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效仿

是夜。

李穆、徐铉與石熙載正挑燈改卷。

因這次的省試增加了糊名及謄抄的制度, 所以是否錄取也只能以文章的優劣來評定了,這無疑會增加考試官的工作量。——以前有行卷的習俗,所以考試官對一些考生的水平也有了較為清晰的了解, 故而省試的卷子匆匆掃一眼就行。如今要評定文章的優劣只能逐字逐句地閱讀, 可不是增加了工作量?

不過這對李穆來說并非難事,他的文學才能是趙老大都誇過的, 對于文章的好壞, 他一眼就能看出。

況且有徐铉與石熙載先行幫他審閱,把那些寫得太差的文章剔除, 省得他再一一過目。

正改着卷子,徐铉忽然給他遞了一份卷子, 雖然糊了名,字跡也很陌生,但李穆仍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文風撲面而來。

他擡眼看着徐铉,後者嘴角噙着笑,道:“這篇賦寫得不錯, 符合程式,又押對了韻腳,文風雅正, 文章鞭辟入裏、發人深省,還請李學士過目。”

李穆聽他這麽一說, 如何聽不出他這是在告訴自己, 這篇文章的風格與自己很像?一看就是出自沈霁之手。

雖說他沒打算徇私舞弊, 可被徐铉這麽一說, 心中反而別扭起來。他接過卷子, 先看第一、二韻。

所謂押韻, 其實就是以題目為韻, 從題目中限定八個字為韻字,寫文章時就需要将韻字巧妙地安排到韻腳中去。這個韻字不一定要跟題目一樣,只需選同韻部的字即可。

如,“韻”分平韻、仄韻兩大類,其中平韻的“上平”和“下平”又各有十五個韻部;仄韻分“上聲”“去聲”“入聲”三部分,每部分又各有多個韻部。

所以若是第一、二韻沒有問題,又有出彩的字句,考試官就會看下去。若是押錯了韻腳,那就沒必要繼續往下看了。

徐铉說這篇文章押對了韻腳,那說明他已經看完了全文,挑不出錯處,這才呈給李穆看的。

李穆越看這文章便越發肯定是沈霁寫的,因為沈霁的文風不僅有他的雅正,還帶着尤為強烈的個人特色,一如她跳脫、大膽的性子。

令李穆稍感意外的是沈霁的文章相較去年八月的秋闱成熟了許多,看得出她在韻方面下了苦功夫。不過也能從中窺見,定是這半年來,李雲杳抓着她惡補了許多韻律方面的知識,才使得她進步如此神速。

想必他大大方方地将這篇文章放在前面,也不會被人指責說他徇私舞弊了。

想到這裏,李穆心情大好,讓石熙載也來看一看這篇文章。待三人看過覺得都沒問題後,便在上頭給了個“通”,又加了幾句評語。

三月初,所有的卷子已經批改完,又排好了名次,這才統一拆了蓋住名字、籍貫等個人信息的條子。

不出所料,李穆那夜看的卷子就是沈霁的,名次很是靠前,在第七名。

他把卷子及名次等呈給禮部過目,禮部的官員也找不出什麽錯處,就名人張貼榜單到貢院外。

這次的省試一共錄取了七十八人,相較上一次多了不少。主要是平定江南後,各地都亟需人才來處理地方政務,朝中人員的緊缺自然促進了錄取的進士數量增加。

沈霁榜上有名且名次靠前的消息在榜單張貼出來之前,就已經有人跑去向沈億陸通風報信,沉穩謹慎如他也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整日都如沐春風,讓人忍不住揣測沈家是不是又有什麽喜事了。

直到貢舉的榜單張貼出來,沈霁考了省試進士科第七,衆人才反應過來:可不就是家有喜事嗎!在所有卷子都經過糊名和謄抄的情況下,她依舊能拿到第七名的好成績,誰還能說這是靠李穆徇私舞弊得來的名次?!

