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擺爛的第十五天
春生只受了那一下棒傷,後腦勺的淤青慢慢消退,一個月左右就好全了。
遲生卻不行,她頭暈、重影、站不穩,總覺得髒腑很痛。
鐘老禦醫仔細和她分說的病情,開了許多苦藥,一碗又一碗,不停得喝。
春生坐在她的床頭,摸着她為了治病剃掉頭發的腦袋,“遲生,你怕嗎?”
“阿姐,你怕嗎?”
“我不怕,祖母、父親、鐘禦醫、姑姑們,每個都來安慰我,讓我別怕。別怕再被人綁走,別怕殺/人,我不怕,不是敷衍他們。阿生,我真的不怕,我甚至很興奮,刀片劃過脖勁,那種血花飛濺的美,性命不被人掌控的暢快……”
遲生緊緊握着她的手,擔憂把頭疼都壓下去了,生怕春生得了應激創傷或者別的、随便什麽名字的病。
“真的,我不怕。你也別擔心,看着無關人,我也不想殺。有幾個與綁匪關聯的人被抓,我去牢裏看過,豬狗一樣蜷縮在角落離,很奇怪,我不想殺他們。可祖母說問不出什麽,讓我了結了他們,我也不猶豫。聽說兵士第一次上戰場,大多數人都吐得昏天黑地,等到不吐了、手不抖了,就成了百戰強兵。”
“我大概是少數人,繼承了祖母的勇武,天生就該喜愛這個。現在想起來,我都很興奮,要是沒有你,我都想再和他們過招。”
春生滿眼的躍躍欲試,她突然發現自己愛上了生死一線的快感。
遲生現在對當時情景的印象,只有飛濺到樹枝上的血,半凝固在地上的黑紅色,天旋地轉倒在地上的暈,還有那條小溪,望風時那兩個綁匪的背影。每次從噩夢中驚醒,都是他們突然回頭。那兩張臉從沒在夢裏出現過,每次噩夢都會在他們随時可能回頭的極限拉扯中驚醒。
“該死的人死了,不值得你為他們生病,遲生,好起來吧。”春生僅僅握着妹妹的手,“好起來吧。”
遲生真的慢慢好起來了,不是春生的安慰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她只是很擔心,春生該不會滋生出反/社/會人格之類的奇怪病症吧。
祖母千辛萬苦培養的繼承人,自己也當女兒一樣養大的姐姐,千萬不要啊!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最緊張、最勞累的時候,一點兒事兒沒有,放松下來立刻生病。纏綿病榻總不好不了,心裏有事挂念,有個念頭催促你好起來,湯藥仿佛都增加了效果。
兩個月之後,遲生被鐘老禦醫批準能出屋活動,身體上的重症好轉,輕微暈眩還藥遵循醫囑,和春生一樣,繼續喝調理的湯藥。
只是頭發被剃掉,現在只有一層淺淺一茬兒,如同上輩子的平頭。
徹底洗漱一番,換上新衣,戴上新帽,遲生先去拜謝祖母,再去拜謝鐘老禦醫。
鐘老禦醫發須皆白,長壽眉下垂,臉上也有老人斑,可他面色紅潤,眼神清明,神态慈祥,标準的長壽老人。
“遲生多謝老仙翁救命之恩。”遲生作揖,鐘老禦醫信奉道教,以他的年紀、以他的醫術、以他活人無數的功德,稱一聲老仙翁不為過。
“起來,起來,快去扶着。”鐘老禦醫擺手,身邊的童子立刻上前扶起。“二姑娘不必多禮,治病這事兒,醫者能起三成效用就很了不起啦,另外三成要靠病人配合,再三成是親友協力,最有一成得看天命。”
“老仙翁太謙虛了,您救了我們姐妹的命。”這話就是春生也不答應。她和遲生比起來傷得輕,可一棒子打再後腦勺傷,也是難受許多天,症狀反複多次的。
鐘老禦醫知道她們是真心感謝,不再說什麽。他說的也是實話,等到了他這個年紀,經歷過戰争、疫病就知道人命有多脆弱了。
鐘老禦醫笑道:“小姑娘病情如何,可願給我這玄孫兒診脈練練手?”
時人都愛把晚輩帶在身邊言傳身教,李直帶着侄兒,鐘老禦醫帶着玄孫。
剛才被遲生誤認為童子的人,站出來行禮,春生遲生連忙回禮。
“小生鐘勉,見過兩位姑娘。”
“鐘小大夫別客氣,來,先給我摸脈。”春生還是這樣直接,她早聽說鐘勉每日苦讀醫書,略有空閑就在花園裏看雲南特有的植物,希望能入藥。
鐘勉請春生把手搭在旁邊小桌的脈枕上,垂眼默默感受,等了一會兒才道:“大姑娘脈息強健,已經是正常人的脈象了。可覺得身上有什麽不适?”
