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如娣到廠人事部門報到,周科長告訴她分到廠辦公室做文秘。林如娣早就知道她來這裏幹什麽,聽了他的話,她淡淡一笑,“謝謝科長。那我什麽時候上班?”

“新職工入廠都要進行三天的入廠教育,培訓完畢還要進行考試,上班是下星期的事。”說到這周科長從抽屜裏拿出一份合同放在她面前:“對了,你還必須簽一份合同。”

“合同,什麽合同?”林如娣仔細看了看條款,當她看到:乙方必須在本廠工作十五年,期間不得提出調走,否則予以開除出廠的處分,并且把戶口和檔案打回原籍這一條時怔住了:

十五年,開玩笑。

“怎麽有疑問?”周科長望着她。

“每個人都要簽合同嗎?”林如娣不動聲色地說。

“不是每個人都簽,只是針對大學畢業生。這也是工廠珍惜人才,愛惜人才的舉措。”科長笑了笑,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從去年開始,大學生入廠都必須簽合同,如果不簽工廠就把檔案退回原來的學校,一概不予接收。”

林如娣找了個借口離開後回宿舍同方強商量,方強一聽也很為難,劉策并沒有告訴他中間還有這麽一層,方強想了半天才說:沒事,你先簽了再說,凡事都在人為。退一步講,你不簽,他們真不給你辦檔案和戶口就糟了。見她猶豫不決,方強進一步開導她說:誰也說不清明天的事,先安頓下來才是正事。你別忘了我曾聽你說過你們這個系有個男生不就是因為不服從學校分配,現還在學校抗戰。見她垂頭不語,他又給她打氣:對了,你不是還感慨萬千,說他只貪圖在大城市享受,一點都不像當代青年,你不還嘲笑他在大學校園裏寫訴狀,像同學乞讨,不惜把自己淪落為持有大學畢業證書的乞丐。

林如娣長籲一口氣說:“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才真正理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俗話說人不為已,天誅地滅,說不定哪天我也會學他。”

“你千萬千萬不要有這種傻念頭,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不要讓他們以為你有二心。”

“你不會這麽健忘,我來這裏只是把這當成一塊跳板,簽了這份合同豈不是要在這十五年,你算算,我現在二十二歲,二十二加十五變成三十七,都老太婆還想跳,做你的大頭夢,那我只有一輩子呆在這裏了,。”

“別說那麽嚴重。”

“事實就是如此。不行,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簽。”

“我不明白這裏有什麽不好,我還挺喜歡這兒的。”他一臉的不高興。

“我覺得這種地方不适合我。”此時她只想哭。

“那什麽地方才适合你?”他問。林如娣轉了轉眼珠子:“實在不行,我就去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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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像大染缸似的地方,我還不放心你去呢!”方強氣嘟嘟地坐在椅子上。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靜寂,許久,他拉起她的手:“如娣,聽我一句話,眼目前先把你的戶口問題解決,我會努力想辦法,你應該清楚有個省城的戶口将來調動要方便些。再不行你就考研究生,這兒可是學習的好地方,你在學校的學習成績一直都不錯的。我們明年一起考!”林如娣頓時洩了氣:考研究生,你饒了我吧,你知道我們班沒有一個人考上。

林如娣簽了合同,跟着三天的新員工入廠安全教育,和林如娣一批新進廠的員工差不多有六十多個,有一半是大中專學生。另一半是技校生,技校生則以駕駛技校的學生居多,據說廠裏新買了二十幾張東風大卡車。安全教育的前兩天都是在生活區職工培訓中心聽課,第三天到廠區各個車間參觀。儀表、檢修、成品車間倒也幹淨,粉碎車間、燒結車間不換鞋根本就進不去,地上灰塵足有一尺厚,鞋子踩上去立馬無蹤。

林如娣看了看腳上的涼皮鞋,只好駐足在門口眨巴着眼,聽着粉碎車間震耳欲聾的機器轟鳴聲,她暗自慶幸自己不用下車間鍛煉一來就坐辦公室。一到廠就知道那些跟她一起進廠的大學生大都分到各車間,說是先到基層鍛煉一至二年才能回到管理崗位,這是工廠不成文的規定。當然自己之所以不用下車間去鍛煉多虧方強校友劉策的幫忙。

新員工座談會,陳廠長正在講話,從林如娣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的思想正在開小差,因為她先是盯着陳廠長身邊的那個人,想那個人為什麽一直在笑,跟着目光移至陳廠長臉上,停留在他的耳朵上。陳廠長的耳朵是典型的招風耳,又大又張揚随時被風吹着似的,跟高中英語老師的耳朵一樣。面相書上都說招風耳朵的人很軟,成不了大器,可他偏偏成了這個大廠的廠長。也許書上說的是錯的或許他例外。

想到這,林如娣陷入回憶。

大學宿舍,林如娣捧着一本黃歷對方強嘀咕你屬于金,金生水,金克木。糟糕,我屬于木。方強搶過她手中的書,扔一邊:上次你不說我是水命,水生木的,怎麽今天又成了金命,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書一本跟一本不一樣,全是迷信。對了,你不是說豬和兔子是上婚,那我家隔壁的王大爹早年喪妻怎麽解釋?你說牛馬不到頭,那你家樓上的吳大爺和他老伴又怎麽解釋?你以後少看這些東西,無稽之談。

座談會上,林如娣拿着一顆糖果發呆。

方強這家夥在幹什麽?

正尋思着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到”的一聲站了起來,把大家逗樂了。

“小林,你帶個頭先說兩句?”原來是陳廠長點她的名,

林如娣瞟了一眼陳廠長的笑臉,暗自揣摸廠長竟然知道自己姓林不覺十分意外,再說在座的五六十個人第一個就點自己的名,想到這點她真有幾分受寵若驚。見她窘得臉都紅到脖子根,陳廠長揚了揚手:“沒事小林,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好了,也可以談談你對工廠的印象,反正是座談會,今天大家暢所欲言,不用那麽緊張,輕松一點。”

望着廠長鼓勵和期待的目光,林如娣咬了咬嘴唇,怯怯地看了一眼會場,猶豫半天才十分拘謹地說:

“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激動,既然來了我會把這兒當成我人生的一個加油站,也會加倍努力的學習和工作,不斷提高自己,請大家多多指教,多多關照,謝謝大家!”

會議室随即響起一陣“噼哩叭啦”的掌聲。

接林如娣後面很快就有人主動站起來發言,在林如娣看來他們的發言比自己有力度,得到的掌聲也比自己的響亮,發言的人幾乎大同小異但有一點都提到工廠的燦爛輝煌的明天,表明要走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道路,學以致用,為工廠的發展添磚加瓦,喊出了要同工廠同呼吸共命運的铮铮誓言。

林如娣越聽越後悔,她後悔她剛才自己的發言,“加油站”那是考大學時候的比喻,怎麽能用來工作上,如果只是把這當成一個加油站的話,是不是加完油,上足勁,翅膀變硬就飛走,自己為什麽這麽笨。他們說的這些話自己也會說的,為什麽當時就想不到呢,想自己在學校的演講會上頭頭是道,長篇大論,在這卻變得老氣橫秋,沒有半點年輕人的朝氣。

第一印象就搞成這樣,林如娣真有些懊惱。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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