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玉殒

正值日薄西山的傍晚,街上熱鬧的很,來來往往的人群說笑交談,叫賣吆喝,處處都彰顯着京城的繁華。

小茶樓二樓的雅間裏卻異常安靜,落針可聞。

孟承說了合作的話後,忍冬驚訝地看了他半晌,随後微微蹙眉,大着膽子道:“殿下也是孟家的人,況且,當初虞家出事,也和太師脫不了幹系,奴婢不敢和殿下合作。”

孟承聽了這話也不惱,耐心道:“當初我不過十一歲,那些事我并不知情。我雖然也姓孟,可我和父皇大哥不一樣,我不好男風,你和我合作,我照樣能給你家公子想要的東西,并且事成之後會送他遠遠地離開京城去過安生日子,絕不會對他産生妄念,讓他步從前的後塵。”

他言辭懇切,言語之間都是一副想要認真合作的意思,忍冬知道,孟承和孟言鬥得狠,分開孟言和虞清,就等于卸下了孟言的智囊。

“你知道我家公子想要什麽?”忍冬問。

孟承晃着茶杯,“不過就是想要為虞家平反,這有何難。”

“我憑什麽相信你。”

孟承聽得一笑,“你還有選擇嗎,要麽和我合作,要麽我去告訴父皇他的皇後還活的好好的,你猜父皇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

忍冬瞳孔驟然放大,裏頭倒影着孟承的笑和孟元曾經可怖的面孔,她絕對不能讓虞清再回到那個人身邊。

孟承好整以暇看着忍冬,像一條毒蛇看着自己的獵物,知她跑不了,所以不着急吃下肚。

忍冬猶豫掙紮了半晌,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了虞清和孟言在一起的場景,又想起虞清脖頸上偶爾的紅痕,心中越發懊惱。就像之前孟承說的那樣,孟言現在尚和虞清親近,便已經在外頭和外室生了孩子,以後若是對虞清膩煩了,難保不會再将他抛之腦後。

要讓虞清離開孟言,要阻止孟承去向皇上告密,她似乎只能選擇和孟承合作。

安靜良久,忍冬開口問:“殿下需要我做什麽?只有一點,奴婢絕對不做傷害公子的事。”

孟承笑道:“自然不會叫你去背叛主子,我只需要你偶爾跟我傳遞點消息,必要時有別的任務會讓桃枝聯系你。”說罷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道,“其實本王也是在幫你家公子,讓他趁早離開我大哥,免得泥足深陷。”

這一番密談進行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被送出茶樓,忍冬還沒有回過神來。她茫然地往淳王府走,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虞清,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想,還是不要告訴了,虞清現在心裏眼裏都是孟言,若是讓他知道一定不可能自願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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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她真的不想虞清再和孟家扯上關系,即便和誠王的合作最終失敗了,忍冬也會拼上自己的性命護住虞清。

忍冬走後,孟承從兩人密談的雅間走出來,慢悠悠地邁着步子進了隔壁,隔壁房間站着他的一個近身侍衛,地上還綁着一個女人,被堵着嘴,水靈靈地大眼睛直瞪孟承。

孟承走過去拿折扇挑着女人的下巴,故作驚訝,“這不是顏如玉姑娘嗎。”

近身侍衛上前回禀道:“殿下在隔壁說話時,她就在這間屋子偷聽,被發現後她還想跑,奴才綁了她,聽候殿下處置。”

顏如玉瞪着眼睛,嗚嗚咽咽說不出話。

她原是去赴宴歸來,看到孟承從後門進了這間茶樓,心中正好奇,不多時看到忍冬竟也來了,他們二人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着實奇怪。

顏如玉便決定跟上來看看,這一看發現了驚人的秘密,或許是這個發現讓她太過震驚,一時不查漏了行蹤,便被孟承的人發現了。

孟承看着顏如玉,“之前我雖有懷疑,但不能确認,如今看來,你當真是大哥的人。”

“既如此——”孟承說着,看向那名侍衛,“你知道她是誰嗎?”

侍衛點頭回道:“望江樓千金難買一笑的顏如玉姑娘。”

“看過她跳舞嗎?”孟承又問。

侍衛搖頭,“奴才不曾看過。”

“賞你們了,好好欣賞下顏姑娘的風采,這些在望江樓花再多的錢也是沒有的。”孟承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顏如玉劇烈地掙紮起來,她對着孟承哼叫,從嗓子裏發出絕望的嗚咽,雙眼也瞬時布滿恐懼與憤怒。

侍衛受寵若驚,立刻跪下身謝恩,帶着顏如玉就要往外走,顏如玉沖他拼命搖頭,那侍衛只當看不見。

孟承離開時,頭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玩好了把人處理幹淨,這些事別傳到王妃耳朵裏去了。”

“謝殿下賞賜!”

