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2.
往往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講道理,而是講自己的故事,一定要比對方更慘。
從倫理角度來說,陳秋實還是蔡照的侄子。可這話當着蔡照的面沒法說。
七年來,蔡照沒開誠布公地聊過這件事,陳秋實就裝不知道。只是每年在清明節、父母的忌日時,蔡照會透露一嘴。目的是讓他拼湊出真相,還是不讓忘記父母,陳秋實不得而知。
這一猶豫,被蔡照摁住手,輕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陳秋實會意地閉上嘴。
“抱歉,這時候就不說這些事了。”王青對蔡照和陳秋實的關系心知肚明,自知說錯了話。因為早上的事,心裏憋屈,沒忍住向陳秋實傾訴。“別愣着了,沒吃多少東西,又要加湯了。”
陳秋實點頭附和,重新拿起筷子。
“你今天沒開車吧,能喝一點嗎?”
蔡照自說自話地找了服務員要了啤酒,陳秋實舉手,表示他也要。
“一箱啤酒。”
12瓶,500毫升,全喝完要死人的。
陳秋實想攔,王青應聲說好。請客吃飯的人都同意了,他肯定客随主便。噘了噘嘴,狠狠掐了蔡照的大腿,不許多喝!
蔡照苦笑,這傻孩子咋還沒懂。
這酒沒喝完,這話說不完。
陳秋實和王青視頻通話,不會特意避開蔡照。以往大部分時間都是陳秋實說,王青聽。今天倒是掉了個,陳秋實問,王青說。
這兩人之間沒有秘密,七年前應該也是合夥作案。難得王青隐瞞,心中有愧,導致陳秋實占了上風,一個勁兒地質問,王青乖乖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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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照沒有插話,安靜傾聽。這個時候,陳秋實往往是最不設防的。不是說自己不值得被信任,就算是戀人,兩人之間有點小秘密,正常。無傷大雅的“保密”,蔡照完全接受。
長時間作戰,滿桌的食物一點一點被消滅,說話更像是一種消化。說累了再吃點,吃膩了說會話,大有徹夜長談的架勢。
王青瞟了眼手機,十點多了,突然道:“我醉了,你們送我回家。”
陳秋實的酒量一般,有蔡照看着,不至于醉,但也有點上頭,拍着桌子,嘲笑道:“哈?大哥,你看看你才喝了幾瓶,好意思嗎?”
蔡照一把抓住陳秋實的手,右手拿起手機,劃到一處停下,給王青看,“還是這個電話號碼?”
王青點點頭。
“喂,你好,我是陳秋實家長。嗯,對,是這樣,秋實在和王青吃飯,結果兩個人都喝醉了。我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到你家了。那過會兒見。”
說謊不打草稿。
王青沖着蔡照比了個大拇指。陳秋實總算明白過來,“你們城裏人套路真深。”
“還能走嗎?”
“那當然。”
問是問了,肯定答案也得到了,蔡照還是勾住陳秋實的手臂,以防萬一。王青最後,走路平穩,仿佛滴酒未沾。
七年沒回來,原本熟悉的路、熟悉的景都變得陌生。要不是蔡照提醒他,王青根本沒有察覺要到家了。
閉上眼睛,躺倒在後排椅上,心砰砰在跳。他知道馮建宇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在蔡照提出喝酒的時候,立即想到了裝醉的計劃。在來的路上,王青忽然沒了底。
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過去。
“人已經來了。”蔡照一眼看見,陳秋實連忙問道:“哪兒呢?”
本就緊張的王青更是全身僵硬,直挺挺地躺着。
車停下,陳秋實搖下車窗,“馮叔叔好。”
“好久不見。”酒味撲鼻而來,馮建宇皺了下眉,“你們這是喝了多少?”
“沒多少,王青喝得比較多。”陳秋實又道,“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好,怎麽都問不出來原因。”
“是嗎?”
陳秋實還等着馮建宇問原因,好自然地表達出王青不高興這個主題。結果馮建宇正努力拖着王青出車門,并不關心。
有了蔡照的幫忙,順利把王青架在馮建宇身上,送進了電梯間。真正的兩人世界,王青裝睡到底,全程不吵不鬧,深怕被看穿。
七年,不算短的一個時間跨度,王青的長高在馮建宇的預料之內,沒想到會長到這麽高。原來房間裏的床不能再睡,馮建宇只能把人扔到了自己的房間。
馮建宇晃了晃脖子,伸了個懶腰。回到家後,一覺睡到下午,除了吃飯,都是在床上度過的。猛然做了劇烈運動,本就疲勞酸軟的身體又一次發出了哀鳴。
年紀大了,不能像小年輕這麽經得起折騰。
照顧起王青,馮建宇依舊得心應手。扒掉王青身上的衣服,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就跟小時候,王青生病那次,強撐着病體,從學校一路走回來。額頭上的溫度高得能燙熟雞蛋,把馮建宇吓得半死。馬上帶去醫院看急診,吊完鹽水,再帶回家靜養。
一晃,都快十年了。當時還肉嘟嘟的臉,現在面部線條明顯,尤其是下颌線,就是辦公室小姑娘說的“如刀削般鋒利”。眉眼間也越來越像他爸爸王揚了。
