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晚,外面比屋子裏更覺明朗,銀白的月光灑了一地,滿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撲閃眼睛,又新鮮,又明亮。山野的香氣彌漫在空中,像一張無形的網将景物都罩在裏面。
門開了,陳為傑探頭探腦瞅了一眼外婆那黑漆漆的屋子,便輕聲招呼身後的楊雙燕。
“外婆睡了。”
楊雙燕應聲出來,蹑手蹑腳做賊似的從外婆屋前穿過。斑點狗花豆從茶花樹下蹿出來,親熱地舔她的腳。陳為傑用鑰匙輕輕打開一邊側屋的門,楊雙燕閃身進去。花豆跟了進去,又被陳為傑攆出來,它爬将在門口,眼睛機警地四處巡睃。
屋內,四周香煙缭繞,香氣逼人。正對門牆上挂着一張畫,畫上是一個白胡子白眉毛一襲白衣的老頭,寬額、高鼻,雙目炯炯有神,畫下的供桌上置有香爐,裏面插着三柱香已經快燃盡。楊雙燕壓低聲音說:“這屋子好像有人來過。”陳為傑拉起她的手:“外婆每天都要來這敬香。”
“給這個白胡子老大爺,他是誰啊?”
“是我們家的恩人。來,我們也給他敬香。”
陳為傑拿起一旁的香送到楊雙燕手上,他們一起在旁邊油燈上點燃,雙雙虔誠地跪下。
陳為傑一臉虔誠地說:“恩人,我今天把雙燕帶這來了,她是一個好人。我現在遇到難題,希望你能幫助我們。”
三叩頭後,他們把香插在銅爐裏。陳為傑打開另一扇門,牽着楊雙燕的手進去後返身關上。陳為傑将門後小櫃子移開,出現紅綠兩個按鈕,他按了紅色一下,再按綠色兩下,便聽到一聲“滋”,楊雙燕回頭,身後出現了一個門洞,她“啊”的一聲,一臉驚吓。陳為傑牽着她的手,進去了。
兩個小時的樣子,透過屋裏微弱和光,只見一股股紅色的氣體直往外竄,袅袅上升,在黑夜中煞是好看。
說來也怪,第二天一早,一小包“三靈丹”下肚馬上立竿見影:那孩子肚中形同污泥,腥氣無比的穢物一股腦又吐又瀉鬧了整整三天,看見的人都不相信孩子小小年紀體內怎麽就聚集了這麽多髒東西,大家啧啧稱奇。四天後,奇跡出現:孩子的腫脹基本消退,大小便完全正常,孩子可以吃大碗的飯,孩子的爺爺高興萬分,見人就誇陳為傑是神醫,如何了得。
陳為傑又配了些滋補腎髒,暖胃和中的藥加以精心調治,一個月下來孩子活蹦亂跳沒事了,為此陳為傑高興了好幾天。
看着那男孩在陽光下和黑虎、花豆嬉戲,院壩裏,陳為傑拉楊雙燕的手,抑制不住的喜悅布滿他倆的臉。
“真不可思議,大為哥,就那麽一點點藥,充其量不過五顆火柴頭那麽多的三靈丹,路大爺孫子吃下就好了。也太神奇了,真令人難以置信。三靈丹真的好偉大。”楊雙燕一臉的興奮,“要是能多弄點出來,那天下人就有福了。”
陳為傑笑笑沒回答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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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回家的這天,孩子的爺爺老淚縱橫千恩萬謝,一口一個“神醫”,末了又讓孩子實實在在給他叩了好幾個響頭。這事并沒有完,十天後,孩子的父母邀集所在村子裏的人一路敲鑼打鼓,把上書“再造華佗,救死扶傷”八個鍍金大字的錦旗送到陳為傑的手上。
一傳十,十傳百,這事如同插上翅膀,神醫的名頭不胫而走,趙家大院門庭若市,每天都擠滿四面八方來看病的人。
陳為傑看病楊雙燕照單抓藥,看小兩口忙得不亦樂乎,吃飯睡覺都不得安寧,陳為傑的外婆于心不忍故意提高藥價想限制來看病的人,可人還是踏破門欄,不得不定了規矩:每天只看20個人,憑挂號順序看病。于是要挂上號可能提前一個星期甚至十天半月都不足為怪。
灰白色的霧氣像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順着山嶺拉開遮住了天空,擋住了太陽那強烈的光線,包圍了整個團結鄉。家家戶戶仿佛扯起無形的簾子,在迷霧中若隐若現。已經是早上九點,村子裏靜悄悄的,也聽不見雞鳴狗吠。
在這迷霧中,趙家大院門前等取號的人排成長龍尤為壯觀。隊伍中,一年青人掃了一眼前面那中年人手上提的水果和點心,十分不解:看病還要送禮?怎麽搞了跟城裏一樣!中年人一臉神秘:莫非你不知道凡是可以吃的東西只要提進趙家,就沾了仙氣,比藥還靈。年輕人一臉不相信:真的?中年人道:我們單位的老張前些日子提來又提回去的蘋果,他孫子才吃了一個,當天就退了燒,第二天感冒就完全好了。你不看看他家這宅子,本來就非同凡響。年輕人拍了拍腦門:怪不得大家手裏都提着吃的東西。末了無不遺憾地說:可我來時不知道,你看這怎麽辦?中年人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汽水瓶子:你不是帶了瓶子,跟他家買點井水也管用。年輕人問:井水多少錢一瓶?
