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于志國很快就要來了，林如娣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傍晚十分，林如娣在商店裏面買了被子床單以及熱水瓶、臉盆和吃飯的碗筷等生活用品，氣喘噓噓提着回宿舍。
在林如娣看來，于志國從那兒出來不久，本來就一貧如洗，在這又舉目無親，既然他來投奔自己，買點東西給他算不了什麽，但這些東西差不多把自己的積蓄用了個精光。
一進門，同宿舍的小劉正提着林如娣今天新領的勞保服一臉的納悶：“咦，如娣，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廠新款工作服。年年都是這麽土，一百多一套，要到批發市場，就這質地，絕對不會上八十，真不知道幹這事的人吃了多少好處。”
林如娣放下手中的東西，氣喘虛虛地說：“反正是工作服，關鍵是耐用。”
“你在辦公室，又不下車間，要耐用幹嘛！再說了機關三年就領這麽一套，唉呀，怎麽是加大號的，太誇張了，我看了勞保皮鞋也是天大地大的，不會是你家方強的吧？”
“哪裏，方強他們廠也發勞保的，是統一着裝，不穿這衣服，我表哥明後天要來這兒幹臨時工，這些都是給他準備的。”
“噢，是嗎？這麽說你表哥他沒有工作？”
林如娣不知道怎麽回答，看小劉無意中流露出的不屑，林如娣心裏很不痛快。只是“嗯”了一聲，卻聽小劉又嚷嚷：“你也太操心了，臨時工也有的，一年一套。”
“反正我在辦公室也沒機會穿，放着也是放着，再說了給他也好換着穿呀。”林如娣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你可以拿去賣的，菜市場就有人在收購，衣服加皮鞋可以賣一百元的。”小劉說完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着。見林如娣在一旁發起呆來，又補充了一句：“想賣嗎，農貿市場收購的那個人我認識，要不我現在就陪你去。”
“不。”林如娣顯得有些疲倦倒在床上，“兩百多才賣一百，不值。送人還是個人情呢。”
“說的也是，我的也是送給農村親戚，他們可喜歡了。特別皮鞋，他們說可牢實了，在田裏怎麽踩都行。” 小劉說完拿起小圓鏡在一邊不停地照，“唉，如娣，你表哥怎麽會想到來這當臨時工，臨時工工作多髒啊！”
林如娣心頭一凜，含糊了一句：“嗯。”
“他是農村的嗎？”
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話，權衡了半天，林如娣只好裝沒聽見地說了一句：“怎麽，你家那位加班，不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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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我家那位，八字還沒一撇呢！”小劉梳理着劉海，“別亂說亂講噢，不然別人以為本姑娘名花有主，就不理不睬了。沒人理多悶啊，像你一樣成天呆在宿舍，多無聊啊！”
“哦，是嗎？”在這一瞬，林如娣想起了劉策，要是男朋友是劉策，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可是好長時間沒見他人了，他會不會再也不理自己了，想到這，她益加後悔給劉策的那一巴掌。
她下意識地擡起自己的右手端詳，終于忍不住用左手敲了右手，又恨恨地把右手壓在屁股下。
“幹嘛呢？”小劉看着她，目光有些怪異。
“睡覺不小心冷着了，有點酸疼。”林如娣随口撒了一個謊，無話找話：“今天沒約會啊！”
“又來了，跟誰約會，我都還不知道呢！”
“真的？”林如娣揚了揚眉。
“不是蒸的是煮的。”小劉說完抱了本雜志躺在床上看了起來。林如娣偷偷看了她一眼，玩味着她剛才的話，于志國這塊石頭又懸在心上：是啊，要是明天小劉心血來潮又問怎麽辦？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她真相，任何人都不能說。
傳出去對他也不好，真的任何人都不能說，一定要守口如瓶。
可紙包不住火，保不準那天他自己講出去，算了，不想這些，順其自然吧！想到這，林如娣長長籲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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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志國到廠天空正飄着蒙蒙細雨。
林如娣告假小跑着到車站去接他。
于志國下車時手裏只提着一個旅行包，包是嶄新的，顯然是他剛買的。林如娣在電話裏已經告訴他這兒生活用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不用再買。本來他在喜盈門餐館打工包吃包住，本身也沒有什麽行旅物品，只是換洗的幾件衣物而已。
看見于志國，林如娣都有些不敢認他了：首先是他蓄了頭發，頭發很黑，直直的朝天長，像人們說的小平頭，清爽而時尚，不是以前的和尚光頭。他身着一套很得體的牛仔服，衣服扣子敞開，裏面是一件鐵鏽紅的高領毛衣，白色的旅游鞋代替了她記憶中的那雙沾染紅泥的綠色球鞋。
見林如娣傻瓜似地看着自己，于志國腼腆地笑着走到她面前。林如娣詫異地說：“有道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身行頭我差點不敢認你了，這樣好了，我這就帶你去看宿舍。等安頓好我還要去上班，因為下午有個會。我下班後到你宿舍，你等我一下，給你接風，我們一起吃飯。”
這一路于志國顯得急促不安，他基本上不敢用眼睛正視林如娣，卻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打量她，每一眼他的心不由自主一陣狂跳：兩個月不見，她依然是那麽的美，以後天天都可以見到她，于志國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似的不真實。
再想自己的喜盈門餐廳，被那個老板娘徐莉粘得想吐，看夥計們在一邊交頭接耳，覺得再呆下去也沒有多大意思，特別那天徐莉給他送東西吃，被老板撞見，看得出老板很不高興。天天忙到深更半夜才打烊，累了跟個牛似的，還被老板隔三岔五罵一頓，雖說是廚師，工資還不如洗碗的人，不就因為自己有前科！再說啦，在城裏看不到林如娣，所以毅然決然辭職走人。
臨時人員宿舍是幾排搭建在半山腰的平房，密密麻麻一排緊挨着一排，每一排差不多有十幾間屋子，每間屋子住着十幾號人。林如娣在第四排當頭的第一間停住了步子。
房子的前面有一條水溝，水溝肮髒發臭到處可見不知名的小蟲子在翻飛。
林如娣難為情地說：“到了，就是這裏。這住房條件太差，你先住下來，容我再想想辦法。”
于志國笑道：“沒事，只要有個住處就行了。”
見門虛掩着，于志國敲了幾下，半天沒動靜，輕輕用力一推，門便開了。屋子裏橫七豎八擺着十幾張床，淩亂不堪，進到裏面卻有四個人正在玩撲克牌，他們嘴上都叼着煙如同四根煙囪，其中有一個臉上粘着長長的白紙條，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烈煙酒汗混雜刺鼻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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