顏如玉最終還是被帶了下去,她口中的嗚咽由大到小,漸漸的失了聲音。

茶樓雅間裏幹幹淨淨,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

忍冬回到王府後立刻回了碎瓊居當差,虞清問她去哪兒了,忍冬說去幫宮裏頭的姐妹采買東西。

虞清見她神色似有恍惚,便關心了一句,忍冬忙道:“雪兒今日說她得罪了主子,被罰到花房去了,奴婢替她傷心。”

“既然已經出了皇宮,往後裏面的事少操心,免得惹禍上身。”虞清囑咐她。

忍冬忙應下,虞清原是想讓她今日去見顏如玉的,眼看着天色已晚,便吩咐她明日再去。

當天夜裏,孟言又來了碎瓊居歇息,從前他還打着商議朝政的幌子,如今借口也懶得想,堂而皇之就進來了,和虞清同進了寝殿便沒有再出來。

淳王府前院的下人對二人的關系心知肚明,卻無人敢多嘴一句,低頭附耳做着自己的差事,視線從不往主子身上亂瞟。

忍冬站在院中,手裏的帕子被她絞的變形,連晴遠遠瞧見了,過來拉她,“主子們歇下了,忍冬姐姐怎麽還在這裏,回屋歇會兒吧,我留心着主子們的動靜就好。”

忍冬被拉回屋子,愣神問連晴,“你覺得王爺對公子怎麽樣?”

連晴的臉微微一紅,“殿下對公子再好不過了,有什麽好東西總是緊着咱們碎瓊居先挑,殿下自己都只能得公子挑剩下的。殿下那麽威嚴的一個人,對着公子卻總是笑眯眯的,一點脾氣也沒有,其他院子的姐妹們都好羨慕我們,說在碎瓊居當差,領的賞賜都多些。”

連晴說起孟言的好來滔滔不絕的,忍冬聽得煩膩,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了,連晴以為她累了,便給她倒了杯熱茶放在桌上,自己出去守夜。

忍冬躺在床上,神思混沌又清醒。

三月初,朝中出了一件大事。

三年一次的科考正巧于今年舉行,和往常一樣,科考事宜由禮部全權負責,可是今年會試結束沒多久,便傳出考題洩露的消息來。

歷朝歷代的皇帝對科考一事都看的極重,消息傳到皇上耳朵裏,龍顏震怒,親派了欽差禦史查明緣由。

彼時離殿試已不足十天,因為這件事,殿試也推遲了,聖旨說,若考題洩露一事查不清楚,今年的殿試便暫時擱置,何時真相大白,何時再行殿試。

禮部是由太子管轄的,太子因此也被皇上好一頓斥責,命他在東宮好好閉門思過。

孟言在書房和幕僚商議完這件事,幕僚走後,孟言轉頭詢問虞清的意思。

考題洩露這件事是他們意料之外的,無論是有人做了手腳還是禮部內部自己出了岔子,孟言覺得正好借由此事把太子徹底拉下來。

虞清面色十分凝重,他猶豫道:“阿玉失蹤了,我覺得事情有蹊跷,這件事我們最好靜觀其變。”

“還沒有顏姑娘的消息?”孟言也皺起眉頭。

自那日虞清說要找顏如玉商議事情已過去小半個月了,顏如玉卻一直沒有露面,忍冬往望江樓跑了無數次,望江樓的老板也是一臉的愁苦,還沖忍冬抱怨,“就算是跟人私奔了,也該留個話給我啊,好歹我還養了她這麽多年呢。”

顏如玉消失的第五天,虞清就派了好幾撥人出去尋,一來二去問到了顏姑娘那日去了城東王家赴宴後便再沒有回去。尋到王家,又說顏姑娘酉時就走了,王家是商賈世家,品性一直不錯,沒有私自扣人的道理。

這件事令虞清大為不安,他思忖片刻,對孟言道:“阿玉恐怕是兇多吉少了,我想大概是她的身份被人發現,仰或是她撞破了別人什麽秘密,無論是哪一種,她出事對我們十分不利,她手底下的一切線人都不可再用。”

“那這麽好的機會就這樣放棄嗎,太子之位搖搖欲墜,只要我們輕輕推一把,孟翊就能跌下來。”

虞清仍是不同意,“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孟言,這件事我們不要沾手了,你把自己摘得越遠越好。”

孟言看着虞清擔憂的神色,握住他的手,用力按了按,安撫道:“好,你說不動就不動,我聽你的。”

虞清朝他笑笑,可笑容卻落不到實處,藏着明顯的擔憂。

孟言叫來小滿,讓他把往日辦事得力的人都派出去找顏如玉,他吩咐說:“京城找不到,就去京郊,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顏如玉失蹤一事像是在虞清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他總覺得隐隐地不安,可是又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于哪裏。

按理來說,旁人最多只能查到顏如玉是孟言的人,這年頭,一個王爺在外頭安插幾個人是再尋常不過的,即便牽扯出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可是虞清還是覺得不安心。

一面擔心着顏如玉的處境,一面思慮着這件事發生的蹊跷,連着好幾個晚上都輾轉難眠,鬧得孟言也跟着睡不好。

這一日,孟言見虞清眼下烏青嚴重,很是心疼,不忍看虞清再這樣憂思難眠,于是暗中吩咐玉芙将屋子裏常點的霧隐香中摻了些安神香,虞清被香催着才能早早入眠。

睡至半夜,外頭傳來陣陣拍門聲,一聲比一聲響,孟言被驚醒,下意識去看虞清,見虞清仍在安睡,心中舒了一口氣,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還未看清外頭是誰,便低聲呵斥,“發什麽瘋,吵醒了虞清本王扒了你的皮!”

小滿吓得屈膝跪下,口中連連請罪,孟言看見是他,收了怒氣,皺眉問道:“何事?”

小滿忙道:“回殿下,奴才們在京郊的亂葬崗找到了顏姑娘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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