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飯菜
鬧着一出,謝爵生怕自己攪得大家都沒心情吃飯了,趕忙又坐回來主動提筷子,但似乎還在犯惡心,筷子沒下去,懸在半空中。瑟瑟一聽沒毒,夾了滿滿一筷子送進嘴,邊嚼邊看琴琴,“哪裏有怪味,我怎麽吃不出來?”
“你吃什麽不香,怎麽吃得出來!”琴琴訓她一句,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口米飯。陸雙行看她表情——看樣子她也沒吃出來。三雙眼睛一起看向自己,陸雙行小心夾了一點米飯仔細品品,他也吃不出來。
他只好看師父,搖頭說:“我也沒吃出來。”
話音未落,謝爵頓時更加羞愧窘迫,臉差點憋紅了。還是琴琴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說:“罷了罷了,也不是沒有吃的,小皇叔吃不慣就吃別的嘛。”她說着要去拿幹糧,瑟瑟嘴快,又道,“這稀奇了,精米吃不下去怎麽還吃起幹餅了——”
琴琴瞪她一眼,瑟瑟立刻閉嘴眼觀鼻鼻觀心吃她的。謝爵尴尬萬分接過拿來的幹餅,見狀,琴琴也提筷子再次吃了起來。謝爵低着頭把幹餅掰成小塊兒,他吃東西斯文,就算是在野外也把幹糧掰開了一點點吃。那餅為了方便儲存幹得要命,謝爵吃了一點,轉頭見徒弟非但沒再吃,還頗為認真地看着自己,當即又不吃了,小聲道:“怎麽了?”
陸雙行微微蹙眉,心裏覺得怪異。他們師徒倆這些年來,睡草叢、嚼幹餅吃野果, 追殺畫骨時過得可比現在糙多了,師父雖然是錦繡叢中養大的,卻從來不挑嘴,有什麽吃什麽。今天是怎麽了?
他想了想,一時忘了手裏拿的是自己的筷子,塞進謝爵手裏便道:“師父,你嘗嘗別的東西。”
謝爵一頓,看了眼桌上幾樣小菜和醬菜。他這一句話琴琴瑟瑟再度停住夾菜的手,琴琴幹脆放下筷子不動了,就瑟瑟還在閉着嘴嚼,眼睛看着謝爵,咽了下去。
人家吃着都沒事,謝爵斷不願在這時矯情,慢慢夾了幾樣小菜一一嘗過了,眼底反而茫然起來,放下筷子說:“挺好吃的。”
陸雙行沒什麽反應,端起盛米的碗聞了聞,平心而論那飯熱氣騰騰米香充裕,真的沒什麽怪味。他把飯捧到師父面前,謝爵不由縮了下,“米我真的咽不下去——”
陸雙行啧了聲,謝爵說完自己也愣了下,看向徒弟。琴琴當即明白過來,騰地站起來,“快去查炊房和米倉!”她說着拍了下瑟瑟的腦袋,“還吃——”
剩下三人也站起來,謝爵去拿桌上師徒倆的玄刀,匆匆囑咐說:“瑟瑟留下來繼續陪着宋家人。”
土堡內的炊房在院裏,米倉則在幹燥的閣樓上。三人殺進炊房,把一衆正在忙碌的廚娘夥計吓了一跳,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兒立在原地。土堡裏養活着諸多家丁,做的也是大鍋飯,琴琴上前掀開鍋蓋,吃的果然同他們剛才那些不一樣。她随手拉了個廚娘過來,問說:“剛才給我們煮飯,用的是哪個鍋?”
那廚娘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婦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謝爵仔細想了想,總覺着問題其實還是出在米上,便主動問說:“勞駕帶我們去趟米倉。”
“這……”廚娘面露難色,“如今米倉的鑰匙都拿在我們少東家手上。”
琴琴接道:“我去找他,你們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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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廚娘沒話說,領着師徒倆往米倉的方向走。陸雙行在後面跟着,驀地認出這正是早上送飯的那三人之一。他沒點明,不動聲色打量起來,見她腰間挂着串銅鑰匙,穿得也稍好些,大抵是管事廚娘之一。謝爵發現了徒弟在暗自觀察,拿眼神詢問她,陸雙行搖搖頭,忽然開口說:“嫂子,從前米倉的鑰匙是炊房的人自己拿在手上?”
那廚娘似乎沒料到他突然開口問這個,愣了須臾才回頭答說:“是,東家信得過夥計,從前在管事的手裏拿着。”她不往後講,不過猜也猜得出大抵是出了監守自盜之事。
說話間三人到了米倉,不多時琴琴帶着少東家也匆忙趕來。宋家本身也開糧店,少東家臉色不好看。幾人魚貫而入,只有廚娘立在門邊。粟米精米黃黃白白一堆又一堆,幾乎鋪滿了整間倉房,宋家果真家境殷實。
謝爵同陸雙行與琴琴對望一眼,分開了在米倉內檢查起來。陳米新糧堆得極高,謝爵鼻子裏仿佛總有種若有若無的腥氣怪味,他定了定心神,幹脆跟着那股怪味走,眼前是堆大半人高的精米。陸雙行先注意到他動作,緊跟着走了過來。謝爵不說話,拿刀鞘插進米倉中。最外層白花花的精米往下滾,他在米堆中攪動兩下,刀鞘驀地碰到了什麽東西。
謝爵眼底一暗,胸中湧動出不祥之感。那邊琴琴也小跑過來,三個人六只手飛快撥開略帶灰塵的精米,米堆中赫然露出一片頭頂來!
少東家本來也在旁邊探頭,看見那頭頂幹枯發黃的頭發,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三人很快從米中挖出了一具皮死死連在骨頭上的女屍,同樣是脫水脫個幹淨,叫米吸水吸成了人幹——
當下別說是少東家,就連三位骨差都喉嚨裏犯起惡心,難怪米裏有股怪味!
陸雙行想想便後怕,要不是師父在,旁的人真未必能吃出來米有問題。琴琴也是面如菜色,看樣子想立刻沖出去吐一場,還是謝爵冷靜些,旋身問少東家說:“這人你可認得?”
少東家拿手不停地抹擦臉,一個勁兒搖頭答說:“不、不認得——哪裏認得出來——”他說着眼睛掃到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廚娘,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賈嫂子,賈嫂子你來看看!”
那賈廚娘拼命搖頭,琴琴上前攥着她手安撫,半晌她才顫巍巍走過來,眯縫着眼不敢正眼瞧。賈廚娘瞧了幾眼,忽然“呀”了聲,驚惶喊道:“是小玲,少東家,是小玲呀!”
她說着上前去拽張小玲腰間的銅鑰匙,和自己腰上的一把放在一起,“你看少東家,是咱炊房的鑰匙,就是小玲!”
到此失蹤的四名家丁總算有個進展,失蹤的廚娘張小玲從米倉中被起了出來。她那屍首幹得力度大點就要碎,只好保持歪坐的姿勢蓋上麻布先放置在外面。賈廚娘念叨着炊房還要做事,頭也不回跑了。少東家領着剩下三人往回,出了這檔子事,米倉中的糧可不好賣了。謝爵走在最後嘆了口氣,陸雙行知道他最見不得屍首這樣,剛想出聲,謝爵腳下一停,擡頭自言自語道:“水井……”
“水井,”謝爵騰地拉着徒弟,“再查查儲水的位置和水井——”
琴琴自然也聽到了,接說:“儲水的和井有好幾處,我帶人去查。”
少東家兩眼一黑,險些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