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客車繼續前行,沿途很多地方都在修路,車身不停地颠簸,加之彎大坡急,道路崎岖,林如娣旁邊那人還真就暈車,一路吐得稀哩嘩拉,讓林如娣也跟着不舒服起來:想吐。
見林如娣臉色煞白說自己想吐,方強一句話不說拉過她的手,姆指和食指按住合谷穴突然發力。
林如娣眉頭鎖緊:“你幹嘛?”
“忍一下,就不暈車啦!”
“知道嗎?掐這麽疼我真是比吐還難受!手都要斷啦。”林如娣一臉不悅。
“長疼不如短疼,馬上就好啦”方強并沒有放開的意思,反到加大力度。林如娣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你這些三腳貓的功夫跟誰學的?誰說掐手可以止吐,哎喲,都紅啦!”
“暈車胃不舒服掐合谷穴,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方強一臉的關心,“你感覺是不是好點!“
“我沒感覺!”
見林如娣噘起的嘴好像可以挂油瓶。方強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握住,有些讨好地看着她“原諒我的粗魯,你知道上車前你爸爸怎麽跟我講?”
“他講喃?”
方強頓時模仿林富強的語氣:“小子你豎起耳朵聽好,從今往後我家老四就交給你了,要是少跟汗毛或是不開心我不會放過你小子的。“
“吹牛不打草稿,我爸會說這種話。”林如娣掙脫他的手,方強再次把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一本正經地說:“我要撒謊我是小狗,還有我已經答應你爸照顧你一輩子。”
林如娣白了他一眼:“得,你本來就是小狗,照顧我一輩子,誰要你照顧了,再說了誰給你這個權利?”他裝出一幅無可奈何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打從娘胎裏蹦出來的那天起,我就沒搞清是誰把這個擔子扛在我肩膀上,想卸都卸不了!誰讓我們是指腹為婚。”
“指腹為婚,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一個字俗。”林如娣哈哈大笑着把他推一邊:“我才不理你這種俗人呢!”
方強隔着過道,把林如娣的手拉進懷中。
林如娣用力掙脫,瞟了一眼四周,露出怯色:“你幹嘛呢,別人看到多不好!”見方強一幅不以為然的樣子,她一臉的認真:“對啦,等晚上轉火車,明天火車到楚天我不許你跟着我下車。你繼續北上一直坐到你學校。我自己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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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強一聽眉頭緊成個大疙瘩,脫口而出:“什麽意思?不要我送,怕別人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這只是其一。”林如娣一臉嚴肅。
“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我不想被學校開除!”林如娣一臉認真。
“開除?為什麽?”方強打量着身旁這個任性刁蠻的小公主。沒法,從幼兒園開始,他就一直似她為公主。即便幾個孩子在一起演戲,她都是演公主或者地主家的小姐,而他一直演她的跟班她的奴仆,小心在她身邊侍候。有一次因為自己自作主張沒有按她的要求擡水給她喝。冷不防被她猛地推在一邊地上,末了還補上二腳。
“我還沒進入大學門就帶着男朋友,老師同學們會怎麽看我?這人肯定是早戀,不開除才怪。”林如娣若有所思。
“大學跟中學不一樣,沒有明文規定不準學生談戀愛!”說到這方強停頓了一下又說:“再說啦,我答應你父親安安全全把你送進大學,辦好入學手續,我不能失信的。”
“我不管準不準談戀愛,但明天我就是不準你送我進學校。不準你下火車。不就是到學校辦個入學手續,這有什麽難?我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林如娣堅持。
“你是準備讓我做一個失信的人?我可是答應你父母把你送到學校的。你初來咋到,人生地不熟,萬一有個差錯我怎麽跟你父母交待?”方強大為不快。
此時他十萬個不明白:為何別人耍朋友可以親親我我,而他和林如娣之前,拉個手都成了奢望。之前他總以為她是高中生,早戀躲躲藏藏正常,但現在她已經考上大學!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現在竟然不準自己送她進學校。
“我不管,如果你明天下了火車,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知道我一向說一不二的。”
方強沒有說話,代之以一路的沉默。
客車走出大山,一片金黃色的稻田躍入眼簾:稻草人當空舞帶,與群鳥嬉戲,風用力撥動着那沉甸甸的穗子,發出陣陣節奏感極強的沙沙聲,與此同時在天地間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稻浪,接力似的地逐漸向遠方蕩漾開去。
“好美!”林如娣有些情不自禁,心情大好。
方強還真是聽話,傍晚他倆下了客車又沖到火車站售票廳,找熟人拿了票,便又上了火車。第二天早上火車緩緩駛入楚天,林如娣提上自己的包。
“我到啦,你到學校記得給我寫信。”扔下這句便一個人下了火車。
方強一動不動,泥塑木雕似的。顯然這一路他都想不通她為何不讓自己送她進學校,他心頭漫過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
林家。
自從送走四姑娘林如娣,劉瑩時常從箱子裏面取出小姐妹倆滿百天的合影邊看邊悄悄的抹淚,攪得林富強的心随時被人拽着郁悶不歡。大女兒嫁到方家,二女兒又在縣城工作,四女兒走出家門進了象牙塔,家裏一下靜了下來,林家只剩下老倆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成天老臉對老臉,很不習慣。
說句實在話,自楊洋的父母帶走三女兒,林富強一直郁悶楊尚仁為什麽不捎半點消息回來,女兒會不會出了什麽事?每每想到這點,他就産生去看一看的沖動,為了顧全大局他總是在說服自己,安慰自己,可天長日久這個問題在他心上成疖。
如今他也退休了,真應該去看個究竟探個虛實也好了卻這樁心事。這天在吃午飯的時候,林富強才流露出想去看看如娅,劉瑩随即老淚縱橫激動不已:
“阿強,這句話我等了十多年,你今天終于開口了。事不宜遲,我們今天就去,不看看如娅,我到死都不甘心。”
當晚九點半,他們攙扶來到新橋火車站臺。
天空正飄灑着蒙蒙的細雨,星星點點地落在臉上,山風不時吹過來,涼嗖嗖的,給人一種刺骨的感覺。
他們依偎着站在樹下,那兩棵老柏樹仍然是從前的樣子,陰郁地站在鐵路邊,其中一顆仍然挂着路燈,路燈發出和過去一樣慘淡的光,老樹前當年劉瑩坐着喂奶的石頭似乎從未有人搬動過,仍在從前那個地方一幅緘默的樣子,站臺幾乎跟十八年前差不多,只是一年前鎮上有人因失戀卧軌自殺後鐵路旁邊圍起了護欄,多了幾盞路燈而已。
夜晚十點火車大聲吼叫駛進站臺,林富強攜妻子的手一起登上了這北上的火車。
拂曉十分,火車幽幽駛入甸心車站,林家夫妻在此下車。在小餐館随便吃了碗面條,又爬上開往新平縣城的公共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