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臣談心

“娘親,我回來了。”陳梓坤沒有回公主府,而是先來國府拜見母親。

“寶兒,來,讓娘瞧瞧。”文丹溪招招手,眼中滿是慈愛和心疼。

陳梓坤笑嘻嘻的走上過去,她看了看屋裏,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微蹙着眉頭問道:“也不知道爹爹什麽時候回來?”

文丹溪的笑容一滞,似是在自言自語:“應該快了吧。”

母女兩個坐下說話,侍女斟了茶後悄然退出。

梓坤親手捧了一杯茶給母親,随口問道:“娘親,女兒不在時,家中可有什麽事?”

文丹溪默然不語,專注的盯着女兒看,臉上神色有些複雜感慨。

“娘親……”陳梓坤用詢問的目光看着母親。

文丹溪款款起身,在屋裏踱了幾步,最後,她看着梓坤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也沒什麽事,就只有一件,你姨母來找娘商量你顯哥哥的婚事。”

“顯哥哥的婚事?”梓坤不自覺的重複了一遍,低頭不語,她面色雖平靜無波,心中卻微微掀起了一圈漣漪,白顯比自己大了将近七歲,自己已經十五,他也二十二歲了,無論如何也該娶親了……

陳梓坤的眸光只是迷離了一瞬,很快便恢複了清明,她平靜如常的反問:“娘親,可有了人選?”

文丹溪心中嘆息一聲,臉上帶笑道:“我們有人選又沒用,還不是要他自己拿主意,你李姨為這事都急壞了。她原本看中的是你雪貞姐姐,如今也成了他人的兒媳。”陳梓坤哂然一笑,面帶遺憾的搖搖頭。文丹溪點到為止,別的也不多說,母女兩人又閑敘了一會兒,陳梓坤拱手向母親告辭,帶人回府。

公主府與國府只有數百步之遙,剛出國府,陳梓坤就看到一個儒雅俊秀的青年男子背負殘陽夕照立在府門前等候。

她心中一窒,猶豫片刻,便笑着迎了上去:“顯哥哥,你怎麽來了?”

白顯溫文爾雅的笑着一拱手:“見過公主殿下。”

陳梓坤擺擺手:“行了,你就別拘泥這些俗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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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顯一臉嚴肅:“禮不可廢。”

陳梓坤看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白顯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陳梓坤背着手,燦然笑道:“一看你這樣子,我就想起你小時候,整日像個小老頭似的。”

白顯淺淺一笑,像幼時那樣,親昵的給了她一個爆栗,以兄長的口吻教訓道:“我小時時候你才多大,說的你好像真見過似的。”陳梓坤輕笑不語。

白顯接着又慨然一嘆道:“時光飛逝,一眨眼你就這麽大了。”

陳梓坤順口接道:“是啊,雪松哥哥都當爹了。”

兩人并肩而行,款步入府,侍女在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白顯今日的話比往日多了許多,從她小時候的事說到其他兄弟姐妹的事,一件一件的,罕有的滔滔不絕。陳梓坤認真的聆聽着,眼中偶或閃過一絲深思。

“我還記得你曾把狗身上的虱子放到我頭上,還把一窩小老鼠放到承嗣的被子裏……”

“哦,顯哥哥的記性真好,我都快忘了。”

白顯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了,他略有些不自在的頓住了口,為掩飾方才的失态,他假裝欣賞府中景致。

整座公主府建得既巍峨大氣而簡潔樸實,一溜高牆拔地而起,院中青磚鋪路,堆石為山。園中多樹木而少花草,一派蔥茏,人行其中,直覺一股清涼沁入心脾,令人心曠神怡。

梓坤待他尴尬稍解,朗聲問道:“顯哥哥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白顯忙将自己渙散的思緒重新收聚,低聲作答:“沒、沒有。我只是來看看你。”

陳梓坤點點頭,随即話鋒一轉,饒有興致的問道:“顯哥哥剛才北地游學歸來,對當地的情況有何心得?”

白顯淺淺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公主殿下果然比幾個弟弟都更适合作國之儲君,無論何時何地都惦念着國政大事。”他的臉上雖然帶着笑意,神态中卻有一絲隐晦的蕭索和落寞。陳梓坤正在飛快的揣摩他的深意,就見一個侍女匆匆來報:“公主,守軍來報,雁鳴山發生了地動,山下千畝良田下陷為深谷——”

“什麽?”兩人俱是一驚。陳梓坤心中更是一沉,蝗災餘波未平,帝都又開始地動了。她轉身朝白顯一拱手:“顯哥哥,我們改日再談。”白顯神色肅穆的點頭,目送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一臉的若有所思。

陳梓坤沉聲吩咐:“讓鄭喜趙發發等人速到大廳議事。”

“是。”

不大一會兒,鄭喜賀秋趙發發等人匆匆趕來。一齊躬身施禮:“公主殿下。”

陳梓坤擺手示意他們坐下,衆人圍坐成一圈,陳梓坤思索片刻,用略帶些沉郁的聲音說道:“如今蝗災未平,雁鳴山又發生了地動,陳國真是多事之秋啊。衆位對此事有何看法?”

衆人對視一眼,爾後一起皺眉思索。

鄭喜率先起身說道:“殿下,雁鳴山是大王初起義兵之地,被國人尊為陳國龍興之地,此事一定要慎重對待。”

陳梓坤颔首。她的目光掃過衆人,趙發發起身禀道:“守軍只報說有災,并沒有詳報災情究竟如何,不若讓小的前去勘查一番爾後報上,殿下再作定奪,如何?”

