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事(虞清往事不想看的慎買)

馬場上的那一摔,将虞清滿身的驕傲摔落了一地,再也拾不起來。

他行動上和常人一樣,只是從今往後再與戰場無緣,與虞家槍無緣。

虞清躺在床上,睜着眼看着窗外的柳樹随風搖擺的柳枝,幾只雀鳥你追我趕地在柳樹上吵鬧,一切都是生機盎然的景象,只有他的屋子冷冷清清,就連香爐裏熏的香,也似乎比往日更濃郁一些,虞清就那樣看着,一動不動。

虞夫人站在他的屋子外面抹淚,問虞清屋裏的大丫鬟忍冬,“他這樣幾天了?”

忍冬含淚道:“這半個多月一直都這樣,醒了也不起床,只呆呆看着窗外,到了用膳的時候會起床用小半碗,之後便是坐在軟榻上,繼續發呆,奴婢不敢打擾,也不敢問。”

“他是傷心了,哎,可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事已至此,生活還是要繼續。”虞夫人嘆着氣,話雖如此,她也不敢進去勸,只怕彼此徒增傷感。

虞将軍已經循例去邊境鎮守巡視了,走之前眼中也是滿滿的遺憾和不舍,他唯一的兒子,一朝從雲端跌落懸崖,他的傷心一點也不比虞清少,可再怎麽傷心,本職還是不能抛棄,四十萬的虞家軍還等着他來統領。

虞夫人在門口眺望了兩眼,終究還是沒進去,轉身走了,此前她該勸的已經勸過了,語重心長的話說了一籮筐,看起來是于事無補,這種事,總要他自己想通才行。

虞夫人原本想着平日和虞清玩在一起的世家公子們上門來安慰一兩句,他多少能聽進去些,可是從出事到現在,除了太傅家的公子上門拜訪過兩次,再沒有其他人來。

沒過幾天,倒是媒婆又進了虞府的大門,虞夫人無疑是開心的,虞清雖然一身武藝盡廢,但模樣擺在那裏,若能給他找門好親事,或許能沖一沖喜。

然而媒婆帶來的,卻是一位伯爵府公子要納側室的消息,媒婆說,伯爵府的公子心悅虞清很久了,以前忌憚着他那舞得風生水起的長槍不敢親近,如今倒是正好配一對好姻緣,以後一定會對虞清好,絕不讓他受累。

虞夫人氣的倒仰,再好的修養也顧不得了,指着媒婆的鼻子大罵,“他忠順伯爵府算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打起我們虞家的主意了,還側室,我呸,做夢去吧!”

媒婆被罵也不敢還嘴,硬着頭皮也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賠着笑臉勸道:“夫人息怒,您家公子本來也不喜歡女子,忠順伯爵府的公子我是見過的,長得別提多俊俏了,想必虞公子一定會喜歡的,雖說是側室,肯定和正室一視同仁,絕不會辜負虞公子。”

虞夫人簡直要被她氣的吐血,待要再罵,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清冽冷漠的聲音,緩緩道:“你回去告訴他,若他能休了正室,迎我為正妻,我便考慮考慮。”

虞夫人驚得回頭,虞清穿着一身黑色衣裳,凜然站在月亮門旁,臉上的表情冷的吓人。

媒婆被突然出現的虞清吓了一跳,回過意來,忙走近他,幹笑兩聲,“這話怎麽說呢,伯爵公子的正妻又無罪過,怎能輕易休妻,虞公子,您若真的和伯爵公子兩情相悅,名分又有什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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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還未說完,虞清一道帶着寒氣的眼神掃到她面上,媒婆被震懾的将下面半句話生生咽了回去,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

虞清看着她,冷道:“你傳話出去,還有誰喜歡我的,要麽嫁進我虞家,要麽就娶我虞清為正妻,不用畏畏縮縮的來游說其他的,想要我虞清去給他們做側室,他們也配?”

媒婆被劈頭蓋臉一頓教訓後,灰溜溜地走了,虞夫人仍不解氣,讓人把這個媒婆此前送來的所有女子畫像全扔了出去。

虞清走上前來,在虞夫人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頭,道:“是問雪不孝,害的母親受辱。”

虞夫人心疼的無以複加,連忙扶起他,眼中已帶了淚痕,“好孩子,這些日子你心裏苦我都知道,不用理會這個老婆子,剛才的話也別放在心上,我一定幫你找個最好的人家。”

虞清抿了抿唇,握着虞夫人的手說:“我剛才不是随便說的,這就是我的要求。”

虞夫人眉頭深皺,“你當真是一點也不喜歡女孩子嗎?現在還是不喜歡?”

虞清搖頭,虞夫人長嘆一聲,“可就算這樣,你方才說的或者娶男妻回家,或者嫁為正妻,終究是有些……大梁雖然民風開放,不禁男風,但是幾乎沒有人家會娶個男妻,最多是個側室……若是一直沒有中意的,你就這樣耽誤下去嗎?”

