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三皇子孟承沿着宮巷往南書房走,秋風将他手中的文章吹落在地,貼身侍候的小太監三七忙彎腰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微塵,遞給孟承,順口問道:“殿下今日去南書房比昨日整整早了半個時辰,您走的時候大殿下還在屋裏,按理說您該去請個安的,畢竟昨兒晚上咱們就沒去。”

孟承整理一下手中的文稿,面上沒帶什麽表情,他淡淡道:“大哥今日不是要去面見父皇嗎,等他見了之後再說。”

“殿下是想看看皇上對大殿下是什麽态度嗎?”三七斟酌着問。

孟承擡頭看了一眼還蒙蒙未亮的天色,沒有回答三七的問題,三七也不敢再問,主仆二人沉默着往南書房去。

孟言在翠微宮門口等了不多時,蘇貴人便出來了,她今日打扮的依舊很素淨,一件青綠色的襦裙,頭上只多了一個點翠步搖,出門一見到孟言,立刻笑起來,孟言小跑上前,“給母妃請安。”

蘇貴人笑道:“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孟言道:“看時間尚早,過來接母妃一同去朝陽宮見父皇。”

蘇貴人摸摸他的頭,和他一起往朝陽宮的方向走,邊走邊問:“昨夜睡得可好?”

孟言點頭,“兒子睡得很好,倒是母妃,你一向擇席,昨夜可安眠?”

蘇貴人聽着孟言的關懷,很是欣慰,笑道:“母妃也睡得很好。”

一行人來到朝陽宮時,皇上剛巧下朝沒多久,正在和皇後一同用早膳,聽到通報,示意讓他們進來。

這是孟言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他膚色偏黑,鬓角稍長,未留胡須,額頭有一道明顯的川字紋,五官俊朗卻很淩厲,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若是忽略那身明黃色的服制,他看起來也不過就是普通人家的老爺。

孟言不敢多看,和蘇貴人在他面前跪下,齊聲道:“臣妾/兒臣給皇上/父皇請安。”

皇上擱下筷子,轉頭居高臨下打量着他們倆,像是在打量兩個陌生人一般,皇後馮氏在一旁笑道:“一別數年,蘇貴人還是這樣明豔動人。”

蘇貴人額頭抵着地,恭敬地回話,“皇後娘娘謬贊了,臣妾愧不敢當。”

皇上擡一擡手,“起來吧,賜座。”說罷看向孟言,猶豫着問,“你如今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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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言在心裏翻個白眼,面上卻不敢露分毫,乖巧回道:“回父皇,兒臣今年十五了。”

“哦?那倒是和翊兒一般大,朕依稀記得,你似乎比翊兒大一個月?”皇上一手撐在桌上,回憶起來。

皇後伸手握住皇上的手,提醒道:“确實是比翊兒大了一個月,這些都不要緊,雖說言兒是哥哥,但他離京這麽多年,以後有什麽不懂的,翊兒一定會好好教他的。”

皇上笑着拍拍皇後的手,對孟言母子說:“如此甚好,你們也要盡快熟悉宮中的規矩。”

孟言和蘇貴人忙道:“謹遵皇上教誨。”

皇上又看一眼孟言,随口問他,“可有用過早膳?”

孟言不假思索道:“來之前已經用過了。”

皇後聽罷,微微蹙眉,作惋惜狀,“言兒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陛下既然招你這個時候面聖,必然是想同你一起用早膳的,你怎可先用呢?你們十五年沒見,陛下心裏很是想念,當初言兒是因為不詳沖撞了陛下才被送出去回避,并不是陛下不疼愛你們,你們不該心懷不敬。”

她話說完,皇上的臉色明顯變了,眉頭深深皺起來,皇後瞧着皇上的神色,又對着蘇貴人道:“蘇貴人你也是,怎麽教育言兒的?”