加上趙老大如此偏愛她,自然沒有人不長眼地去質疑這次的省試結果,紛紛向沈億陸道賀。

朝中的聲音一片祥和,倒是不少舉子中傳出了異樣的聲音。縱使貢試采取了糊名和謄抄的辦法防止作弊,可仍然有人質疑沈霁在卷子中寫了暗號,好讓她的老師李穆知道那是她的卷子,然後給了她第七名的好名次。

這樣的聲音一經傳出,立馬在汴梁傳播開來,越來越多人要去敲登聞鼓,狀告李穆徇私舞弊。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部分落榜的舉子效仿開寶六年徐士廉敲登聞鼓狀告李昉,所以聰明人并沒有介入此事中去,唯有那些搞不清楚行事的落榜舉子因有許多人附議而自認為找到了勇氣,鬧得越發兇。

這事傳到了趙老大的耳中,他面上無甚表情,也未發表什麽話。底下的官員便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要招上榜舉子與落榜舉子進行覆試?”

趙老大道:“殿試将在數日後舉行,這便已經是覆試,還要什麽覆試?”

那官員語塞,過了會兒又問:“那敲登聞鼓的舉子又該如何處置?”

有人提議:“不若将沈繼宗的卷子張貼出來,好讓那些落榜的舉子知道他們輸在哪兒。”

趙老大道:“若是每一個舉子都認為自己落榜是因考試官徇私舞弊,年年都要鬧上一回,那科舉還有何意義?朝廷還有何信譽可言?”

徐士廉鬧出李昉徇私舞弊這事時确實觸及了趙老大的雷區,所以他才會嚴肅處理了這事。而後續就是多了殿試這一道覆試關卡,确保科舉更加公平。

如今不過是省試,還未到殿試,這些落榜的舉子就迫不及待地出來鬧事,這哪裏是為了追求公平?分明是想效仿徐士廉,好博一次進士及第的機會。

趙老大淡淡地道:“可一不可再。”

衆人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開封府将鬧事的舉子抓了起來,表示要革除了他們的功名,而且若是不散去,往後的三次貢舉都将禁止他們參加。

這可算是拿住了這些讀書人的命脈,他們并不想沒讨到好處,還搭了前程進去,于是該認錯的認錯,該開溜的開溜。

最後牽頭搞事的舉子則被罰到了實處,不僅廢除他們這次的成績,還禁試三舉。

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讓薛吉等人大為幸災樂禍!

“憑真才實學考出來的,他們憑什麽因主考官是老師,便認為沈繼宗是作弊的?還不是嫉妒!”薛吉氣呼呼地道。

“我都沒生氣,你有什麽好生氣的?”沈霁問。

薛吉罵她:“作為同門關心你,你不感動就算了,還說風涼話,真是狼心狗肺。”

沈霁笑道:“好好好,我感動、十分感動,行了吧?來,請你吃茶。”

見她給自己倒茶,薛吉臉色好轉:“這還差不多!”

他喝了口茶,轉頭撞了下窦説的手:“哎,你也上榜了,做什麽苦着一張臉?”

窦説欲言又止,沈霁道:“他這回也是在五十名開外,屆時的殿試不知道會黜落多少舉子,他心裏沒底呢!”

窦説也是沾了沈霁、薛吉的光,平日偶得機會向李穆請教,所以他很清楚李穆的風格與喜好。這次算是投機取巧才上榜的,到了殿試,這點小伎倆就不夠用了。

薛吉不以為然:“能在上千人之中成為那百裏挑一的人已經極為了不起了,對自己有點信心。萬一官家心情好,一個都不黜落呢?”

不說沈霁了,只要她發揮穩定,以她的身世,那定是榜上有名的。而窦説雖說被過繼出去了,可也是書香世家,還有在朝為官的叔伯,結果自然不會太差。

窦説道:“但願如此。”

薛吉明白窦説在擔憂什麽,畢竟這次的殿試成績取決了他能否抱得美人歸,他的壓力可比沈霁大多了。——一直以來都有人向燕國長公主府求娶高婉靈,趙老大也詢問過他這位妹妹,說趙平之子趙承宗的原配難産而亡,眼下正找續弦,不知她願不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趙老大是想跟趙平“破冰”,最好的辦法就是結親,結果燕國長公主表示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人家當續弦,想再等等,等一個配得上自己女兒的青年才俊出現。

趙老大也不好勉強,只能由着她去了。

窦説以前雖然是世家子,可到底沒有功名在身,更無成就一番大業,娶高婉靈是高攀了,燕國長公主也看不上他。若他能進士及第,步入朝廷為官,哪怕一開始官職低微,可好歹是有光明的未來的,值得投資。因而他對這次的考試才異常上心。

沈霁與窦説休息了數日,很快便到了舉行殿試的日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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