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間小屋正是書房。
幾天沒有回來，書桌已落了一層灰，但見書桌上陳為傑特別稀罕似為心肝寶貝的蓮瓣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開始發黃葉尖幹枯，陳為傑說到了冬天，它會挂滿花朵如粉蝶在飛舞，可它也經歷過冬天則花不開，陳為傑還說蓮瓣蘭似她，清雅美麗大方。可現在它落寞孤寂，無人問津。想到這裏，她徒生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感慨，如今所謂的緣緣份份已覺無聊，她就要離開。
懷不上孩子，她知道自己早晚都會離開這裏的，但真真正正到了這天，她還是覺得痛心，那種心被人用小刀一點點剜割的痛。
楊雙燕一直都很喜歡看小說。結婚前由于沒有錢，她從來沒有給自己買過一本小說，她看的書大部分都是跟同學借的。而書櫃裏面的藏書都是她結婚後買的。剛結婚的時候，只要她喜歡看的書，陳為傑就給她買。到後來陳為傑不買，她就自己買，三年下來，櫃子裝得滿滿的。
在陳家白天她配合陳為傑給病人抓藥，也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看書，所以大多是在晚上才能擠出時間走進這間小屋。她曾下定決心看一百本小說書後就爬格子自己寫小說。陳為傑不喜歡看小說，說看去看來沒意思，楊雙燕則是每天晚上不看幾頁書她就如同還有什麽事沒做似的睡不踏實。
此時她掃了一眼櫃子裏花花綠綠的書，目光留在《林海雪原》上，這本書她反反複複差不多讀了三遍，她最喜歡的人物就是“203”首長，以前她一直覺得203似她的陳為傑。
就要離開了，楊雙燕最舍不得的就是這些書，但它們都是花陳為傑的錢買的，不屬于她，她也就不會帶走。想以後就看不到這些書她心裏一陣酸楚。她情不自禁打開櫃子，用手一本本輕輕撫摸了一遍，特別是那本《林海雪原》，那神态就如同在和知己告別，她的淚水流了出來。
書房裏只有書，楊雙燕的衣服全部放在卧室裏，她剛才已經看到亂七八糟的卧室，她覺得惡心，也就沒有想到再進去拿什麽衣服，所以從書房出來她仍然穿着濕濕的衣服。
堂屋裏，陳為傑将手中的衣服披在她肩上，沒想到楊雙燕則将衣服扯下來扔在地上。
“雙燕，你把衣服穿上吧，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外婆露出不滿。
“我同意離婚！”雙燕竭力壓抑着情緒，頭差不多垂到胸前，“就在今天！”
陳的外婆一聽有些喜出望外，她以為她會歇斯底裏大鬧一場，沒想不費吹灰之力，“把調木拿來！”
陳為傑應聲從裏屋拿出一塊三寸長，五分粗中間刻有“調”號的松木片。他心虛地看了雙燕一眼，然後用尖刀從中均勻地将木片剖開。楊雙燕的目光聚焦在那木片上，她知道這是家鄉風俗，等到那木片一分為二，她和陳為傑就此各奔東西。
屋子裏靜極了，聽得見刀子劃在木片上的嚓嚓聲，這聲音異常的刺耳，又有誰知道刀子哪是劃在木片上，分明是割在楊雙燕的心上，此時她已經沒有淚，木頭人似地立在一邊。
木片終于一分為二，陳為傑怯怯地将木片交到外婆手中，內疚地瞟了一眼旁邊的楊雙燕。外婆目光掃過屋裏所有的人，手往上一揚手中兩片松木在空中劃出兩道抛物線後幾乎同時落在地上，拾起後将陰相的一片交給陳為傑，陽相的一片交給楊雙燕。面無表情地說：“你倆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從現在起你們就分開了。你們手中的木片各自保存好，這是你們分開的憑證，永遠不得反悔。”
這聲音蒼老低沉，如同來自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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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雙燕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片，她意識到從現在起自己已經不屬于這個家，她努力壓制胸腔欲噴的火焰，跟着脫下無名指上那枚葵花戒指，放在香爐旁邊，這是趙家祖傳之物，她不能帶走。外婆斜着眼睛漠然地看着她做這一切，陳為傑看到她脫下金戒指心隐隐痛了一下，也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并沒有說一句話。
周紅卻木然地看着她做這一切。
楊雙燕一聲不響走到外婆前面，她雙膝跪下踏踏實實給她連叩三個響頭。她沒有看陳為傑一眼，也沒有說一句話，帶着幾分悲壯的神色站起來猛轉身跑出趙家大院。見她只身一人跑出門去，陳為傑于心不忍，想送她卻被外婆“你給我站住！”一聲停住腳步。
院壩裏的大黑狗見楊雙燕，蹿起來跟着她出了家門。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下過雨的天空一片漆黑。在黑虎的帶領下，楊雙燕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團結村已經是深夜。家門口她猶豫了，她這樣走進家門，父母會怎麽想？她更怕他們不能承受這突入其來的打擊。遲疑兩分鐘她毅然帶着黑虎來到山坡上她們家的瓜棚，依偎在大黑狗的身邊一直到天明。
三天後，陳為傑和周紅按當風俗舉行了隆重熱鬧的婚禮。
楊尚仁夫婦聽到陳為傑又結婚的消息才知道女兒和陳為傑已經離婚。楊尚仁想去找陳為傑理論，卻被楊雙燕死死地拉住。楊雙燕一個勁地說是她自己提出要離婚的，她不會生小孩子，她不能害陳為傑一輩子。聽女兒這麽一說，楊尚仁抱着頭，在院子裏失聲痛哭。可就在陳為傑和周紅舉行婚禮的當天晚上，柳玉珍風濕心髒病發作悔恨交加離開了人間。
柳玉珍這一走，家裏只有楊雙燕和楊尚仁相依為命。
這天晚飯後家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村長的兒子大牛。
說起這個大牛，五大三粗是四鄉八寨出了名的地痞，仗着他父親是一村之長，在村子裏幹了好多壞事。終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閑，吃喝嫖賭無不俱全，而且特別的好色，只要是村子裏有幾分姿色的小媳婦他都想占點便宜，有的小媳婦被他欺負也不敢說，所以只要是正二八經人家的姑娘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混到三十沒有一個好姑娘喜歡他，他一直跟村子裏有“蝴蝶迷”之稱的楊二家媳婦不幹不淨。對于光彩照人的楊雙燕他早就垂涎三尺，只是礙于陳為傑的關系和名聲不敢輕舉妄動。
才聽說楊雙燕和陳為傑離婚，陳為傑又跟別人閃電結婚，大牛當即托媒登門提親，沒想被楊尚仁一口回絕。
楊尚仁家堂屋，媒婆吸着煙管，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她吐了一口煙圈說：“老楊你再想想，只要雙燕嫁到他家，吃香喝辣絕對虧不了她。至于她不會生小孩子，大牛家兄弟五個，他哥個個都生了娃，不會指望他什麽，只要你同意，大牛還可以當上門女婿服侍你老都行，何況村長已經說了，只要他們結婚立馬給雙燕找一個體面的活幹。”大牛接過媒婆的話，滿心歡喜，一眼貪婪：“就是，就是，俺一定好好待她，俺絕不嫌棄她。”
楊尚仁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就是說一千遍一萬遍，說得天花亂墜，說破了嘴，還是那句話不行。走，走，走，俺還有正事要做。”
大牛和媒婆灰頭土臉趕出門，楊尚仁沖着他倆和背影吐了一口痰：“呸，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什麽東西。”跟着哐啷一聲關上門。
#####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