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楊家夫婦一走，劉瑩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跟着把大妮和二妮拉到身邊，摸摸這個臉，又摸摸那個臉，心陣陣發痛。
“媽媽。”姐妹倆叫喊着哭成一團緊緊抱住母親。
朱珠推門進來，“親家母，發生什麽事？”
“阿強想把她們姐妹送人。”劉瑩泣不成聲。
“這麽說是楊洋父母提出要帶走孩子的？”
“不，是阿強自己說給的。” 劉瑩一字一頓。
“手心手背都是肉，阿強怎麽能這樣重男輕女？”
“阿強平日裏是說過喜歡男孩，但這件事不是這樣。朱珠姐，你也知道楊洋是為了救我家阿強才走的，阿強他總覺得對不起楊洋的父母，他心中愧疚一直放不下。”劉瑩話音未落林富強風風火火進了家門：“阿瑩，快，你給咱們如娅準備點衣物。”
“給如娅準備衣物，天哪！你要把她送走？”劉瑩叫了起來：“她才三個月，她還在吃奶。”
林富強陰沉着臉：“婆婆媽媽說什麽？你設身處地為楊洋父母考慮過沒有？做人不能太自私。再說送走如娅，你還有大妮、二妮和四丫頭在身邊，可楊洋一走，他父母一個孩子都沒有，你也知道楊洋他媽自生下楊洋後就落下病根，再也不會有孩子！”劉瑩傷心欲絕：“可如娅這麽小，她還在吃奶！”
林富強瞥了妻子一眼艱難地說：“我已經答應他們了，你就不要再多說話。”
劉瑩抓緊丈夫的手苦苦哀求：“阿強，等三丫頭斷奶後再送給他們好嗎？她這麽小，我真的不放心。”
林富強茫然地說：“早也是送，晚也是送，你就不要再強幹。”說完生硬地把小小的如娅從床上抱起來。
襁褓中的小家夥正啃着自己胖乎乎如同藕節的小手，睜着大大的十分漂亮的眼睛，看着父親的臉，張着小嘴“哦，哦”地說着什麽？
“好女兒。”林富強鼻頭一酸，淚水涮涮直往下流。
劉瑩一把抓緊丈夫的手臂，泣不成聲，“你真要現在就抱走？那等我最後喂她一口奶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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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十點的火車。”林富強把頭扭向一邊抽噎着：“阿瑩，你趕快幫她帶一點奶粉，還有衣物。”
“你好狠心，阿強，等她再長大一點再送給他們好嗎？求你了。”劉瑩雙膝跪地，“如娅她還在吃奶呀！”
“我的話你聽見沒有？”林富強的心抽搐起來，他嘴唇哆嗦
并沒有太多猶豫而是扭頭抱着三女兒很堅決地走出家門。
“如娅，我的女兒。”劉瑩昏倒在地。
“大妹子。”朱珠出手搖着劉瑩：“親家公真的抱着三丫頭走了，這兒有我你快收點要帶走的東西，呆會真的來不及了。”
“三丫頭走了？！！”劉瑩頭痛欲裂從地上爬起來，她呆呆的、機械地将奶瓶、奶粉、幾件衣物和三百塊錢放在一個藍布包裹裏，提着包裹高一腳低一腳匆匆追出門去。
新橋火車站臺在半山腰上，這是一個簡易了不能再簡易的站臺，半山腰上的站臺甚至于房屋都沒有一間，當然也沒有一個工作人員。離鐵路不遠的地方有兩棵老柏樹陰郁地站着，其中一顆挂着路燈，路燈發出慘淡的光，老樹前面一塊大石頭緘默不語，好像專為等車的人而存在。此時，站臺上只有楊家夫婦相互攙扶站在冰冷的夜風中。夜色陰霾一般從四面八方圍着他們，不停地排擠鐵道兩邊昏暗的路燈光.。
林家夫妻抱着孩子出現在站臺上已聽得見火車進站的轟鳴聲，楊家夫婦眼前一亮匆忙迎了過來。
伴随着火車刺耳的汽笛聲，劉瑩慌亂地從丈夫手中接過女兒，一屁股坐在樹下的石頭上，迅速掀起衣服，把乳頭塞進女兒口中。如娅好像知道這是最後機會似的虔誠地用小手抱住母親白皙飽滿圓潤的乳房，目不轉睛盯着母親的臉，好像要把母親的模樣記在她眼睛裏，小嘴則不停地吮吸那人世間最甜美的乳汁。看着女兒的神态，親吻着女兒的小臉，劉瑩的淚水“叭嗒、叭嗒”滾珠般落在女兒的臉上，眼睛上、頭發間、嘴巴裏。
