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4.

王青在踏出門那刻就後悔了。

又不好意思在走回去，站在電梯前，王青想，在電梯來之前，馮建宇找他，他就回去。

電梯門開了又關，下去上來，關了又開，來來回回五次，王青想，到第十次前，馮建宇找他，他就回去。

走樓梯下樓，手放在開門按鈕上，王青想，馮建宇現在叫他的名字，打他的電話，他就回去。

意料之中，王青失敗了。

是失敗不是失望。

終其一生，因愛，不會對馮建宇感到失望。

沒有打過一通電話，沒有發過一條消息，全靠陳秋實這個合格的僚機，源源不斷地送上第一手情報。這是他枯燥的七年裏唯一的樂趣。把四年的課程壓成三年，利用假期實習，以優異的成績獲取了正式工作，超過工作簽證年限後，調到國內。

根本無懼短短幾十天。就像他離開時對陳秋實說的那樣，他不會放棄了。永遠不會放棄。

至于母親，沒馮建宇想得居心叵測，真的是偶然遇見。

那時王青剛做咨詢這一行沒多久，常常出差，回紐約的航班因天氣惡劣延誤，困在機場。坐在星巴克裏，對面的空位放包，突然有個女士詢問這裏是否有人。王青搖了搖頭，拿走包放到身後。

隔着電腦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人正看着他，已在學校習慣目光，王青沒多在意。

那人敲了敲桌子，王青摘了耳機，“請問，你認識王揚嗎？”

王青一愣，遲疑地點頭。

那人比王青還緊張，即便她努力克制，眼裏的情緒難以隐藏，“你是，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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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是？”

“我，我是他的一個朋友。”

那人猶豫了很久，如果換個性別，王青還會相信，原本還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現在百分之百，這是王揚的前女友之一。王揚也真夠厲害的，在美國，都能碰到他前女友。

“你過得好嗎？”

“我挺好。”

“你來美國旅游？”

“工作。”

自十八歲之後，王青改了不愛說話這點。說白了，就是中二病過去了，不像以前覺得不合群是一種帥氣的表現。但也僅限于他感興趣的人，主動溝通只存在于工作場合，作為一種社交能力。在平常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而眼前這個人，出于禮貌，王青應付幾句。

那人也看出王青的心不在焉，識相地閉上嘴，隔了幾秒，還是沒忍住問道：“王揚他過得好嗎？”

果然來了，王青道：“他死了，好多年以前。”

“什麽？”那人比王青的反應預想得過激，不過重點不同，“那你怎麽辦？誰撫養你？哦，還有叔叔阿姨。”

王青皺眉，雖有奇怪，但直覺告訴他不要問下去。

“我想你家裏人沒有告訴過你媽媽的存在。”那人遞出一張名片，“我叫柳依清，你的生母。我知道現在說沒有任何意義，畢竟是我先把你抛棄的，但如果你有任何的需要可以來找我幫忙。”

王青接過的同時又給了一張名片，性質立馬變了，“非常抱歉，接下來的話會十分失禮。您充其量就是我今天在機場碰到的一個陌生人，碰巧我長得和我爸有幾分相似，否則您肯定不會來問我，然後湊巧發現我是您的兒子。我知道有一張字據，內容是您放棄我的撫養權。雖然是張字據，但你們做了公證，就有了法律效力。希望您以後繼續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存在。”

“你說的對。”柳依清苦澀地抿嘴一笑。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兒子，說不上有多少感情，被王青當面戳穿，多多少少有點難堪。

“如果您想和我談我爸可以，我的情況，我過得很好，不勞您操心。”

“你幾點的飛機？”

“我的飛機delay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飛。”

“我也是，你飛紐約，是DL350？”

“是。”

王青暗道不妙，不好拒絕，都怪他先開的口。王揚，這個和他生活時間屈指可數的男人，王青其實好奇，什麽樣的男人能被馮建宇喜歡。

滔滔不絕講了三個小時，加上飛機上的兩個小時，直到下飛機拿行李時，柳依清才舍得停下。出乎意料，王青比自己想得更加好奇。

這場談話很愉快，柳依清依依不舍地道別，海關外有來接她的丈夫。王青表示理解，道聲再見。

那張名片沒丢，只是上面的電話從沒有打過，他的也是。

能見一面，其實也不錯，母親這一角色終于有了畫面。

那些缺失的日子，有爺爺奶奶，有馮建宇，王青從沒有遺憾。而他的未來，也将和他所愛之人度過，這才是他所追求的幸福。

“沒有王揚，希望你好好思考，我等你。”

那句我喜歡你，我肯定會聽到。

馮建宇的生活重歸平淡。

表面風平浪靜，內在暗湧流動。

王青沒有再次出現，但馮建宇知道每天都是倒計時，走到零的一天，自然而然會相見。

十月十八日。

天空配合地下起了雨，不大，毛毛細雨。馮建宇仍然打了把傘，艱難地捧着一束百合花。

難得還有一個人，馮建宇并不意外，略微擡高手，王青誤解了他的意思，伸手接過長柄傘，大部分依舊撐在他的頭頂。馮建宇放下花，立即把傘推到中間。

傘輕微左右搖晃，雨珠從傘面上大批滑落，大部分直落地面，小部分濺在身上。

“衣服已經濕了，無所謂。”

