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甘霖
因為泰州的災情,皇上的萬壽節便沒有大辦,只請了皇族宗親在宮裏辦了一場家宴,雖然沒有大辦,但是每人送的禮物也都費盡了心思,有些低位的嫔妃一年半載見不到皇上一面,就靠着這個能夠得到面聖的機會,在禮物上自然煞費苦心。
孟言遠在泰州回不來,只能上了一道請安折子,遙祝父皇萬壽無疆。蓉嫔代替孟言給皇上送了一扇她親手繡的屏風,屏風上繡的龍躍九霄的圖案栩栩如生,皇上看了大為贊賞,“蓉嫔懷着身子還做這些,着實費心。”
蓉嫔溫婉笑着,忽視席上那些不太友好的目光。
孟翊身為太子,是從來不甘落于人後的,他送的是一整塊玉石雕刻的駿馬奔騰,玉石白璧無瑕,沒有一絲縫隙,在燈光下通透非常,似乎還發着光,駿馬前蹄高高揚起,仰頭嘶鳴,十分威武健壯。
皇上看了果真大呼妙哉,當即便賞賜了孟翊一副他禦筆親題的詩文。
孟承送的禮物不如屏風精致,也比不上雕像貴重,他送的是他親手畫的一幅《踏雪尋梅圖》,畫中漫天白雪和點點紅梅,相映成趣,仿佛能隔着紙聞到梅花的香氣,除了這幅畫,另有一本孟承手抄的禦詩集。
皇上看着《踏雪尋梅圖》許久,開口道:“這仿佛是從前王府後院的梅林,朕記得若蘭最愛去那兒散心。”
孟承道:“正是那片梅林,從前母妃在時,父皇曾經畫過一副《梅下觀雪》的圖送給母妃,兒臣筆法拙劣,畫不出父皇的萬分之一,只求父皇不要嫌棄兒臣的一片心意。”
皇上翻看那本禦詩集,一筆一劃确實是出自孟承的手,就連他平日寫的不好,随手扔了的也赫然在列。看着孟承跪在面前恭恭敬敬的樣子,皇上心裏驀的一軟,低聲詢問,“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麽?”
“兒臣時常去翰林院請教學問,明白了父皇治理天下的不易,閑暇時也跟着方先生學習丹青,父皇丹青很好,希望兒臣有一日能有幸得父皇指點一二,就是兒臣莫大的榮幸了。”孟承俯着身子,一席話說的發自肺腑,令人動容。
皇上道:“起來吧,如今你大哥去泰州了,太子也在刑部學習,從明天起,南書房沒課的時候,你便去也去兵部學習着吧,至于丹青,等朕得空再來教你。”
孟承喜不形于色,磕頭道:“兒臣謝父皇。”
他從前很得皇上的寵愛,之前因為蔣如松一事被牽連,事情過去好幾個月了,皇上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孟承以親情動之,是最不會出錯的辦法。
他輕而易舉重獲恩寵,皇後氣得咬碎一口銀牙,卻不敢露出分毫的情緒來。
這邊熱鬧喧嚣,重華宮隐在黑暗中,寂靜無聲,守門的侍衛趁着今夜合宮夜宴,也悄悄躲在廊下喝酒偷懶。忍冬悄無聲息來到重華宮的後門處,學着貓叫了幾聲,不多時,虞清便出現了,與她隔着一扇門,問道:“沒有重要的事,你不會到這來,是翠微宮出事了?”
“是。”忍冬道,“前幾日奴婢在蓉嫔娘娘的安胎藥中發現多了幾味健胃醒脾和凝血氣虛的藥,若是蓉嫔娘娘長久服用這樣的安胎藥,必會胃口大開,導致胎兒體大,生産時又會因為氣虛導致難産,若是一個不當心,便會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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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早料到有人會下手,他問道:“知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忍冬道:“奴婢細細追查了幾日,他們做的極為隐秘,看不出來是誰下的手。”
“想個法子告訴蓉嫔娘娘一聲,送去的安胎藥照常收着,別打草驚蛇,另去太醫院找魏太醫悄悄給她重新準備一份安胎藥,你負責煎,務必保證幹淨。”
忍冬沉默半晌,似有話要說,虞清察覺她的情緒,開口道:“有話就直說。”
“奴婢是想,這事左不過就是太子和三殿下那裏下的手,咱們可以将計就計,把此事隐瞞下來,等蓉嫔娘娘出了事再告訴大殿下,說是皇後所為,到時大殿下必會對皇後恨之入骨,做起事來才會更加狠心,而且無論蓉嫔娘娘生下皇子還是公主,都是狗皇帝的血脈,不值得留在這世上。”忍冬悄聲提醒。
虞清皺眉:“蓉嫔和我并無仇怨,且稚子無罪,不可禍及無辜。”
忍冬忙道:“是,奴婢謹遵主上吩咐。”
“若沒有旁的事,就早些回去吧,晚宴想來也該散了。”
忍冬伸手撫上朱紅色的宮門,不舍朝裏看了一眼,最終只能垂下眼眸道:“主上保重,奴婢告退。”
泰州那邊,糧食已經全都分發完畢,至少能保證一段時間的口糧了,青霧縣的溝渠日夜趕工,也終于修好了,孟言連着幾天都留在青霧縣,跟着沈尋一起規劃溝渠的流向和山腳人工湖的方位。待到山上深塘的水順着溝渠流到人工湖裏,再用之前準備好的竹筒将水引向各個田地。
幹涸許久的土地自然不可能馬上被滋潤,但是村民們看着那一股細細的水流,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樣,就算不能立時見效,他們也感激涕零。
“我已經在青霧縣旁邊也找到了水源,會再修一條溝渠過去,到時會有更多的土地得到灌溉。”孟言站在田邊,看着忙碌的人們,對沈尋道。
沈尋拱手對孟言行一個禮,“多謝殿下體恤臣民,青霧縣的百姓會永遠記得你的恩澤。”
孟言看他一眼,“沈大人慎言,他們該記住的是天子的恩澤,我只是個奉命辦事的臣子。”
沈尋淡淡一笑,“殿下小小年紀就有這等作為,不必如此自謙,思賢自認沒有說錯話。”
孟言沒有治他的罪,反而很是欣賞他的直言不諱和膽量,他沒有說話,眼神定定看着遠處的大好河山,良久,開口道:“沈大人絕非池中之物,甘心在此做一個小小的縣丞嗎?”
