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于志國回轉身子，細細打量她。

此時他已十分肯定這個人不是林如娣，盡管她們長着同一幅面孔，同樣的美麗動人，但很多地方不同：可以這樣說，林如娣清純、活潑、明快、張揚給人一種陽光的感覺，屬于外向型的女孩子；而眼前的這個女孩，純樸、溫柔、低調，帶有幾分憂郁，像家鄉的那條清水河，不，更像一首古老的歌。

這個女孩不是林如娣，證實了這點，他抓耳撓腮顯得極不自在，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說什麽。見他半天不說話，楊雙燕的聲音更低了：“對不起，剛才我用了你十五元錢交了醫療費，但現在我沒有錢還你，你留一個地址給我，等我有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她一臉認真說着把剩餘的錢塞進他手中。

“錢不用你還。我還有的。只是有一句話當不當講，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河。再說毛發身體乃是父母所賜，自己是沒有權利随意處置的。”楊雙燕知道他暗示自己自殺的事，見她不語，于志國長嘆一聲，“你家在哪裏？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一聽到“家”這個字，淚水就在楊雙燕的眼睛裏打轉轉。她一臉茫然但覺鼻頭一酸，淚水沖出眼簾，她很快用手拭去淚水，說話的語氣夾帶哭腔：“你把地址給我，我一定會還你錢的。”

于志國目不轉睛看着她，語氣中摻雜了興奮：“說實在的你和我的一個朋友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頭發和聲音我還真看不出你們兩個哪裏不同，說不定你和她有緣，就像雙胞。我真想帶你去見見她。我想讓她大吃一驚。”楊雙燕明白他所說的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人叫如娣，因為他一直在喊這兩個字，而且他把自己誤認為是她。

“我真的跟她長一樣？”她懷疑地看着他。

“是的，說真的，就象雙胞。”他一臉的自信。

“可惜我不是雙胞，我只有一個哥哥，而且早已不在人世。”說到這，她垂下頭黯然神傷。

打從記事開始父母就告訴她，她曾經有過一個哥哥叫楊洋，在她生下來不久就在礦山出工傷永遠離開他們。她見過哥哥的照片，她記得最清楚的是他長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她讀書的時候就想好等将來長大她一定要去看看哥哥的墳墓，還要給哥哥獻上一束最美麗的鮮花。

他倆都沒有說話，許久楊雙燕長嘆一聲：

“我不能用你的錢，你還是把地址告訴我，不然我有了錢還真不知道上哪裏去找你。”

于志國從懷中掏出一張名片，這名片是他今天才做的，小小巧巧，十分精致，上面有館子的名稱、地址、訂餐電話，當然也有他的名字，頭銜是大堂經理。本來他今天進城看到一家名片制作商店好奇地進去看了看，老板連哄帶騙，說什麽過年了，又是什麽一年的第一天，給面子開個張了，最後他做了五十張名片才走出那家店。當時他就想好做名片的事堅決不能讓林如娣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話還不知道會怎樣笑話自己。想也是什麽人才有資格做這東西，自己是誰？一個打工的。

大堂經理這算什麽呀，就連他自己都想笑。

反正花錢不多，老板說開張生意，于志國也是做生意的，他清楚開張生意意味着什麽？就算自己幫別人的忙，大過年的，于志國也不想掃別人興致。再說不就是張名片，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做生意首先要會推銷自己，他自我安慰一番，心裏還是不踏實，還是想好不能讓別人知道，特別是林如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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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眼前這個跟她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女孩卻主動提出要他的聯系方式，他覺得冥冥之中有誰故意要嘲弄自己！不過他不想考慮那麽多，身上又沒有帶紙帶筆，名片剛好派上用場，反正這個人他又不認識，給她也沒關系。

“給你，這是我的名片。”話才出口，于志國臉都紅了。楊雙燕接過來，認真看了看，輕輕地說，“我有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于志國連忙擺了擺手，“不要你還，我只是想你有機會到我店裏來玩，如果你能來的話，先打個電話，我會來接你，我一定要帶你去見見我的那個朋友，你見了她也會大吃一驚的。”

“嗯，等以後再說。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見她獨自一人孤獨地走開，于志國突然想到她說的她身上沒錢，黑天麻地的她一個人上哪去？她會不會再想不通。

“等一下。”于志國追了兩步，楊雙燕停住腳步回頭望他，“還有什麽事？”

于志國說：“你要去哪裏？你是不是在這兒打工？”見她直搖頭。他搓了一下手，又搓了搓臉，理了一下頭發，跺了跺腳說：“天這麽冷，我想你還沒有吃飯對吧！大過年的，館子都關門，我認識一家餐館的夥計，我帶你去那兒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充饑。你別擔心吃完後我再送你去你住的旅館，再說天這麽晚，你一個人走也不安全。”見她猶豫不決，他又說：“餐館裏有好幾個女孩子，說不定沒回家過節。”

聽他這麽一說，楊雙燕低下了頭。此時此刻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她已經沒有親人，又身無分文，這個城市中她不認識任何人。她認真打量他，這個人不像是壞人。但跟他走，她仍有些猶豫。恰好這時一張公共汽車停在站臺。

“走吧，我們坐車去。”見她還在猶豫，于志國提高聲音：“到車上再說，車要開了，快，來不及了”。

楊雙燕遲疑了一下跟在他後面上了公共汽車。

望着車窗外忽明忽暗的街燈，于志國告訴她說他以前在喜盈門餐館打工，跟餐館的夥計相處不錯，他現在就是帶她去那個地方。還說他剛才已經看過站牌這路車恰好經過餐館。這一路楊雙燕不再言語。十分鐘後，他倆在林祥街站臺下了車。他用手指了指對面的館子，她順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她看到“喜盈門”三個鍍金的大字，二層小樓裝修不錯，大門口立着兩根大圓柱子，屋檐下懸挂着四個大大的紅燈籠。

于志國笑了笑說：“你看，餐館裏面亮着燈，肯定有人。”楊雙燕沒說什麽跟在他身後過了街。

于志國敲了半天的門，裏面沒有動靜。莫非人都走光了，他咬了咬嘴唇，看了楊雙燕一眼，就在和她目光相碰的那一瞬間他又把她想成林如娣：個子、身材、臉譜他看不出那裏不同，他的心慌亂起來，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轉念又想她要是如娣多好，她就在自己身邊。這樣一想，他不敢再看她随即低下了頭。

“你同伴可能不在。”楊雙燕的話打斷于志國的思緒。

于志國摔摔頭發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他打量她一眼說：“這兒太吵，可能他們聽不見，我們從後門進去。”

她跟在他後面從側面的巷道口進去，兩分鐘後他們在一道小門前停住腳步，顯然這是餐館的後門。于志國擡手敲門，不一會二樓上的門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于志國一下高興起來：

“二柱，開門，是我。”

“于志國。”二柱也叫了起來，“嗨，你們快來看，于志國回來了，還帶着女朋友。”二柱邊說邊雀躍下樓來開門。話音未落男男女女好幾個人從那道門裏擠出來，他們叽叽喳喳在樓道上大聲議論着，愉快地朝他倆招手，不停地喊着于志國的名字。

門開了，在他同伴的一片歡呼聲中楊雙燕緊跟在于志國的後面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