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子
縱然心中已經有顏如玉兇多吉少的預感,可是聽到确切的消息,孟言還是愣了好半天。
小滿還跪在地上,低着頭等主子的吩咐,孟言再次回頭看虞清,虞清的身影掩在輕幔的床簾後面,睡得正熟,若是他知道顏如玉的死訊,不知心裏該怎麽難受。
孟言小聲問小滿,“她怎麽死的?”
小滿猶豫片刻,有些難以啓齒,但不得不回禀道:“顏姑娘……似乎受折辱而死,死狀很可憐。”
孟言心一沉,“将她好生安葬,細細去查是何人所為,此事先不要告訴虞清。”
“奴才領命。”
孟言回屋的時候,虞清已經醒了,他按着太陽穴坐起身,看着孟言從外頭進來,問他是不是有顏如玉的消息。
孟言在心中輕嘆一聲,知道瞞不住了,掀開被子上床,拉過虞清的手,一下下撫摸着他每一根手指,又湊上去在他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安撫似地說:“我說了你別傷心。”
虞清還帶着困頓的眼神一下子暗下來,他張了張嘴,卻過了好半天才問出口,“屍體在哪兒發現的?”
“京郊。”孟言拉過虞清抱在懷裏,虞清身上還帶着被窩裏的溫度,孟言卻覺得他似乎冷得很,不由得抱緊了些,“你別太傷心,我已經讓小滿好好替她處理後事了。”
“她死前……可還安詳?”
孟言道:“沒受什麽折磨,大概如你所說是撞破了什麽秘密,兇手是沖着滅口去的。”
“或許當初我該勸她回到邊境小城去,她不該淌進這灘渾水,白白丢了性命。”虞清的聲音悶悶的,透着難以言說的悲傷。
孟言拍拍他的背,安慰道:“顏姑娘若是能聽得進去勸,當初也不會孤身一人闖到京城來,虞清,是兇手害死的她,不是我們。”
“但兇手是誰,我一點眉目都沒有,他躲在暗處,實在令人心驚。”
“我讓小滿去查了,總會有消息的,我會替顏姑娘報仇的。”孟言捧着虞清的臉,又吻了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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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擡眼看他,“這段時間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又說不出來是什麽,阿玉的死讓這種預感越發強烈,孟言,淳王府真的幹淨嗎。”
孟言神色一凜,想了想,道:“除了後院她們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前院的人都是我親自挑選,一一查過底細的,不過這麽多年了,難保他們中間不會有人生了異心,明日我會吩咐興兒和甘草仔細篩查一遍,好好整頓一下。”
“後院的人也仔細查查吧,雖然她們不能到前院來,但事無絕對。”虞清道,“這事可以交給寧妃來做。”
“好,我會處理好的,別想這麽多了,你這幾日睡得不好,人也沒有精神,天色還早,再睡會吧。”孟言說着拉着虞清重新躺下,擁着他,右手覆在虞清的心口處,貼着他道,“不想了,我們睡覺。”
之後孟言依言對淳王府上下仔細整頓了一番,将那些心思浮躁、不安本分的人全都攆了出去。淳王府上下人心惶惶,做起事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攆出府去。
雖攆了好些人出去,但是并未發現府中有人生異心,孟言安慰虞清,說或許是他想多了,顏如玉常常在京城中活動,得罪了誰也未可知。
虞清也只好勉強打消疑慮。
殘害顏如玉的兇手一直沒有找到,會試考題洩露那件事反倒有了進展。
