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說起陳為傑，就先得說說他的外祖父趙之棟。

趙之棟是新平趙家醫圈第六代傳人，在當地有“神醫聖手”的美益，他家祖傳的 “五和寶”、“跌打王”曾名噪一時，醫好很多稀奇古怪的病，很多病人慕名而來。特別是他手上的“三靈丹”治好一老板久治不愈的牛皮癬，那老板吆喝一大檔人給他們家送來一車的禮物，同時也送來了“再造華佗”的大匾，口口相傳，一時間趙家在方圓百十裏地名聲大噪，“三靈丹”一度被譽為神藥，家道如日中天。但後來因為“三靈丹”的制取按規矩必須燒香叩頭一說定罪成“搞封建迷信”趙之棟受牽連套上“巫醫”的帽子，家被抄一空，祖上傳下來的大瓦房被他人所占，趙之棟一家被攆到半山上孤零零的破房子裏，靠山坡上的幾畝薄地為生，也沒有人敢找他瞧病。趙之棟一病不起窮困潦倒，到最窮的時候跳進鍋裏也掏不出二兩米。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情況才逐漸好轉，試想誰吃五谷不生病，生病就得看醫生。附近村子都有人暗地裏求上門來，病好了難免感謝一番，什麽雞了蛋了，米了面了的直往他家送。偶爾也會遇到遠處慕名求醫的人，趙之棟對來人總是千叮萬囑不能張揚。但趙家的藥實在太好太神奇，價格又比藥店便宜，病治好後忍不住互相傳說，來求藥的人絡繹不絕，趙家日子逐漸好過起來。

趙之棟醫術精湛，令人遺憾的是他膝下無子，唯一的女兒十八歲嫁到團結村陳家，不幸因修路在八十年代初期夫妻雙雙被炸飛的石頭掩埋，留下一子也就是陳為傑。禍不單行，八一年初春，趙之棟在采藥的路上不幸墜入山谷，再沒有回來。趙家從此由趙之棟夫人也就是陳為傑的外婆全權操持。

陳為傑的外婆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婦人，83年年末，她一度根據自己的夢境，結合趙家以前房子的式樣，在一個得了肺癌被趙之棟在世時從死亡線上拖回來的城裏經營地産和建材的王老板幫助下，建成如今那琉璃瓦做頂，四周雕龍刻鳳，擁有樓臺亭榭、茶花簇擁如詩如畫如夢的趙家大院，顯富一方。

再說陳為傑，他雖然沒進過一天學堂，但從四歲開始他就跟随外祖父識字學醫。加之他十分聰慧和勤奮，如饑似渴飽讀了很多醫書，又得到外祖父趙之棟的真傳，他十歲就把常用的上百首“湯頭歌”背得滾瓜爛熟，十二歲時就開具藥方，十六歲時已經可以給人把脈診病，并把趙家祖傳的藥方融會貫通，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趙之棟對他寄予厚望。

父母雙親不幸遇難，外公趙之棟謝世之後，陳為傑不得不擔當起照顧外婆的責任，洗衣做飯樣樣會。

陳為傑一直就很喜歡楊雙燕，從孩提時代他倆經常結伴在河邊、溝裏、田埂玩耍，間或她跟他上山采草藥，他則不時地幫她拾柴火牛糞或是割豬草。

陳為傑足足大雙燕四歲，像大哥哥一樣呵護她。平日裏他不時找借口來她家裏替她母親診病或送藥，你來我往，眉目傳情。雙燕對濃眉大眼，待人誠懇熱情的陳為傑也頗有好感，花前月下他們之間漸漸産生了純真的感情。

一聽說陳為傑願意出資供女兒讀書，楊尚仁夫婦喜出望外，送女兒去讀書可能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高興之餘又覺得不妥，他們沒有理由答應陳為傑的請求，憑什麽？

其實陳為傑對雙燕的那點小心思，楊尚仁早就看在眼睛裏，他和柳玉珍私下議論過很多次，按說陳為傑人品不錯，家境又富裕，他倆男才女貌珠聯璧合，但楊尚仁始終覺得陳為傑和雙燕還是不合适，雖然陳為傑從小就跟他外公識文斷字，且懂得一定的醫術，在楊尚仁眼裏他和雙燕還是不般配，趙家大院再稀奇畢竟在深山溝裏，而雙燕不屬于大山，她總有一天會遠走高飛。見陳為傑有事無事都來找雙燕，他很想提醒雙燕不要靠他太近，但妻子的身體又不争氣，還有他自己的風濕腿也不争氣，他也只好聽之任之。他們家眼目前還真的離不開陳為傑。說起來楊家欠債最多的就是陳為傑，想想他和妻子的醫藥費，這幾年下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到底欠多少他心裏都沒有了數，有了象征性地給點，沒有了也就作罷，陳為傑也從來不在他夫妻的面前說“錢”。

要陳為傑的錢給雙燕讀書，就更加不妥當，楊尚仁權衡半天還是婉言謝絕陳為傑的好意：“不用你勞神大為，雙燕的學費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

“你們真有辦法？”陳為傑懷疑地看着他。

“我想會有辦法的。”說這話是楊尚仁連底氣都沒有，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因為所有該想的辦法他都想了。

“楊大叔，你就不要再推辭，我是誠心誠意的。”陳為傑說話的語氣已有幾分着急。

“可我們沒有理由要你的錢？”柳玉珍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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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願意行不？”陳為傑堅持。

“不行，還是不行。”楊尚仁頭搖得如同撥浪鼓，長嘆了一口氣，“大為，這幾年我們家裏欠你的太多，我們真的不好意思再用你的錢。”

“事到如今還分那麽清幹什麽？”陳為傑瞟了一眼坐在一邊一直不說話的雙燕，“雙燕你說我說的話對不對？”雙燕随即紅了臉，猛地站起身一陣風跑進了自己的房間。見狀，楊尚仁也不敢再堅持，他害怕陳為傑說出那句他最怕聽到的話，陳為傑還是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楊大爹、楊大媽，我喜歡雙燕，從小就喜歡。我現在正式當你們的面向她求婚，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馬上回去告訴我外婆讓她差人來提親。”

這層紙一捅破，楊尚仁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柳玉珍也不好說什麽，從內心來說，他們還是很喜歡他的，眼目前陳為傑的确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女婿。

當天下午，趙夫人果然差媒人帶着聘禮來楊家提親。剛滿十五歲的楊雙燕和大她四歲的陳為傑正式訂婚，楊雙燕也正是拿着禮金在陳為傑的陪同下，和搭順路車的同鄉陳橋一道踏進縣一中的大門。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碧綠的鳳凰竹林間，小馬車“嗄吱嘎吱”緩慢前移。車上，陳為傑正說着什麽，一旁的陳橋低着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楊雙燕則是一臉燦爛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