也就長相,還好只有長相。
王揚算是馮建宇的青梅竹馬,更像是從小看着馮建宇長大。
馮建宇的父母很忙,不能準時接他放學。有時下班一晚加上堵車,到了學校都要七八點,老師沒有義務待到那麽晚,不得不陪着馮建宇,若不是逢年過節送了點禮,臉色更不好看。
領居家,即王揚的父母,樂于助人,王母是家庭主婦,有時間帶孩子。後來發現王揚回家路上多過一條馬路就能到馮建宇的幼兒園,就幹脆讓王揚帶回來了。那時沒有那麽多拐騙小孩,一個幼兒園裏的同學大部分都住一起,一路上都能互相照應。王揚也是同一個幼兒園畢業,老師都認得他,放心地把馮建宇交給他。
後來,馮建宇讀小學,王揚讀高中,是個仍被家長視為早戀的年紀。可情窦初開的少男少女是不會在意,甚至因“背着父母”這四個字,反而更來勁。王揚就是偷偷摸摸談戀愛之一。
身為學校的校草,情書不斷,女朋友也換得勤,勤到老師們都認為是謠傳。應付家長就更簡單了,打着帶馮建宇出去玩的名義。馮建宇乖,有時跟着王揚和他的女朋友,有時和王揚約定好一個地方碰面,他就去書店看武俠小說。所以他挺喜歡跟王揚出去,因為能做許多他媽不讓的事情。
本來相安無事,豈料王揚其中一任女朋友懷孕了。
正值高考,那女生以為月經不來是壓力過大造成,胖了是因為補多了,沒有別的不良反應。又沒有體育活動,整日坐在書桌前寫卷子。高考完,兩人好聚好散。女生決意減肥,結果被送進醫院,被告知過了打胎的時機。
王揚倒是願意娶,女生不願意。女生的家庭狀況特殊,父母離婚,又各自成立了新的家庭,由外公外婆帶大。不知道怎麽說服的,一個人呆在醫院裏,王揚、王揚的父母都會去看望她。生完孩子,扔給王揚,潇灑地開始她的校園生活。
以免王揚以為自己會把孩子要回來,或者是再給她,特意立下字據,歸王揚所有,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從那以後,他們沒有再聯系,也失去了聯絡方式。據說那女生出國,長居海外了。
王揚本身還是個孩子,不會照顧王青,都是靠他爸媽一手帶大。就連馮建宇照看王青的次數都比王揚多。
後來,馮建宇搬家了,結識了新朋友,王揚一家已是過去式。
如果故事停在這兒,就不會有現在的破事了。
馮建宇二十二,剛大學畢業,找到公司實習,因一次工作交涉,意外遇上了王揚。加了微信,看看朋友圈,依然死性子不改,換女朋友的速度望塵莫及。
撇開這一點不談,王揚是個不錯的朋友。就像很多年前,王揚是個不錯的哥哥。
仗着年長十一歲,在職場上多摸打滾爬十一年,各種操心,怕吃不飽穿不暖,請客買單,怕娛樂活動不夠豐富,親自組局,出入各種聚會。
可能是年少,直面王揚跪在地上被打得半死要活的場景,馮建宇對談戀愛極度反感。誰能想到,人生第一次性幻想對象居然是王揚?!
從夢裏醒來,恐懼占據更大的比例。
這一小插曲并沒有影響王揚和馮建宇之間的關系,只是馮建宇會更注重和王揚的肢體接觸,躲開各種摟摟抱抱。一大大咧咧直男壓根兒沒多想,尤其馮建宇還是個處女座,給了一個完美的理由,潔癖。
這不是喜歡,只是一種依賴過度加長時間一個人導致的幻覺。馮建宇如此定義。
王揚三十五歲,終于決定過安穩的日子。可風流浪子背負了那麽多情債,即便其中絕大多數是你情我願,一拍兩散,還是有一小部分人真心錯付。
王揚招惹了一個小姑娘,像是剛大學畢業,青澀得很,是他喜歡的類型。居然是真純,小白兔一只,背景卻硬得不得了,家裏沾黑。能夠片葉叢中不沾身,王揚也是有本事,敏感察覺不對,一邊拖着小姑娘,一邊想辦法不牽連身邊人。
王青,就被送到了馮建宇家裏。
“還記得你大宇叔叔嗎?小時候他抱過你的。以後叫爸。”
“宇叔。”
“诶,叫宇哥都行。”馮建宇吓了一跳,“吃櫻桃,可甜了。我和你爸有些話要講。”
一把扯過和王青搶櫻桃吃的王揚,“你當着孩子面說什麽呢?”
“我是沒辦法,如果那天我橫死街頭,記得替我收屍。”
“說什麽胡話。”
“這回真栽了。具體情況我也跟你講不清楚,我爸媽已經安排在療養院了。如果我運氣好,躲過一劫,會恨你聯系的。如果沒有……王青就托你照顧了,他攤上我這個爸也是遭罪。”
馮建宇有所耳聞,沒有太在意,“你禍害遺千年,死不了。”
“呵,希望吧。”王揚掏出一個存折,“這個你拿着,是王青媽媽給的。”
“你們還有聯系?”馮建宇驚訝道。
“怎麽可能,她名字、長什麽樣,我都不記得了。”王揚擺了擺手,“突然賬上多了一大筆錢,然後收到了一份郵件。我想來想去,只能是他媽媽,估計是心裏有愧。當年的字據還在,她不可能和你要孩子的。”
“我收下,等你平安回來,我再還給你。”
“借你吉言。”
好的不靈壞的靈。
頭兩年,過年時,王揚還打來一個電話。
第三年,就是警方來電,還真得替他收屍。
是自殺。也好,落個全屍。
王揚原話,遺書不長。類似于,不後悔這樣的選擇。他是最惜命的,立志泡遍全世界的妞,但現在,家人更重要。希望馮建宇能好好待他的家人,還有一筆從那女孩騙來的錢,就別再惦記報不報仇。
說得輕巧,留下來的人總是痛苦的。
那一刻,心痛的理由惋惜,或許還有遺憾于未曾道出的情愫。
王青成了馮建宇的支柱,好好活下去的動力。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什麽狗血的故事……都怪我年齡差算錯了orz不過感覺還蠻帶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