皇上派下去的欽差禦史一路細細查下來,發現問題出在禮部內部,有官員和豪紳勾結,将會試考題偷偷賣出去了,一層層追查,涉案官員足有五六人。
大到禮部侍郎,小到京兆尹的文書,而案件核心人物則是禮部員外郎,此事就是他一手籌備策劃的。
皇上雷霆大怒,發落了一幹涉事人員,将禮部侍郎和員外郎統統撤職下了大獄,并下旨宣布這屆會試結果作廢,來年重新補辦一次會試。
會試洩題案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一些沒得到試題憑真本事進了殿試的學子自然覺得不公平,聯名在貢院外頭鬧了一陣,被督京衛鎮壓下去了。
孟言坐在淩煙閣的書房,翻看這次事件的相關卷宗,心有戚戚。幸好這次他聽了虞清的話,沒有輕舉妄動,洩題案中處罰最重的禮部員外郎從去年年底開始,一直暗暗給孟言示好,似有依附的打算。
孟言原打算借由他的手推波助瀾一把,一則試試他的忠心是不是可收為己用,二則借此拉下太子。
誰知他沒行動,員外郎倒自己落了馬。孟言把卷宗用力拍在桌上,罵道:“原來他一直都是假惺惺的來投靠我的,這次若不是你早有察覺,我便上了他們的套,恐怕現在在大獄裏的就是我了。”
“誠王殿下下的一手好棋。”虞清替孟言整理好卷宗。
孟言往椅子上斜斜一靠,“再好的棋不也折了自己的棋子嗎,這次他沒能拉下我來,不知道心裏頭多懊悔呢。”
“也不算全無作用,恐怕因為這件事,皇上對太子要徹底失望了。”
虞清話音剛落,興兒從院外疾步走來,帶來宮裏的消息,皇上以玩忽職守、縱容包庇等理由将太子禁足在了東宮,這次不是口谕,是下了正式的聖旨。
孟言聽後撐起身子,看向虞清,“父皇這回該徹底厭棄他了吧?”
虞清思慮片刻,微微颔首,“離廢太子只有一步之遙了,我們耐心等待即可。”
而這次孟言并沒有等很久,太子禁足不過一月,靜心苑便傳出消息,說是馮氏病重了。
彼時正值初夏,禦花園的荷花池中小荷剛剛冒出一點頭,在炙熱的太陽下,泛着青翠的碧綠,大片大片的荷葉上,水珠随着微風滾來滾去。
槐枝急匆匆地步伐從池邊跑過,驚起小荷上的幾只蜻蜓。槐枝一天往朝陽宮求見了無數次,都被董懷攔在了外面,說:“陛下身子不适,太醫囑咐了要好好休息,淑妃下令不許任何人打擾,槐枝姑姑還請回吧。”
槐枝一個頭嗑在地上,對着董懷拜了又拜,“我們主子病的嚴重,求公公通融通融,進去禀告陛下一聲,好歹派個太醫去瞧瞧。”
董懷被槐枝幾個頭嗑的于心不忍,正為難着,淑妃從裏面緩步走出,站在廊下的陰影處,婉聲道:“陛下還在休息,何故在此喧嘩?”
董懷忙附身請安,槐枝膝行上前,額頭用力嗑在地上,把剛剛求董懷的話又說了一遍,也不在乎眼前的人是從前和馮氏鬧過龃龉的。
淑妃居高臨下垂着眼睛看了槐枝一眼,淡淡道:“本宮知道了,下午會有太醫去給你主子瞧病,回去好生候着吧。”
槐枝又是幾個頭磕下去,誇贊淑妃到底是念佛之人,心底良善。
然而淑妃派往靜心苑的卻是個耳聾眼花的老太醫,老太醫早過了告老還鄉的年紀,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皇上體諒他無兒無女,便許他在繼續待在宮中,平日負責給宮女太監瞧瞧病。
老太醫顫顫巍巍提着藥箱去到靜心苑,恍恍惚惚診了半天脈,也沒說出個具體病症出來,槐枝拿了他開的方子煎藥,馮氏吃下去絲毫未見好轉。
槐枝站在靜心苑破敗的院子裏,看着藥爐抹淚,實在沒法子了,她不得不去東宮找孟翊。
雖然馮氏千叮萬囑讓她不許去找孟翊,她還是去了,她不忍看着馮氏就這樣病死在冷宮無人問津。
消息傳到東宮時,孟翊從床上一躍而起,他推開那些散了滿床的蝈蝈籠子,嘴裏念叨着母後,就去拍門,要放他出去看母後。