陳梓坤果斷的說道:“好,本殿這就派你去雁鳴山,你去拿公主令一枚,帶領護衛三百,禦醫二十人,本殿準你便宜行事,若有災民即刻救治。另要查明實情,回來詳細報與本殿。”

“是。”趙發發領令退下。

她的目光再次掃過衆人:“諸位還有何看法,但說無妨。”

“殿下……”

“殿下……”

衆人各抒己見,陳梓坤端坐中間,靜靜聆聽。最後讓賀秋把可行的建議彙總成十條,她再補充幾條,交付給各司去施行。她快刀斬亂麻的把各項事宜吩咐完畢,才倦倦的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只留下了鄭喜陪侍一旁。

“殿下,保重身體要緊。這十幾年全國各地哪年不發生點天災,我們陳國風調雨順數年,發生些許災情不足不奇。”

陳梓坤臉上現出一絲冷笑,語氣索然:“是不足為奇,可是它偏偏在我立為儲君後接二連三的發生,國人本就對我疑慮叢叢,如今更是有了借口。你們看吧,過不幾天又該有人含蓄上奏折,矛頭暗指本殿。”

鄭喜明白公主所說全是實情,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嗫嚅着說道:“殿下的仁德國人皆知,造謠的不過是些無知小人罷了。”

陳梓坤往椅上一靠,半閉着眼睛緩聲說道:“不,我清楚得很,我的叔叔們,朝中的大臣早就開始議論紛紛了。”

“殿下……”

陳梓坤慢慢起身,舉首向西天遙遙一望,自言自語道:“若我是個男人,什麽事都沒有。可惜,就因為我是個女子,一切問題都來了。”鄭喜嘆息着搖搖頭,心有戚戚然。她何嘗不是一樣,就因為她是女孩子,她什麽都做不了,連去管理自家鋪子都被人說閑話。若不是得遇公主殿下,也許,她就會像許多女孩子一樣終日坐在少見天日的後院,不停的繡花繡花,長到十五六歲,再被一擡花轎擡到另一座院子裏,繼續繡花,間或生生孩子服侍公婆。

然後,她連自己的名字都抹去了,人們都叫她鄭氏,她的一生就這麽毫無意義的被消耗盡了。想到這裏,鄭喜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她擡起頭來,大膽的注視着昂立在陰影中的陳梓坤,發自肺腑的說道:“殿下可曾記得,我們幼年時曾一起捉鳥,我們捉了一只大鳥一只小鳥,養在籠中。那只大鳥沒幾日就死了,小鳥卻一直自得其樂的活着,殿下說這是為什麽?”

陳梓坤雙目微閉,黯然答道:“那是因為那只大鳥曾經見到廣闊的天空,曾經自由的翺翔過,所以它不受不了牢籠。而那只小鳥,卻從享受過自由,所以可以自得其樂。”

鄭喜鄭重的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殿下,如果我們中途退下,我們或許就像那只大鳥一樣,終生抑郁寡歡。所以,您一定不要退縮,再大的難處也要咬牙堅持下去。喜雖不才,卻願披肝瀝膽竭盡全力輔佐殿下!”

陳梓坤的心緒已漸漸平複,她冷靜而有威嚴的問道:“披肝瀝膽的輔佐我?你就不怕遭人非議,以後連嫁人都難?”

鄭喜坦然一笑,自嘲的說道:“嫁人?我與其費盡一生所學,謹慎卑微的服侍一個男人,倒不如投在殿下麾下,以同等的心思輔佐殿下。将來,殿下執掌大寶,我縱不能青史留名也能安享一世榮華富貴。這些,男人能給我嗎?嫁給窮人,我就要像我母親一樣為柴米油鹽操勞一生,嫁給富人,我雖無衣食之憂,卻要與公婆鬥與小妾鬥。與其這樣,我倒不如和殿下一起與這天下男人鬥。同樣是鬥,我為何要取小舍大?”

陳梓坤心中的憤懑不覺一掃而光,她撫掌大笑:“壯哉!連你鄭喜都有此雄心壯志,我又有何懼!”

陳梓坤默然片刻,突然又問道:“方才雁鳴山的守軍怎麽說?山下的良田下陷為湖?”

鄭喜拱手道:“是的殿下,左側平地上隆起一座山包,右側千頃良田下陷為深坑巨澤。”

陳梓坤幽黑的眼瞳中忽的光芒一閃,她招手示意鄭喜靠近,鄭喜會意忙湊上前去聆聽,陳梓坤如此這般的低聲囑咐她一番。

鄭喜聽罷,面現喜色,朗聲贊道:“殿下,此計絕妙。”

陳梓坤看了她一眼,鄭喜立即領會,忙斂去笑容,神色莊重的說道:“殿下盡管放心,微臣知道輕重,此事縱是至親也絕不外傳一個字!”

陳梓坤滿意的點點頭,擲地有聲的說道:“我自是信你。我雖有衆多義兄義妹,無奈不是才幹欠缺就是心思迂腐不懂我心,我身邊也只有你一人可堪大用。我陳梓坤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将來,我若能穩登大寶,你鄭喜便是這不世功臣,屆時我定會與你等共享陳國。別說是榮華富貴,便是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鄭喜滿臉感動:“殿下,臣定會肝腦塗地,鞠躬盡瘁。”說完,她一躬到底,然後邁着堅定而輕快的步伐悄然退出。

陳梓坤獨立廳中,遙望着窗外的沉沉暮霭發呆沉思。一個黑衣侍衛悄無聲息的進來低聲禀道:“殿下,天機閣傳來晉國情報,請殿下查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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