“我就是這個意思,只要這話放出去,往後一定不會再有人來騷擾您了,我覺得一輩子待在您和父親身邊,也很好。”

虞夫人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她低頭拭去,抱着虞清道:“行,就跟着我們一輩子,我們清兒這麽好,哪能去受那個委屈。”

經過此事,虞清不再整天躺在床上發呆了,他偶爾在書房看書,偶爾到院子裏賞花,只是再不往兵器庫去了,他所有的盔甲和短兵長刃全都被收了起來,看不到一點痕跡,皇上禦賜的長槍也被束之高閣,重重上鎖。

他仿佛變了個人,穿起從前最不耐煩的長衫,頭發也放了下來,用玉冠半束,舉手投足間,十足十的閑散公子哥,再沒有半分英武風姿。

話變得極少,大多數時間是安靜的,忍冬有時候和他說話,叫了幾聲,虞清才反應過來,淡淡問她何事。

時間久了,忍冬都分不清,究竟從前那個英姿飒爽的少将軍是真,還是眼前溫潤儒雅的公子是真。

那年的中秋節,京城如往常一樣,舉辦燈會,燈會上自然多得是猜燈謎的活動。今年的燈謎倒是和往日不同,每個燈籠上都寫着半句詩,若能填對另半句,便算贏家。

形狀各異的燈籠從長街這頭一直延伸到另一頭,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邊,将街道照的燈火通明。

虞清心想,若是他能答對一百個,那今後就專心讀書去考科舉,他現在十六歲,即便棄武從文,也不算晚。

和小厮踏着月色出門,街上人影綽綽,熙熙攘攘,虞清戴着面具,穿梭在其中,揀了一排燈籠,從頭開始寫,一路寫下去從無阻礙,小厮在身後跟着收牌子收到手軟。

很快便攢了九十幾個手牌了,湊足一百個,能換取燈會上最大的那個燈籠。

最後一個燈籠,是南瓜形狀,泛着亮黃的燈光,映出上面的半句詩:“董生能巧笑,子都信美目。百萬市一言,千金買相逐。”①

虞清臉色一暗,心中有了答案,但是有些不願作答,正猶豫間,一雙手從旁邊伸過來,取走了他眼前的燈籠,提筆在後面寫上了下半句:“不道參差菜,誰論窈窕淑。願言奉繡被,來就越人宿。”

一氣呵成寫罷後,虞清才回頭去看他,那人比他高出不少,也戴着面具,衣着打扮一看便是貴族公子,虞清丢了這第一百道題,心裏雖然可惜,但是不欲和他糾纏,轉身欲走,卻被對方叫住,“這個算你的。”

虞清道:“誰寫的便是誰的。”

“我看你也知道這首詩,只是不願下筆,是不喜歡?”那人繼續問。

隔着面具,虞清也不用刻意注意表情,他漠然道:“你大概找錯搭讪的對象了,少女們這個時間應該在河邊放花燈。”

那人拿着燈籠在他面前晃晃,刻意讓他看清楚上面的詩句,“我瞧着你有心事,今晚月色這麽美,不如去小酌一杯。”

“沒空,閣下請便。”

虞清說着就要走,忽而迎面沖過來幾個小孩子,追逐打鬧間,就撞上了對面那人,那人被撞得一個踉跄,往前栽了一步,面具就這樣掉落,虞清看清了他的臉,長眉入鬓,狹長的桃花眼絲毫不見惱怒,反而含着幾分笑意,是個俊朗的公子,但看面容,年紀大概比虞清大一些,看起來有些眼熟,眉眼間竟有幾分像當朝天子。

“抱歉,沒撞到你吧?”那人道歉。

“閣下是……”虞清看着他不凡的氣質,便知他不是普通人。

那人淡淡一笑,“我是孟元。”

孟元,當今陛下的二皇子,齊王殿下。虞清此前雖然沒有和他見過面,這個名字還是有所耳聞的。

既然對方不是普通人,他作為臣子,自然要行禮的,只是還未等他躬下身,孟元便扶起他,“微服出來湊個熱鬧,虞公子不必多禮。”

“你怎知我是誰?”虞清摸一摸臉上的面具。

孟元笑道:“有些風采,是面具遮不住的,從前有幸見過馬背上的虞公子,如今在人群中亦能一眼認出。”

提到馬背,虞清臉色黯淡幾分,他隔着面具道:“殿下謬贊了,虞清出來時間不短了,恐家中母親挂念,該回去了。”

“過幾日有一場馬球比賽,你可要來?”

虞清一怔,垂着眼眸,“虞清沒空。”

“你傷的是經脈,又不是手腳,失的是內力,不是馬術,難道從此你便要永遠躲在家裏,做個鹌鹑嗎,這不是虞家的公子哥,我所知道的虞家軍,都是在哪摔倒就在哪裏爬起來的。”孟元看着虞清。

虞清感覺他的眼睛似乎能透過面具看穿他的內心,慌亂中行了個拱手禮,轉身便走。

孟元仍在身後說道:“九月三十日,東郊馬場,我等着你。”

作者有話說:

狗皇帝雖然渣,顏值還是在線的。注①:吳均《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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