守門的侍衛自然不可能放他出去的,任孟翊在裏頭怎麽威逼利誘,侍衛自巋然不動,他們都是宮廷衛的人,隸屬孟言管轄,皇上和孟言都沒有吩咐,他們不可能聽一個落魄太子的話。
孟翊鬧了兩天,東宮的門連條縫都沒開,他心中着急,情急之下便趁着夜色翻窗跑了出去。
靜心苑離東宮很遠,孟翊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夜裏要找對方向,又要避開巡邏的侍衛,來來回回走了無數次,天将拂曉才摸到了靜心苑的圍牆外。
門口依舊守着幾個侍衛,站的筆直筆直,毫不見松懈。孟翊來到後門處,小聲拍了拍門,槐枝尋聲過來,從門縫中看到是孟翊,眼淚不受控制就流了下來,她跪下身,哭道:“殿下,救救主子吧。”
“母後怎麽樣了?”孟翊焦躁地趴在門上,往裏張望。
槐枝哭得斷斷續續,“主子今早就昏迷了,奴婢……奴婢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你等着,我這就去見父皇,一定等着我回來!”孟翊說罷轉身朝朝陽宮跑去。
皇上還未起身,董懷看到孟翊,吓得險些從臺階上栽下來,他小跑到孟翊面前,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殿下還在禁足中,怎麽私自跑出來了。”
“我母後病重,我要見父皇!”孟翊掀開董懷就要往裏沖。
董懷在身後攔都攔不住。
皇上剛起,淑妃正站在一旁伺候他穿衣。皇上大病未愈,還斷斷續續有些咳嗽,淑妃替他順氣,奉上一杯熱茶,孟翊不管不顧沖進來,吓得淑妃手一抖,熱茶澆了自己一身,還濺了些在皇上身上。
淑妃忙跪下請罪,“臣妾失狀,請陛下恕罪。”
皇上轉頭呵斥闖入的人,一看是孟翊,火氣更是大了一層,臉立時黑了下來。
孟翊顧不得那麽多,跪在皇上身前請願,“父皇,母後病重了,求父皇網開一面,救救母後吧。”
皇上順手拿起架子上的一個琉璃花瓶砸在孟翊面前,“放肆!朕放你出來了嗎!竟然枉顧聖旨,你眼中還有沒有朕!”
花瓶砸碎在地上,飛濺的瓷片劃破了孟翊的臉頰,一絲鮮血順着臉頰流下來,孟翊恍若未覺,俯下身,懇切道:“父皇,看在母後侍奉了您這麽多年的份上,您去看看她吧,兒臣可以不當這個太子,兒臣什麽都不要了,父皇,求求您救救母後,兒臣求您了。”
皇上似乎被孟翊臉上的鮮血喚醒了一絲理智,他晃了晃神,用力咳嗽兩聲,問仍跪在地上的淑妃,“馮氏病重了?”
淑妃道:“此前槐枝來回禀過,臣妾已經安排太醫去醫治了。”
“既然已經派了太醫,好好治着就是了,你慌裏慌張跑來成何體統!”皇上面上浮上一層怒容,斥責孟翊。
孟翊擡頭,瞪了淑妃一眼,對皇上道:“父皇,淑妃根本不是誠心救母後,她派的是哪門子太醫!”
“放肆!”皇上喝道,“這幾日朕病着,你淑娘娘寸步不離地侍疾,還要顧着照顧馮氏,豈是你可無禮污蔑的!滾回你的東宮!口口聲聲母後,哪裏來的母後,馮氏早已被朕廢後!”
孟翊的手在袖中牢牢抓着一片花瓶破碎的瓷片,一股氣堵在胸口,漲的臉通紅,他就跪在那一動不動。
皇上扶起淑妃,低頭看一眼,“怎麽還不走。”
孟翊手心溢出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袖,他胸口起伏半晌,擡頭看向皇上,“父皇,是不是廢了兒臣的太子之位,您就能放母後出來了,若是這樣,不如您廢了兒臣吧,兒臣早就不想當這個太子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的更新劇情會持續高能(我認為的高能),請做好心理準備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