“會感冒的。”

“你要在我爸面前讨論感冒？”

被王青一講，馮建宇莫名背後發涼，轉頭看向熟悉的黑白照片，竟不敢對視。

“不要胡說八道。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王青猛然松手，為了穩固傘，馮建宇順勢下移，抓住手柄，王青握住馮建宇的手。這下馮建宇想撒手也躲不掉，被迫和王青成十指相扣。

“爸，這是我喜歡的人。他很好，偶爾會鬧小脾氣。明明潔癖，又不喜歡打掃。喜歡吃肉吃各種好吃的，又怕胖，變着法兒地讓我吃。說要跟我一起運動，跑了五分鐘，拍了自拍就催我離開。唯一堅持下來的就是每周打羽毛球和打籃球。”

“你說夠了沒？”

“他總是說着違心的話。以前說最煩你去他家做客，其實他喜歡你。”

“喂！”

“我學習稍微走了會神，就說你一邊追女孩子一邊還能考年級前三。我身邊就陳秋實一個朋友，就說你為人仗義，一堆好兄弟，上街永遠能碰到熟人。我和你除了長相，完全不像。”

“我沒有女朋友，他着急。我有女朋友，他又擔心會跟你似的，但是我一直沒有，因為我喜歡他。我單戀他好久，從我十六歲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我怕他知道，怕他不知道，在我成年的時候，我做了件特別了不起的事，我把他睡了。和你相比，我覺得根本算不上什麽。”

“這七年裏，我沒有一刻不想他。如果沒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每年看其他同學和家裏人視頻，我就會特別想他。一到寒暑假，同學回國，我就會特別想他。畢業典禮，其他同學都有和家人的合影，我就會特別想他。工作的時候，什麽都不會，被批評，我就會特別想他。”

“迄今為止，我都竭力去追求我想要的東西，無論付出什麽代價，無論使用什麽手段，從來沒有失手過。對他我卻有很大的耐心，我在等他，等他明白我們的愛是對等的，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還有記住是我先喜歡的他，所以不許你罵他，只能罵我。”

“那麽，馮建宇先生，你喜歡我嗎？”

王青說着說着，視線就轉向了馮建宇。可能是緊張，手上的力氣很大，他沒說。因為他沒感覺到疼痛，只是通過發白的指關節和失去知覺以此判斷。

眼裏的深情，馮建宇可以低頭躲過。

真摯的話語，馮建宇做不到關閉耳朵。

一字不落，一字不差，如針戳心。

這是王青第一次提及七年裏的事，馮建宇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好奇。他說他特別想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是。偷偷買了飛機票去找王青，只敢在校園裏亂轉，沒敢去宿舍等。

美國一日游，是除了撫養王青之外，馮建宇做過的第二件瘋狂的事情。

而他接下來準備做他人生中第三件瘋狂的事情。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馮建宇掙脫開，一把抱住王青。

傘掉落在地上，沒有人會在意，王青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吓到了。

“你說你，沒事說這些做什麽，不就是想讓我同情你，可憐你。就跟每次被我抓到你熬夜打游戲一樣。”

如果不是脖子感受到溫熱的液體，王青快要以為馮建宇又要拒絕他。心從未跳得這麽快，被拒絕太多次，以為會習慣，一樣的焦急又害怕。

“可是啊，王青，愛情不是因為這些就能讓我愛上你的，是因為你這個人，因為你叫王青，所以你做什麽我都會愛你。”

“你再說一遍。”

這句話說出來沒有馮建宇想象中那麽難，現在他緊緊擁抱的人是他一生的依靠。

“王青，我愛你。”

雨中擁吻雖浪漫，後果卻是雙雙生病，乖乖吃藥。

身為牽紅線的陳秋實沒想到有一天會是帶着藥來看這兩個人。得到了感謝的同時還獲贈了遲到七年的狗糧，可惜蔡照沒來，只能被迫吃了個飽。

這場被外人所不理解的長時間暧昧，最終以有情人在一起落幕，而我們樂此不疲，在這艱難中尋找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如果說王揚是一時悸動，年少的幻想，那王青就是日常陪伴，柴米油鹽醬醋茶。

愛情，這個東西很玄妙。不是在我喜歡的是誰，而是在我喜歡你時我的樣子。很顯然，王青占據了馮建宇最好的時光，雖然有年紀差，時間追不平，但我可以做一個和你媲美的人。

馮建宇送王青出國，也是想知道能不能成為他能依靠的人。王青做到了，他的最後一絲不安也被王青打消。在一起是必然。

雖然短，但差不多都是我想寫的。看到有人說，怎麽看了半天沒有車，抱歉這個系列沒有車。标題是因為都是十八歲的咳咳，所以沒有車，沒有番外。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們，希望你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