“到沒有,就是練多了比往常更容易累。”
“這是正常的,畢竟受了傷,元氣補回來需要時間,慢慢調養一陣就好。”
鐘老禦醫在一旁點頭,換遲生過去切脈。
這次,鐘勉小哥沉默的時間就更長了。“二姑娘頭還暈嗎?”
“暈。下蹲站起來頭暈眼花更嚴重,舊獨早上起床軀幹很痛,隔一會兒好像又不痛了,手肘也會有輕微疼痛。”
“二姑娘被摔的時候手肘擋了一下卸力,骨頭有些裂痕,輕微疼痛時骨頭在愈合好轉。至于震傷的五髒六腑,只能湯藥調養。平日裏吃□□細豐盛一些,肉蛋禽奶,均可用些,若是有人乳更滋補。”
“我不着急,聽大夫的,慢慢養。不過我從小就不愛喝人乳,祖母也說粗茶淡飯最養人。唉,現在每天三大碗湯藥,胃口都敗壞了,吃啥都吃不下。”
鐘勉看了看曾祖父,才道:“等二姑娘再好些,能把湯藥換成藥膳,我家有幾個好吃的藥膳方子。”
遲生頓時眉開眼笑,“先謝過鐘小哥啦。”說完,還趁鐘老禦醫不注意,往鐘勉手裏塞了一個荷包。
鐘勉想還,遲生已經神色如常得挪到鐘老禦醫跟前了。老禦醫又給她扶脈,颔首認可孫兒的判斷,補充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二姑娘不可心急。五禽戲、緩步走可以,其他武藝先放放吧。”
遲生謝過,前幾天她以為自己好了,看着春生和自己一樣的年紀、一樣的傷,她都能耍大刀,沒道理自己不行。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真沒道理~
等春生和遲生走了,鐘老禦醫才笑問玄孫:“收了什麽好禮?”
鐘勉窘迫得從袖子裏抽出那個荷包遞給祖父,辯解道:“本不想收,可她太快了。”
鐘老禦醫拿遠些看清楚了,抽開袋繩,從裏面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糖來,“原來是冰晶糖。嗯,甜,怪不得宮中都愛用雲南上貢的冰晶糖。”
鐘老禦醫把荷包扔給玄孫,笑道:“拿着甜甜嘴~”
“曾祖不是說,為醫者,最忌私相授受嗎?”
“私哪了?我看着呢。宮裏和雲南能一樣嗎?”鐘老禦醫笑道:“真是個傻小子,荷包是國公府統一制式的,還送糖,人家把你當小孩子哄呢。定是你偷吃糖被她看見了。”
鐘勉梗着脖子辯解:“這是她怕吃苦藥賄賂我呢。”
“既然收了賄賂,就趕緊把藥膳方子寫好,且讓曾祖瞧瞧,功夫退步了沒有?”
說到醫術,鐘勉就認真嚴肅起來,恭敬應下。
生過重病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貴。
遲生現在看鐘老禦醫和鐘小哥,就是世上最可愛的人啦。
為了早日擺脫苦藥,遲生拿了自己之前畫的博物圖給鐘小哥看。
“二姑娘畫工了得,這樣精細,正合咱們醫家所用。”鐘小哥喜出望外,“曾祖正在編纂本草,若是能有這麽清晰的圖,豈不是如虎添翼。”
“能用得上就好,好東西就是拿給人用的。”遲生笑眯眯把圖冊推給鐘小哥,這圖冊可貴重了,不說畫技,單顏料就是一筆不菲的開支。此時草木顏料易褪色,需要反複渲染,礦石才是上等顏料,這些鮮豔色彩都是價比黃金的存在。
鐘小哥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下,只說借閱,并承諾:“你放心,我已經在改方子了,最遲下月,一定讓你不用喝苦藥。”
“我又不是為這個,病人就該聽大夫的話,你說怎樣效果好就怎樣。我是來請教鐘小哥人體穴位、血脈的。我聽說,太/祖乃軍功起家,對戰場金镞之傷尤其重視,鐘小哥家學淵源,能不能教教我。作為交換,我教你這種寫形肖真的畫法,怎麽樣?”
“不用交換的。金镞科也不是我們一家之言,太醫院和軍醫院都有這方面的大才。尤其太/祖在軍中設了軍/醫院之後,戰場上的刀劍、棍棒、骨傷和疫病,都比前朝好了不知多少。”對醫學的重視和研究,讓每個學醫人提起太/祖都目露崇敬。
“那不行,不能讓你吃虧。”遲生拉着他,不由分說就要先教他畫畫,“別害羞啊,學問越交流越廣博,我教你畫畫,阿姐教你醫術,你再和齊師傅學武藝……等你離開的雲南的時候,已經是全才了。”
鐘小哥哭笑不得:“哪有這麽容易就全才了。”
不過他也沒有很認真的反對,學就學呗,多學些難道還有害處嗎?
兩人正說着呢,桂英突然匆匆趕來,歡喜道:“二姑娘,世女回來了。”
遲生愣住,鐘小哥推推她:“你娘回來了。”
哦,我娘回來了,險些忘了,我是有娘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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