楊尚仁、柳玉珍靜靜地肅立在一旁，不停用手抹淚，林富強把臉扭向一邊，咬緊牙關，此時他的心痛得幾乎快要裂開。
火車不知什麽時候停在他們的身旁，他們個個渾然不知。直到乘務員大聲催促，林富強才回過神伸手去抱妻子懷中的女兒，劉瑩用力擋開他的手，含淚把乳頭從女兒的口中生硬地抽出來，癡癡地望着楊家夫婦，滿臉淚水。劉瑩雙手托着女兒，雙膝跪下：
“大哥，大姐，從今往後這孩子就拜托你們了。我只求你們一件事，無論如何，一定要給孩子讀書。”
柳玉珍鄭重地接過她手中的孩子，與此同時楊尚仁彎腰扶起地上的劉瑩一臉莊重：“大妹子，你放心，就是砸鍋賣鐵，我們一定給她讀書，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楊尚仁話音剛落柳玉珍懷裏小小的如娅卻突然放聲哭了起來，她的聲音異常的響亮，一下劃破寂靜的站臺，撕開了黑夜，好像其中注入了無窮無盡令人振聾發聩的力量。
三女兒林如娅這一走，就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而林家從此也就有了缺憾。但不管好過難過，日子還是一天天在過。這就是尋常百姓的日子經。
林家飯桌上。
見盤子裏的雞，二妮伸手撕下一塊就往嘴裏塞，大妮用筷子打二妮的手，二妮噘起小嘴欲哭。林富強不耐其煩地抿了一口酒：“你當姐姐的怎能這樣，還讓不讓你爹好好吃口飯。”
大妮一臉委曲：“爸，你不是常說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二妮髒爪子不洗就伸進碗裏，你也不管一下。”劉瑩瞪了大妮一眼：“妹妹小，大妮，你就少說兩句。”
見父親把雞大腿放二妮的碗裏，大妮随即把碗伸過去，林富強把另一只雞大腿放在她碗裏。
林富強笑道：“好了，一人一只，這下沒得争了。”
一旁的林如娣撲閃着大眼睛道：“爸，我也要吃雞大腿。”見狀，劉瑩随即将一塊雞翅放在她碗中，輕聲道：“咱們家老四最乖，來媽媽給你吃雞翅膀，吃雞翅膀會梳頭，最漂亮。”
二妮一聽也将碗伸了過來：“媽媽，我也要吃雞翅膀，我也要漂亮。”大妮頓時叫道：“媽媽，二妮碗中還有好多多雞肉，她又要！”劉瑩搖了搖頭：“姐姐說的對，把你碗裏的雞肉吃完才給。”
看着女兒們一個個津津有味地啃着雞肉，又看了看碗中的另一只雞翅膀，劉瑩自言自語：
“要是咱們如娅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林富強不語，悶悶地擡起酒杯将酒一口飲盡。
人說孩子是母親心頭的肉，在最初的日子裏，每當家裏有點什麽好吃的，或是逢年過節給女兒做新衣服，做母親的劉瑩總是老生重談：要是如娅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而這些話絮絮叨叨一說就說了多少年，攪得一家子心裏都不痛快。再後來如果她再說，讀中學的大女兒林如佳、上小學的二女兒林如蓓都埋怨她，說她好煩，沒完沒了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
漸漸的，她不敢再提。可一看到老四林如娣，她不得不又想起如娅，這點她無法控制，對三女兒的思念之情仿佛變成一種折磨，當她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她就回自己的房間翻出三女兒和四女兒滿百天的合影，悄悄地抹淚，然後再長長的嘆一口氣，也許只有這樣她心裏才會覺得好過一點。而這期間因工傷退居食堂上班的林富強卻迷上了酒，經常莫明其妙地把自己喝醉。
日子一天天在人們不經意間溜走，都說時間是愈合心靈創傷最好的良藥，一年一年又一年，劉瑩的思念并沒有因時間的磨砺而淡薄，随着歲月的推移，看着身邊的三個女兒長大成人，特別是看着四女兒林如娣長高長大變美，對孿生三女兒的思念也一天天在增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