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局勢

虞清被廢除皇後之位,終身囚禁在重華宮,無旨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

在被囚禁之前,孟元好歹發了一次善心,讓虞清去天牢見了虞将軍夫婦最後一面。

往日威風凜凜的虞将軍,如今衣衫褴褛,蓬頭垢面,成了個死囚,虞清這才注意到,虞将軍和虞夫人的頭發早已花白。

他脫力跪在牢門外,狠狠往地上嗑着頭,哭道:“都是虞清的錯,是我害了你們,我是虞家萬死難辭的千古罪人!”

虞将軍隔着牢門扶起他,又是心疼又是擔憂,他眼中沒有了從前訓練虞清時候的威嚴,只剩下一個老父親深深的不舍,他長嘆一聲,道:“這事不怪你,其實無論是誰登基為帝,我們虞家的下場都不會好過,我原本打算的是再過兩年,等你皇後的位置坐穩後就交出兵權,跟你母親去鄉下安心過日子,誰知,他竟然這麽等不及。”

虞夫人在一旁已哭成了淚人,她用顫抖的手撫摸着虞清的臉,心疼道:“才多長時間沒見,你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是不是皇上待你不好?”

虞清不敢把孟元說的那些誅心的話說給二老聽,只能寬慰道:“我很好,他說不會遷怒與我,可是我已經沒有臉面茍活于世了。”

聽他這樣說,虞将軍立刻正色道:“萬不可随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你要好好活下去,死亡并不是逃離一切的最好辦法。你要永遠記住虞家的冤屈,若有能力,務必要替虞家伸冤,虞家世代忠良,不能背着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但是,你也不能被仇恨蒙蔽失去本心,你要始終謹記,你是虞清,是虞家堅韌不屈的少将軍。”

虞将軍的話一直萦繞在虞清耳邊,那是被關在重華宮的前半年唯一支撐着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要活着,更要好好活着,要為虞家洗脫冤屈。

萬幸的是孟元并沒有連同四十萬虞家軍一起處置,他将所有虞家軍拆散重組,分別安置在禁軍、兵部、樞密院和各大軍營管轄,或許是虞将軍提前給他們交代過,所以他們并沒有表現出反叛的情緒,個個兒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既然換了将領,就聽從新将領的指揮。

而在虞清出事前,因為得罪馮懷曼被罰進浣衣局的忍冬倒是逃過一劫,在那種緊張的時刻,沒人記得她這個小宮女,她便在浣衣局自毀容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成了虞清聯系外界的唯一途徑。

虞清靠着心中的一點信念,在黑暗中苦苦支撐着。

直到現在。

孟言聽完虞清的往事,半晌沒有回過神,故事裏那些匪夷所思的事,讓孟言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外頭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他們在房中密談了一個下午,期間沒有任何人進來打擾。虞清保持着一個姿勢太久,覺得腿有些酸麻,他站起身,預備開窗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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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站起身,卻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了下去,孟言半坐在床上,雙臂将虞清緊緊箍在懷裏,牢牢抱着他,仿佛一松手,虞清就會消失一樣。

虞清的頭擱在孟言肩膀上,雙手無所适從的下意識拽着孟言的衣裳,這個別扭的姿勢令他很不舒服,他皺着眉掙紮一下,“孟言,放手!”

孟言卻收緊手臂,把他又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虞清正要推開他,聽到孟言開口道:“你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好嗎?”

他聲音嘶啞低沉,仿佛壓抑着滿腔的難過,虞清頓了頓,終于還是沒有推開他。

他在床邊坐下,讓孟言能抱得更舒服一點,孟言高熱剛退,身上溫度比一般人要高些,此時滾燙的體溫透過薄薄的中衣傳出來,灼燒了虞清整顆心。

虞清不知道,孟言是在難過蓉妃的離世,還是在難過他的遭遇。

或許兩者都有,虞清不想去問,他最脆弱最難熬的日子是一個人苦苦挨過來的,此時看到同樣脆弱的孟言,他不忍苛責。

“為什麽我這麽晚才遇到你。”孟言松開虞清,和他面對面,緩緩道,“如果當初我沒有被送去越州,也許你身邊就有人陪着了。”

孟言實在不敢想象,這樣出塵絕世的虞清,竟然受過那麽多苦楚,只要一想,孟言就覺得心疼的厲害,虞清和他娘親一樣,被薄情的人蒙蔽,傻乎乎獻出自己的全部,最後落得個凄慘下場。

“虞清,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對你很好很好,再也不讓你受一丁點委屈。”孟言看着虞清的眼睛,直愣愣地說。

虞清剛要開口說自己不需要同情,孟言忽而湊過來,咬住了他的唇。

孟言的力道不重,牙齒嗑在虞清細嫩的唇瓣上,帶來細微的疼痛感,虞清因為疼痛皺眉時,孟言放開牙齒,又用舌頭一點點舔舐着咬過的地方,輕柔且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品嘗稀世珍寶。

虞清的心在孟言的舌頭将要撬開自己牙關的時候,突然漏了一拍,他如夢初醒般一把推開孟言,急道:“孟言!”

