時,三川城門緩緩打開,一名官員捧着一方木匣,孤身一人,從城裏走出。當他走近,看清他的臉,居然就是日前擔憂的城守許晉。
他在距離軍陣兩丈之處停步,雙膝跪下,将木匣擺放在地:“三川城守許晉,願歸順南泊國主。特獻此物,以表心跡。”
寧芷下馬,在易雨的護衛下,走到他跟前:“此為何物?”
許晉答道:“此乃景國端儀太後遣來督戰的參軍,昨夜已被我等斬下頭顱。”
寧芷差點就打開木匣,聽了他這話,動作僵了一下,但仍是淡定地掀起鐵銷。
易雨見狀,忙制住她:“國主,此物過于血腥,還是由屬下代勞。”但寧芷似乎不聽話,已是一手掀開了木匣,一股血氣迎面而來。
“将此頭顱懸于城門,示衆三日!”雖說胃裏翻騰,幾欲作嘔,但寧芷依然堅
持說完了這句話。此刻的她,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南泊國主。有的事,無法避免,她也應必須去做,即使自己的心無法接受。
“遵令。”許晉捧着木匣,俯身領命。後來才知道,這個許晉,原來是承天十一年的補遺狀元,乃是承帝欽點。
寧芷強作鎮定地回身過去,美麗的面頰上是一片蒼白,好在易雨一路扶着她。一個尋常女子,如何能見得這個?昭月只是遠遠看見,就已膽戰心驚,握着伏堇的手顫抖不止。
在眼下依然笑若春風的,只有伏堇一人。他對易雨說道:“易将軍,可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易雨自然沒有理會他,他擔心的是現在的寧芷。一路無血無殺,這讓一貫厭惡殺戮的寧芷寬心許多。她又豈會料到許晉會殺了那個參軍,雖然明白這是做給端儀看的動作,但她如何能去承認這是最好的方式?
威脅、警告,可以有很多方法。但不得不肯定,有用的,唯有這一種。
恐怕連端儀也想不到,她苦心經營多年而到手的萬裏江山,竟然以這樣的方式,輕易失去。南泊衆人,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各城鎮主便将城印拱手相讓。也許,她沒有低估任何人,只是一直高估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端看這局勢,着實令人冷汗不止。
不論對于一個國家,或是一個人,戰敗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戰而降。
【OS:為毛燈泡那麽多?都給窩奏凱!讓伏堇和易雨好好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