蘇貴人立刻跪下身來請罪,“臣妾教子無方,但求皇後娘娘責罰。”

孟言也跟着蘇貴人跪下,解釋道:“兒臣沒有體會父皇的用心,是兒臣的錯,與母妃無關,母後若要責罰,就罰兒臣吧。”

看着兩人互相維護,一副母子情深,皇上沉下臉來,揮一揮手,不悅道:“罷了,吵吵嚷嚷的壞了朕用膳的心情,你們下去吧,蘇貴人回去抄寫一百遍《女訓》,不要在外頭待久了,就忘了身為妃子的德行。”

孟言聽到母妃被罰,還要争辯,蘇貴人悄悄按住他的手,俯身道:“臣妾遵旨。”

原本應該是父子情深的重逢戲碼就這樣不歡而散,孟言以前一直以為父皇只是不喜歡他,現在看來,豈止是不喜歡,簡直可以稱得上厭惡了,這一頓莫名的責備,讓孟言心裏十分憋屈。

離開朝陽宮很遠後,他才将心中的怨氣發洩出來,恨恨地說:“明明我們進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快吃完了,還說什麽是特意招我過去一同用膳,簡直荒謬!”

“言兒!”蘇貴人出聲呵斥,餘光看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随從,見他們離得遠,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裏是京城,是皇宮,不可胡言亂語,你怎麽總是記不住!”

孟言堵着氣,“兒子只是氣不過,他既然不喜歡我們,幹嘛要把我們召回來呢,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蘇貴人勸道:“無論怎樣,他是皇上,他的旨意,我們只能遵從。”

“那我們以後難道要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嗎?我看那個皇後也不是個善茬,總是在找母妃的麻煩。”孟言言語中仍有些忿忿。

蘇貴人拉過他的手,輕拍兩下,語重心長道:“言兒,從今天起,你要時刻謹記你身處在何地,言行舉止切記小心,一着不慎,我們可能就會惹來殺身之禍,母妃不求別的,只求你能一生平安。”

孟言心下觸動,忙道:“母妃放心,兒子一定會小心謹慎的,将來等兒子長大了,就絕不會再讓你受欺負。”

蘇貴人這才欣慰地笑了,他們不再多言,沿着來時的路回宮,身後太陽剛剛升起,照在肅穆的皇宮裏,一半明亮,一半陰影,孟言扶着蘇貴人走在明暗相接的地方,影子投在旁邊的紅牆上,一晃而過。

孟言回到長定宮後,覺得無所事事,便先在院子裏練了一套拳。他在越州的時候,功課學的不好,蘇貴人無奈,自己又沒有本事教他,只能給他請了個習武的先生,沒想到孟言對武學很是精通,比念功課認真多了,蘇貴人便漸漸的重武輕文了,導致現在孟言已經十五歲,四書五經都不精通,倒是練了一身的好武藝。

依桃見孟言在練武,便為他準備了洗澡水,孟言練完出了一身汗,進屋洗澡的時候,依桃問他,“今日皇上沒有提過要殿下去南書房嗎?”

一聽到皇上兩個字,孟言就一肚子的火氣,他沒好氣地說:“去不去又有什麽關系,反正我也不愛念書。”

依桃勸谏道:“殿下此言差矣,身為皇子,可不能憑喜好做事,奴婢想皇上日理萬機,大概忙忘了也是有的,殿下不如去拜訪一下皇後娘娘,娘娘宅心仁厚,一定會為殿下安排的。”

孟言非常不以為然,滿不在乎道:“等什麽時候通知我,我再去吧,也好躲懶幾日,你先出去,叫興兒進來服侍我更衣。”

依桃行了個禮,就要退下,臨走時孟言叫住她,“對了,你去幫我準備紙筆,我洗完澡要用。”

他想起蘇貴人被罰的一百遍《女訓》,左右閑着無事,不如他替母妃寫了,雖然他字寫得不怎麽樣,但是模仿起蘇貴人的字還是有幾分神韻的。

等孟言抄完已是掌燈時分,他将抄好的紙張一張張疊好,就出門預備去給蘇貴人送去,他早一點送去,蘇貴人就能早點休息。

原本興兒要跟着服侍他的,孟言嫌棄他腿腳太慢,便自己一個人去了。

夜晚的宮巷尤為寂靜,他并未刻意放輕腳步,走在其中,兩旁的牆壁還會傳來回聲,宮巷沒有燈,只有每個宮門口一盞小燈照亮,幸而孟言不是膽小之人,很快就到了翠微宮,将東西交給蘇貴人後,又留下吃了一碗甜湯,才往回走。

回去不趕時間,孟言便慢下速度來,行至先前的那個路口時,隐隐約約聽到有哭聲。

孟言停下來細聽,确實是有人在哭,他循着哭聲找過去,在一個角門後面,看到有宮女蹲在地上,哭得正傷心。

這麽晚了,她一個人在這裏哭,定然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孟言沒有多想,走過去便問:“你是什麽人?為何在此哭泣?”