“無價,随心功德。”後面老大爺接過話來。
楊雙燕在處方上按了20號的印章和日戳後遞給面前等號人。起身說:對不起,這一個月的號都排滿了。大家不用排隊了,都回家去吧,等下個月再來。
人頭湧動,有人小聲嘀咕,也有人大聲抱怨。更多的人則是提着東西往趙家大院擠。陳為傑診病時旁邊多出好多大包小包的食物,攔腳拌手,哄也哄不走,無奈之下專門騰空一間屋子,內置一張八仙桌,上放兩個香爐,來人可把食物放在地上,到了晚上,八仙桌上就擺滿一元兩元的票子。
看大家一臉虔誠提走地上的食物,剛開始楊雙燕覺得很好笑,到後來數着大家留下的錢,楊雙燕又覺得是在欺騙人,良心有點過不去。陳為傑則很無所謂地笑,說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為這件事楊雙燕和陳為傑沒少争執。
這天,他倆又為藥費一事争執。楊雙燕責怪說藥太貴,有些人看着很可憐我們應該告訴他們真相。
陳為傑沒好氣地說:“真相,什麽是真相,真相就是他們自願的,他們認為心誠則靈。求醫心切,可以理解。”
“我知道他們實在要這樣做,我們也沒辦法,可我們不應該要他們的錢,有些人看着很可憐的。再說我們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錢這東西沒人會嫌多的。說到可憐,世間萬事皆有因,大凡得病之人,前世一定做了什麽孽,就如同書上說的因果關系。再說了,藥這東西很怪,別的東西都可以白吃,就是藥不能白吃,看病給錢天經地義。”
楊雙燕一聽頓時變了臉:你什麽意思,我爸媽欠的藥費我一定會還給你的。陳為傑這才發現自己說走了嘴,他一把抱住楊雙燕:這不同,你爸媽就是我爸媽,一家人不能說兩家人的話,你誤會了。
楊雙燕掙脫他的擁抱:我聞到你身上的銅臭。原來你心裏一直拽着這事,今天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見楊雙燕翻了臉,陳為傑再次擁她入懷:天地良心,我陳為傑要是有半句假話不得好死。楊雙燕捂住他的嘴啧怪道:盡說屁話。無論如何從明天開始不能再讓他們再接什麽仙氣了,你必須跟他們說清楚,否則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的。
“我就不明白你這是操那門子的心?”他開始吻她。
“不,我要你答應我!”她堅持,并用力推開她。
“你想說你跟他們去說啊,又沒有人攔着你!”他放開她,顯得有些沮喪。
“我說了,可沒有人聽。怎麽你不高興了?”
“哪會?”
“那你答應了?”
陳為傑想了想:“行,我聽你的。這世界上也有人跟錢過不去,你算讓我開眼了。”
“古人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騙別人得來的錢咱們用了也不安心,再說了,他們中有的人看上去真的好可憐的。”
“不說了,我聽你的就是,明天就把那間接仙氣的屋子關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