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楊雙燕和春花一道坐火車轉汽車乘輪船,這一路春花嘴不停地講自己出來打工所見所聞,還說她們藥廠老總是個怪人,說他上班有汽車不坐,偏要騎自行車,還說他在車間和工人一起幹活,一起吃飯,從不搞特殊,一點都看不出他是一個總經理,洋博士。

對楊雙燕而言一切都是那樣的新鮮、好奇。

她倆搭乘的是夜晚客輪,春花說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到濱海。

在四等艙裏,春花困乏早早摸索上床睡覺,楊雙燕則一點睡意都沒有。

從看見大海的那一瞬楊雙燕就激動不已,特別是登上大輪船,看到有好多汽車在輪船上開出開進的下貨,爾後又有好幾張車開進去就不再出來,楊雙燕瞪大眼睛,這船也太能裝啦!

船啓航不久她就走出客艙來到船頭扶着欄杆眺望無邊無際的大海,細細品味書上說的那種“蒼海之一粟”:

眼前的一切除了海還是海,看着海面上那一朵朵被舉起後盛開又很快消失在海水中浪花,聽着那一聲聲海潮的歡叫,品嚼着那略帶苦澀的海風,她思緒萬千:

爸、媽,我看到大海啦,很美。

面對大海,她仿佛看到,父親把烤得金燦燦的紅蓍,用紙包了塞進她手中,一再叮囑她好好學習,等考上大學,可以看大海,可以坐火車、坐輪船、坐飛機。火車父親已經帶她坐過,輪船正在坐,只是飛機沒有做過,重要的是看到了大海,真正的大海,一望無際。不由得又想起去省城讀書的那晚,母親柳玉珍在一旁為她縫制新衣服。縫紉機嗒嗒聲仿佛在她耳邊回響。有淚水在她眼睛裏打轉。她喃喃自語:爸媽,你們含辛茹苦一手把女兒拉扯大,卻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女兒對不起你們。

見一對戀人相擁着從她身邊走過,她腦子裏浮現出陳為傑。

想以前,陳為傑基本占據了她整個生活,好像自己原是為他而生,每天的軌跡都圍着他轉,他的喜怒哀樂左右着她。而今面對大海,她發現以前的想法是多麽的單純,甚至有些好笑。

那時,她每天的生活都按部就班,除了配合陳為傑給人看看病,她就一心想着給他生孩子,就連吃什麽東西都聯想到吃下去可以生出孩子嗎?

自己出來這麽久,大為和那個女子一定有孩子了吧!面對大海楊雙燕心胸豁然開朗,發現自己不再向從前那樣記恨陳為傑。

楊雙燕的絲巾在海風撩撥下不時飄在她臉上,她用手理了理這絲巾,再理了理額前的頭發,一時間浮想聯翩: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沒有權利任意處置。活着真好,人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我的這條命是于志國給的,于志國,他會不會找我?

為什麽當時自己那麽傻,如果不是于志國出手?她不敢繼續往下想,她念叨着“于志國”這個名字,他會不會找自己,撫弄着脖子上的絲巾,她想起他說的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女孩子,真有一個人和自己長得一樣嗎?還有香葉,自己穿着她的毛衣一聲不響地走了,想到這楊雙燕的頭垂到了胸前,無論如何等以後有錢一定買件新的賠她。到了濱海要不要打電話給他們?不,她突然想起她用臺燈把張偉打死,想起那一地的血,還有王經理那陰冷的目光,陳老板一臉的豬樣,說不定公安局早就布下天羅地網等她去鑽。

她渾身哆嗦手緊緊攥住船上的欄杆。

聽見後面有響動,回頭見有人猝然摔倒在離她不遠的舢板上,楊雙燕奔跑過去,看清楚是一位老太太,她彎腰攙扶她。

“大娘,你怎麽了?”

