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程
泰陽縣果真熱鬧,災情緩解後,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孟言帶着興兒走在人群中,他之前幾乎都在鄉間田邊,很少到城裏來,故而城裏來往的人并不認得他,他也樂得自在。街上小攤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孟言挑了個羊肉湯面攤吃了一碗面,目光被旁邊的一個賣小孩兒玩具的攤子吸引住了。
攤面上擺着各種各樣的小玩意,都是獨具泰州特色的,其中有個小娃娃最為亮眼,小娃娃胖乎乎的,兩頰殷紅,跟着人的觸碰左右晃動,卻不會倒地,十分有趣。
孟言拿起它對興兒說:“等母親給我生了弟弟或者妹妹,這個不倒翁正好給他玩耍。”
興兒戳一戳不倒翁,笑道:“小主子一定會喜歡的。”
孟言在那個攤位買下好幾樣新奇的玩意,随着人群慢慢往前走,在街口看到一個寫着“暗香堂”三個字的店鋪,還未靠近,便聞到淡淡的熏香味,孟言不由自主便走了進去。
店鋪裏的熏香氣息要更加濃郁些,但是并不刺鼻,初聞好似冬雪融合松柏的冷冽,再細聞便能嗅到檀香般的沉穩,缥缈如霧,因着這份香氣,這間小店也變得清雅起來,孟言覺得這種熏香非常貼合虞清的氣質。
老板見孟言衣着不凡,忙走上來招呼,“客官好眼光,這是我們泰州獨有的香料,是用青霧山上獨有的樹制成的,名叫霧隐香。”
“霧隐香,名字倒是雅致。”孟言贊道。
“可不是嗎,好多鄰州的老爺夫人都來小店買呢,更有京城的達官顯貴也慕名前來,為着就是這霧隐香的名聲。”老板把他店裏的東西誇了個天花亂墜。
孟言聽着好笑,卻不拆穿,他撿了兩盒,道:“既然如此受歡迎,那便買兩盒試試。”
“多謝客官惠顧,保管您用着喜歡,下次還來。”老板喜笑顏開地拿去包了遞給興兒拿着。
主仆二人又略逛了逛,便回了府衙,孟言坐在房間的窗邊,喝着黃茶,心裏開始後悔起來。剛剛一時興起,買了那兩盒霧隐香,卻沒想好要怎麽處置,母妃從來只用檀香,除了虞清,那樣缥缈的熏香,給誰都覺得不合适。
但要他給虞清,他卻也不太願意。
此前那個夢雖然過去了一些時日,如今想來,依舊清晰,仿佛那并不是一個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孟言覺得簡直荒謬,他再怎麽樣,都不能把父皇的廢後當成肖想的對象。
興兒将今天買來的東西收進行李,孟言看到放在桌上的霧隐香,想了想,對興兒說:“那兩盒香,別帶了,一并送給李夫人吧。”
Advertisement
興兒卻不太舍得,“殿下,老板說了這東西産自青霧縣,京城可沒有,若是不帶回去豈不是可惜了,誰知道下次什麽時候才能再來泰州呢,您帶回去給蓉嫔娘娘賞人也是好的。”
孟言微微蹙着眉,問:“京城當真沒有?”
“反正奴才沒聽說過。”興兒道。
孟言聽後只是喝茶,也不說話,興兒眨着眼看他,等他的吩咐,待其他東西都收好,孟言還是默不作聲,興兒看不下去,便擅自替他做主将那兩盒香裝進了行李中,“不就是兩盒香料,又占不了多大地方,殿下帶回去要是還覺得不喜,再丢了就是,何必如此糾結。”
孟言氣笑了,“好你個狗奴才,倒做起本殿下的主了,你有幾個腦袋!”
興兒朝他一吐舌頭,“殿下才不會殺我呢。”話雖如此,到底有些心虛,忙道,“哎呀,李大人和沈大人設了宴席,要給殿下踐行呢,殿下趕緊收拾了過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孟言不屑跟他一般計較,換好衣裳,府衙的管家便來請他了。
席間自然說了一桌子話,客套的,恭維的,真心的,孟言靜靜聽着,燕笑語兮之間,李大人很快醉了。沈尋雖不似李大人般不省人事,但也有些迷糊,他拉着孟言,一口一個賢弟,孟言之前見到的沈尋一直是端重自持的,很難見到這樣放松的他,孟言欣賞他的才能,自然不會計較他此時的僭越,他道:“泰州的一切我已經上折子禀明父皇了,你和李大人都有功,父皇肯定會加以賞賜,就算此次不能升遷至京城,也一定比現在好。”
“京城便很好嗎,京城官場的風氣,怕還不如泰州。”沈尋直搖頭。
他之前科考的成績非常不錯,卻因為毫無背景,只得了縣丞的職位,即便他面上裝的再坦然,心裏肯定還是有怨氣的,一腔抱負無處施展的委屈,不肯示于人前罷了,而孟言,要的就是他這一腔還未冷卻的熱血和抱負。
他笑道:“就因為風氣不好,才需要沈大人這樣的好官,我在京城等着你,咱們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第二天一早,孟言便啓程回京,泰州百姓紛紛趕來相送,孟言辭了又辭,才放下車簾。來的時候因為要趕路,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騎馬,如今差事辦完了,倒不着急,于是坐了馬車。
走了大半個月,終于回到了汴州,孟言沒有在京城街道逗留,徑直回了皇宮。到達長定宮的時候,是黃昏時分,興兒一進院子,就嚷嚷道:“玉芙姐姐,主子回來啦!”