“無論在何處為官,都是為大梁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不同的品級有不同的職責,微臣并未覺得有何委屈。”沈尋說的坦然。
孟言笑道:“沈大人定會前途無量的。”
有孟言親自督工,泰州大小溝渠水利修建一絲不敢懈怠,日夜趕工,先修好一批投入使用,緩解缺水嚴重情況,仍在修建中的孟言也幾乎每三天要去現場看一眼。
一直在泰州逗留了三個多月,水渠尚未完全修好,秋分過後沒幾天,泰州突然烏雲密布,白晝被烏雲遮蓋的如同黑夜,狂風大作一個多時辰後,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所有人仿佛看到了天降神露,全都沖到屋外,張開雙臂,歡呼雀躍迎接這場久違的甘霖。
孟言聞言放下賬冊沖出來,站在知州衙門口,聽着旁邊的衙役和行人們的呼喊,感受雨水落在自己臉上的濕潤,雨滴很大,砸在臉上卻一點也不覺得疼,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因為一場雨而高興。
雨越下越大,站在雨中很快便睜不開眼,頭發和衣裳早已濕透,孟言閉着眼聽着雨聲,腦海忽然浮現出虞清的臉,這樣開心的時候,他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竟然是虞清。
興兒撐開傘給孟言遮住瓢潑的大雨,關切道:“奴才知道殿下高興,但是可不能一直淋雨,小心着了風寒,李夫人為大家熬了姜湯,殿下進去用些吧。”
孟言應了一聲,進屋子和所有人一起喝着姜湯,李大人噗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連帶着其他人也都黑壓壓跪了一屋子,孟言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李大人卻堅持嗑了個頭,含淚道:“微臣替泰州所有的老百姓感謝殿下的恩德,是殿下的恩德感動了上蒼,泰州才能迎來這一場甘霖啊!”
孟言哭笑不得,伸手扶起李大人,“天降大雨是老天爺的心情,與我并沒有什麽關系,泰州旱了這麽久,是該下一場雨了,我不過趕上了好時候。”
“無論如何,殿下這段時間在泰州的作為,泰州人們都是看在眼裏的,也必定永遠記在心裏。”李大人哽咽道。
他這麽大年紀,對着孟言一個十幾歲的人哭,實在是令孟言無所适從,他忙勸道:“李大人言重了,今日雖然下雨了,但是沒完工的水利還是不可懈怠,一定要全部修建完成,之後也要按我們讨論過的方法蓄水儲水,确保之後泰州不再受旱情影響。”
“是,微臣記下了。”
那場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大大緩解了旱情,之後又連着下了好幾天的小雨,泰州的一切被雨水洗刷過後,終于清透了。
雨後氣溫驟降,清早站在府衙的院子裏練劍,微風過處,起了汗的後背泛起陣陣涼意,孟言收了劍,拿過汗巾擦汗,看着興兒來回奔波,收拾行李。
“來的時候也沒這麽多東西,怎麽回去時多出這麽多。”孟言不解。
興兒掰着手指頭說道:“都是大家送的泰州的特産,說是要殿下帶回去嘗嘗。”
“胡鬧。”孟言皺眉,“這些東西怎麽能帶回宮裏,全給了李夫人處理。”
“好吧。”興兒撇着嘴,“後日才啓程,殿下明日要不要去泰陽縣逛逛,奴才聽衙役大人們說,泰陽縣是泰州最繁華的地方。”
孟言思慮片刻,道:“好,那明日就去逛逛,出來一趟,也要給母妃帶點東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