陳婕已經不能說話,她的手艱難地指了指地上的包,楊雙燕把扔在一邊的包遞交到她手中,陳婕手不停顫抖着拉開拉鏈從中取出一個藥瓶卻無力擰開瓶蓋。楊雙燕把她手中的瓶子接過來,迅速看了看瓶子上的說明,知道是治療心髒病的藥,她按方子取出兩粒藥喂到陳婕嘴裏,随即隔着皮鞋按住她兩腳膀胱經上的昆侖穴,用力揉了幾下。“大娘,別着急,沒事的。我再幫你按一下膻中穴,有點疼,你忍耐一下。”說話間她玉指已回移到陳婕胸口任脈的膻中穴揉了幾下,跟着抓起她的左手,不停在拍打她的手肘窩。

陳為傑說過,身體內的毒素就像河裏的沙子遇到河堤就會淤堵,所以人身體有坑、有窩的地方,比如腋窩、肘窩和膝窩極易聚集毒素。遇見心髒不舒服的患者,就用力拍打他的左手的肘窩,此處是“手少陰心經”、“手太陰肺經”和“手厥陰心包經”三條經脈循行、聚集的地方。拍打左手的肘窩,可以緩解心肌的壓力,促進氣血循環,讓患者在第一時間得到有效的救治。

見陳婕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楊雙燕一臉的焦慮,“大娘,你不要緊吧,要不要我去幫你找醫生。”

陳婕長長地舒了口氣:“不用,我沒事了,謝謝你姑娘,你扶我站起來好嗎?”

楊雙燕把手伸到陳婕胳臂下用力将她扶起來:“大娘,我扶你回船艙去休息。”陳婕搖搖頭:“等一會,我就是睡不着,覺得太悶才出來散心的,我想吹吹海風。”

“你身體能行嗎?”楊雙燕關切地望着她。

“你放心,我現在沒事了。姑娘,你學過醫?“

楊雙燕不敢提陳為傑,略微遲疑地搖了搖頭:“沒,以前我母親心髒也不好。“

“哦,是嗎?”陳婕一臉和藹,手扶船上的欄杆:“姑娘,能陪我再呆一會兒嗎?”

“好的。”楊雙燕微笑着點點頭。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楊娅。”說這話時楊雙燕心怦怦直跳,她不習慣撒謊,臉随即紅了起來。

“你一個人?”

“我和我朋友一道。”

“男朋友?”陳婕打量着她的眼睛。

“不,女朋友。”

陳婕不再說話望着大海出神。

楊雙燕也不知說什麽好,不覺在一旁默默地打量她:老太太六十歲左右,頭發全白風韻猶存,她臉部皮膚保養得十分好,不仔細看你根本就看不到皺紋,她的五官單獨看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地方搭配在她圓臉上給人留下一種溫和慈祥的印象。

陳婕個子同自己差不多高,穿着一件皮質毛領的大衣,皮褲,長筒皮鞋,完全徹底一幅年輕人的打扮,且十分入時,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在那月光折射下閃閃發亮的珍珠項鏈。

“今晚的月亮真好,你看那邊又過來一張船。”陳婕的話打破了沉寂。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楊雙燕隐約看見在大海中有一個小黑點,是有些船形,但她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一張船,研究了半天她搖了搖頭說:“我眼睛近視,看不大清楚。”

老太太望着她眼睛,遺憾之至:“你是近視眼,真可惜那麽漂亮的一雙眼睛。”

楊雙燕笑了笑:“讀書時不太注意,現在後悔都來不及,好在不太嚴重,只是看黑板才需要戴眼鏡,平日都不戴的。”這時舢板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循聲望去,一個女孩子正急匆匆朝這邊走來。

陳婕回頭看了一眼那女孩子:“姑娘,我要回去了,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楊雙燕挽住她的手臂,輕聲說:“大娘,天黑舢板不好走,讓我送你回船艙吧。”說話間那女孩子已走近她們身邊,她瞅了一眼楊雙燕,并把她的手臂從老太太的臂彎下生硬地扯出來,一臉的敵視:“你是誰?你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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