宮女吓了一跳,忙止住哭聲,擡起頭來,她一擡頭,倒是把膽大的孟言吓住了,只見那名宮女右臉有一塊圓形的傷疤,猩紅醜陋,十分可怕。

孟言定了心神,又問道:“你為何在此哭泣?”

宮女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抽泣着說:“奴婢名叫忍冬,是浣衣局的宮女,今日陳美人娘娘交給奴婢照顧的一只貓,不知怎麽跑到那裏面去了,無論奴婢怎麽呼喚,它都不出來,若是它在裏面出了什麽事,主子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孟言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她說的是重華宮,那個有侍衛把守大門緊鎖的宮殿,孟言道:“你去問問門口的侍衛,讓他們幫你進去尋找不就行了嗎?”

忍冬搖頭,“他們最是不近人情,且奴婢模樣醜陋,他們不但不會幫我,肯定還會罵我一頓。”

孟言一時也想不到其他的解決辦法,忍冬抽泣了幾聲,又開始哭起來,孟言見她實在哭得可憐,想了想,便道:“你別哭了,大晚上的驚動了其他主子,豈不是罪加一等,我進去幫你找回來便是了。”

忍冬瞪着眼睛,驚道:“你如何進去?”

“我自有我的辦法。”說罷,孟言沿着重華宮的圍牆走了一小圈,來到後門處,仰頭看了看圍牆的高度,将長袍下擺塞到腰帶裏,一提氣,借着旁邊的樹枝,一躍上了重華宮的圍牆,轉眼就消失在夜色裏。

重華宮漆黑一片,寂靜非常,孟言跳下去,站在院中,此前在外面聞到的桂花香氣濃郁起來,這個季節,宮裏其他地方的桂花早已開過,沒想到這裏竟還在盛開。

孟言貓着腰借着月光一點點前進,邊走邊小聲學着貓叫喚,希望能得到回應。

終于,他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真正的貓叫,孟言心中一喜,順着貓叫的方向走去,轉過一個石柱,看到院中的亭子裏,似乎站着一個人,身穿白衣,身量修長。

孟言心想,難道這就是那個被關在這裏的廢後嗎?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盤,總要去打個招呼的,孟言走上前去,正要請安行禮,驚異地發現,那個背影,似乎不像是個女人。正躊躇時,那人開口道:“你是在找它嗎?”

确實是個男人的聲音,他轉過身來,孟言看清了他的面容,此人面色白皙,眉如墨畫,眼若清水,眸色掩在濃密的睫毛下,無端帶着一種神秘的美,教人不敢細看。一襲黑發半束着披在肩上,他穿着最簡單的衣衫,渾身卻透着不可輕視的清貴氣質,整個人在月色下,仿佛被鍍了一層光,站在破敗的亭子裏,也是豐姿奇秀,神韻非凡,宛如畫中仙。

孟言一時看的呆住了,那人見孟言不說話,手裏一松,将貓放了,貓搖着身子,叫喚着走向孟言,孟言這才如夢初醒。

他忙行了個拱手禮,道:“擾了公子清淨實屬無奈,我确實是在找一只貓。”

“帶它走吧,它原本就不屬于這裏。”那人淡淡道。

他說話聲音如林籁泉韻,還帶着點濕濕的尾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很容易就抓住了孟言的耳朵,他顧不得照顧貓,走上前去,好奇問道:“你為何被關在這裏,我聽說這裏關着的是皇上的……第一任皇後……”

那人淡淡一笑,薄唇勾出一絲好看的弧度,“好奇心太過,不是好事,大殿下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孟言驚道:“你認識我?”

那人道出了孟言的身份,卻并未行禮,轉身欲走,出聲勸道,“此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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