孟言癡癡看着他,“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從今往後,我們相依為命吧。”

虞清站起身,為孟言倒了一杯茶,背對着他說:“雖然太醫說你高熱退了就無礙了,但是還是找個大夫來瞧瞧比較好,你先休息一下,我讓興兒傳大夫進來。”

虞清說罷看也不看孟言,便開門出去了,不一會,玉芙端着熱水進來服侍孟言洗臉,将臉上的汗擦幹淨後,興兒帶着大夫進來給他把脈,大夫把完脈欣慰點頭,“殿下已經無礙了,好好休息兩日即可。”

玉芙高興壞了,蓉妃殁了後,孟言強撐着身子為她辦好了後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讓她們做下人的看着都免不了心疼,她送了大夫出去,回來時便端了些清粥小菜,服侍孟言用膳。

孟言看了看她身後,攪着碗裏的粥,問她:“虞清呢?”

玉芙道:“虞公子回了自己院子,他特意囑咐奴婢要好好照顧殿下。”

孟言吃着粥,不再說話,心想虞清大概是被他那個父皇傷透了心,從此只怕很難再相信別人了,尤其是孟家的人。

他輕嘆一聲,玉芙聽到後微微皺眉,不禁擔憂問道:“殿下和虞公子密談了一下午,是不是發生什麽不愉快了?可是我看虞公子的神色并沒有不悅。”

“玉芙,你還記得當初我要你留在皇宮,是為了什麽嗎?”孟言突然問。

玉芙忙道:“奴婢記得。”

“那麽今日的話你一樣要牢牢記住。”孟言放下碗,披一件外衣,站起身走到床邊,看着窗外的無邊夜色,緩緩道,“從今往後在王府中,虞清和我是一樣的,你吩咐下去,以後若我不在府中,一切重要事務由虞清全權負責。”

玉芙大為震驚,她知道虞公子在主子心中地位很重要,沒想到竟然這麽重要,看來他們下午的密談并沒有不歡而散,她忙道:“是,奴婢遵命,只是……奴婢多嘴問一句,殿下為何如此看重虞公子?”

孟言沉默良久,開口道:“從前,我只為自己争,往後也要為他争一争了。”

虞清站在門外,敲門的手就這樣頓在半空中,孟言說話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全都說進了虞清心裏,虞清垂着眼眸,心中五味雜陳,下午孟言突然的親吻已經讓他亂了陣腳,此時再聽到這樣的肺腑之言,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敲門,轉身走了。

孟言在家歇了四五天才重新回到朝堂,經過這些事,再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孟言心中已經沒有一絲敬畏之心了。

這日孟言回府時,虞清已在書房等着他,他将朝中官員的名冊擺在孟言面前,道:“如今你們三位皇子勢均力敵,我想,是時候分析下朝中的局勢了。”

“你說。”孟言坐下,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定定看着虞清。

虞清指着名冊道:“先說太子,此前我們雖然成功拿下刑部,但是太子在朝中的勢力仍不容小觑,首先是那些禦史言官,他們最是規矩守舊,一心只想着輔佐儲君,但是這些人反而是最好辦的,他們支持的是太子這個身份,就是說無論誰做太子,他們就會站在誰那一邊。另外還有吏部,瞧着也像是在朝着太子靠攏,目前并不是明目張膽的太子黨。軍方有永安侯,永安侯手裏握着西北大營的三十萬兵力,是太子強有力的後盾,另外還有中宮皇後這個依仗,她和永安侯是一條船上的人,要想拉下太子,只有從皇後和她的娘家下手。”

孟言若有所思,而後問道:“誠王呢?”

“誠王在朝中也不乏支持者,最重要的就是兵部和太師,太師手裏兵權雖不多,卻都守在京郊大營中,離京城最近,兵部就更不用說,只差把誠王兩字寫臉上了,翰林院有不少人從前是太師的門生,他們多多少少能在孟元面前說得上話。”虞清說罷停頓片刻,繼續道,“但這些都不是最要緊的,對付誠王殿下最要緊的是他本人,他心思之深可比太子要可怕得多。”

“我已經領教過我這位三弟的厲害了。”孟言飲一口茶,翻着官員名冊,道,“我手中如今有個戶部和刑部,戶部還不能徹底算我的人,秦衡……他幫不幫我無所謂,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和我對立,另外就只有個樞密院了,樞密院那點兒兵力,實在算不上什麽支持,而且正使還是皇後的弟弟,我就擔了個虛名。”

“樞密院兵力雖少,卻都是守衛京城和皇宮的要職,你可不要小瞧了他們,至于那個馮鵬,我在這裏給你立個軍令狀,最遲不超過今年除夕,一定處理了他。”虞清頗有自信地說。

孟言立時笑了,看着他道:“這麽自信,若是過了除夕他還好好的,那又怎麽說?”

“絕不可能。”虞清也看向孟言,眼中閃着淡定的光,孟言便知道,他已經有萬全之策。

孟言替他倒了一杯清茶,舉杯道:“既如此,那我就以茶代酒,先謝過你了。”

虞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從衣襟中掏出一本書,放到桌上,“這是虞家槍法,以你現在的年紀練習雖然晚了些,但我會好好指導你,你自己也要用功。”

孟言驚得都忘了喝茶,抓起那本書看了一眼,又擡頭看向虞清,眼中的驚喜毫不遮掩,他将茶杯用力放在桌上,恨不得立時抱住虞清,好在還是忍住了,他激動道:“我一定用功,不過我笨得很,虞先生能不能手把手地教?”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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