玉芙掀簾而出,忙迎上來請安,孟言免了她的禮,“備水,我沐浴後去給父皇複命。”
“是。”玉芙接過孟言的披風,和幾個小宮女一起下去為孟言準備沐浴的東西。
孟言泡在木桶裏,整個人才完全放松下來,他閉着眼睛假寐了一會,洗去一身的風塵仆仆,換了身衣裳,匆匆往禦書房去,
皇上剛見完大臣,聽到董懷禀報,忙讓孟言進去。
孟言走到廳中,跪下行了個大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上走過來扶起他,上下仔細打量着他,孟言曬黑了,也比出門時候結實了,站在皇上身前,已經差不多和他一樣高,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這次的差事辦的很好,不愧是朕的長子,果然沒叫朕失望!”
孟言謙遜道:“泰州的知州和各位縣丞大人出力不少,兒臣不敢獨自居功。”
“他們的功績朕心中明了,自會論功行賞,你的作為朕也看在眼裏。”皇上贊許道,“好了,朕知道你記挂蓉嫔,先去給你母妃請安吧,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說。”
“謝父皇!”孟言跪安後退下,一路快速朝翠微宮走去。
蓉嫔得了消息,早已站在宮門口等候了,看到孟言,立刻笑起來,她月份大了,肚子高高隆起,孟言上前扶着她往裏走,邊走邊道:“入秋了風大,母妃怎麽站在風口。”
“知道你回來了,心裏高興。”蓉嫔笑道。
二人進了正殿,孟言還是恭恭敬敬跪下行了禮,“兒臣給母妃請安,出門數月,累母妃記挂,是兒臣的不孝。”
“快起來。”蓉嫔扶起她,眼中已有了淚水,“出門一趟,黑了,也瘦了,一定很辛苦。”
孟言笑道:“不辛苦,泰州民風淳樸,兒子并沒有什麽不習慣的,唯一放心不下母妃。”
蓉嫔拿帕子擦去眼角的淚痕,欣慰道:“我一切都好,倒是你,因為這個差事在外逗留幾個月,連生辰也沒能好好過,如今又大了一歲,看着倒像是個大人了。”
“在母妃這兒,兒子永遠是小孩兒。”孟言撒着嬌,看一眼蓉嫔的肚子,“他還老實吧,有沒有禍害母妃?”
蓉嫔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收斂起來,嗔怪道:“胡說八道,他怎麽會禍害我。”
她的情緒被孟言敏銳地捕捉到了,孟言屏退左右,殿內只留下母子二人,他收起笑容,鄭重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蓉嫔猶豫半晌,輕嘆一聲,把之前忍冬告訴她的事情對孟言說了一遍,末了問道:“這個忍冬,能信任嗎?”
她是虞清的人,孟言此前和她沒有什麽接觸,不太敢保證,但他知道虞清此時并沒有理由害他們母子,便道:“還算可以信任,您沒有喝太醫院每日循例送的安胎藥,太醫院有察覺嗎?”
“暫時沒有,甘草每次很小心的悄悄倒了,魏太醫另開的,也是偷偷送進來的,無人發現。”
“那就好。”孟言道,“如今我回來了,一定好好看顧母妃,再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蓉嫔擡眼看着孟言,略有些躊躇,孟言見狀問道:“母妃怎麽了?”
蓉嫔輕蹙着眉,問,“這個忍冬,是什麽時候開始為你做事的?我怎麽不知道你在宮中還有親信,言兒,如今太子已立,你可不要起什麽別的心思,咱們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就很好。”
孟言自然不能告訴她自己和虞清的來往,笑着勸道:“是去年剛回來的時候,我幫她尋過一只貓,讓她免受陳娘娘的責罵,她心懷感激,才暗地照看您的,您別多心。”
蓉嫔半信半疑,然而孟言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多說。孟言揚聲把興兒叫進來,接過興兒手中的盒子,打開遞到蓉嫔面前,“母妃,這些是兒子在泰州買的一些小玩意兒,留着給我将來的弟弟妹妹玩。”
蓉嫔也沒見過這些民間新奇的東西,好奇拿過一個不倒翁,愛不釋手,一掃剛才的陰霾,笑道:“你有心了,還知道給弟弟妹妹帶禮物,有點哥哥的樣子了。”
孟言又問了蓉嫔平日的衣食起居,看到蓉嫔臉上有了倦意,才起身告辭,“母妃歇下吧,兒臣告退,改日再來給您請安。”
“不用來的太勤,明日記得去給你母後請安,別讓人拿住錯處。”蓉嫔提醒他。
“兒子明白。”
從翠微宮出來,暮色漸濃,行到巷口時,一陣秋風吹過,夾雜着陣陣桂花香氣,孟言轉頭去看,遠處那座破敗的宮殿牆頭裏冒出幾支桂樹的枝丫,嫩黃色的小花随着秋風簌簌落下,落在紅牆綠瓦上,像是結了一層冷霜。
“殿下,怎麽了?”興兒見他停下,在一旁問道。
“無事。”孟言整理着被風吹亂的衣袍,轉身走了。
他本應該去給虞清說一聲自己回來了,可是他突然不想去了,那個夢裏虞清婉轉承歡的陣陣低吟,讓孟言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
作者有話說:
孟言:一時沖動給小媽買了香水()卻不敢送了,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