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倉之戰(一)
秦承嗣的所做所為很快就被公主府的暗衛傳遞給了陳梓坤。當晚,她就着搖曳不定的燭光将密報連看兩遍,深沉的眸光閃爍不定。沉吟半晌,她吩咐內侍:“宣鄭喜進府。”話傳下去約一盞茶的功夫,鄭喜即匆匆趕來,她拱手問好:“殿下。”
“你看看這個。”陳梓坤示意她坐下,順手又将密報遞與她,鄭喜接過來仔細的揣摩了好一會兒,慎重的說道:“殿下,俗話說,疏不間親,這是殿下的家事,外人怎好摻和。”
陳梓坤一擺手:“帝王家沒有家事,你不必顧忌,盡管說。”
鄭喜稍作思索,緩緩說道:“丞相大人和大王交情甚篤,又為陳國立下汗馬功勞,國人皆知。雖則秦承嗣有錯在先,但若是以雷霆手段擊之,恐會遭外人議論,說不定殿下的其他義兄弟也會和殿下離心。”
陳梓坤點點頭:“言之有理。”說着,她站起身,在空蕩蕩的屋裏來回踱步。鄭喜不敢打擾她,靜等她做出決定。
半晌,陳梓坤突然站定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道:“我想好了,這麽辦:你派人悄悄散布流言,就說秦承嗣有篡位奪權之心,記得一定要傳到丞相大人耳朵裏,讓他看着辦,想必他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若不滿意,我再替他做決定。另外嚴密監視他府中那個叫華江的謀士,我懷疑他和晉國有關,——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鄭喜唯唯答應。陳梓坤接着又肅聲吩咐道:“最近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晉國那邊,晉國朝野上近日發生的一舉一動都要上報于我。”鄭喜心中一咯噔,隐隐然已經明白,兩國可能要有大事發生。她面色沉重的點頭。
陳梓坤看她似乎有話要說,便颔首一笑:“有話就直說,在我面前不必顧忌。”
鄭喜語氣猶疑的說道:“殿下,此時兩國交惡是否不妥?若要和親也不必非要殿下不可,大可以找一民間之女讓大王收為義女,代殿下嫁去晉國也未嘗不可。”
陳梓坤卻無謂的擺擺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晉國原先有結親之意,那也是另有陰謀。此時,他們已和南面的吳國罷兵休戰,又見陳國內政不穩,已然生出別樣心思。兩國遲早會有一場惡仗。與其晚打還不如早打。再說本殿對晉國的函關是肖想已久,若是能奪下此關,然後再派一力将守之,陳國西南邊境無憂矣。否則,陳國面對晉國将永遠處于守勢。”鄭喜暗暗點頭,她發現自己對于國家大事的分析和洞察還很欠火候,暗下決心還要繼續努力。
“殿下,還有一事。”
“說吧。”
鄭喜神色複雜的禀道:“就是雁鳴山瑞石之事……可謂一喜一憂。喜的是許多百姓都信之,都說公主是天女下凡,憂的是朝中大臣多持懷疑之态。”
陳梓坤早有意料,她泰然一笑:“這個我早有預料,我原本也沒想到讓要所有的人都相信。這幫人我已經沒了拉攏的心思,他們大多已人至中年,很多想法都已根深蒂固,腦子就像被一個裝滿污水的罐子,不可能再倒入新鮮的水。”
“那殿下是想……”
陳梓坤做了一個擲物的動作:“全扔了,換新罐子!”
Advertisement
鄭喜一陣遲疑:“可是,若要全換也不大現實。說不定會引起朝堂震蕩。”
梓坤詭秘的一笑:“不急,我不會全換,我要一個個的來。對了,你抽空多尋訪些人才,到時會有大量的空缺。”
說完這些,陳梓坤的臉上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這些日子,她每日早起晚歸,回來還要處理天機閣的事務,除了用餐就寝外再無空閑時間,饒是她身體康健也多少有些吃不消。
鄭喜忍不住溫聲勸道:“臣告退,殿下要早些歇息,保重身體最重要。”
陳梓坤點頭:“你快回去吧。”
晉國朝堂。文武大臣們分成整齊的兩列,一起靜等國君上朝,整座大殿鴉雀無聲。晉成王的三個兒子袁麟、袁寅、袁尚也在其中。袁麟身材颀長,面容俊秀,氣度沉穩,既有文人的雅量又兼有武将的威嚴,是晉國朝野最看好的繼任者。袁麟身後站着的是身材高大、氣度威武的袁寅。袁寅身後則是文弱清秀的袁尚,兄弟三人依次而站。袁麟和袁尚和衆人一樣都在屏息凝神,唯有袁寅臉上略有些焦躁。他忍不住捅捅大哥,悄聲說道:“王兄,你有空建議母後清理清理後宮,父王這樣可不行——”袁寅的話沒說完,就被袁麟淩厲的目光給制止住了。袁寅只好悻悻的将下面的話咽回到肚子裏。袁麟雖然不贊同弟弟言父王之過,但心裏并非沒有一點想法。但是,做為兒子他又不能去指責父王的過失。眼下,他也只能暗想辦法,徐徐圖之。
晉王即位的最初幾年十分勵精圖治,但随着年紀漸長,他漸漸的開始懈怠了。特別是近日弄臣何歡給他獻上了五名美女,晉王除了緊要的國事才會露面,其餘時間幾乎不出後宮。對此,許多朝臣憂心忡忡,袁麟更是心急如焚。
“大王上殿。”內侍的一聲略帶尖銳的高喊,将袁麟的遐思驟然打斷。
衆位大臣一起躬身高呼:“我王萬歲。”晉成王臉上帶着一絲倦意,他擺擺手:“衆卿免禮。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武将王起率先出班奏道:“大王,陳王已經攜帶其女靖平公主率十萬大軍開進晉陳邊境陳倉地帶。陳軍來勢洶洶,請大王察之。”
晉成王一聽到陳信,精神不覺振奮了許多,他冷笑一聲:“哼,一個目不識丁的匪首竟然也配稱陳王,還帶着女兒出征,真是天下奇談啊!哈哈。”他這話頭一開,底下的大臣們也開始嗡嗡的議論起來,大多數都是附和晉王嘲笑陳國的。
衆人正在紛嚷卻聽田憶上前奏道:“君上,陳倉河谷乃是膏腴之地,平江大峽谷又是陳國邊境的屏障,若是我軍能占領平江峽谷,則陳國西南邊境便無險可守。到時我國再步步蠶食,不愁不把陳國壓縮到西錘荒涼之地。”
晉成王眉頭一挑,面帶疑惑的問道:“田卿,當日主張和親的也是你,如今主張進攻陳國的也是你,只短短幾日,因何如此反複?”
田憶不慌不忙的對答:“君上,俗話說,謀事要因時因勢而變,謀國更是如此。”
“田卿請講。”
“君上,臣聽說,陳國朝野對陳王是怨氣充天,說他偏聽妻女之言,無子卻不敢納妃生子,喜怒随心,拿國家大事當成兒戲。”
晉成王颔首矜持的說道:“這些本王也有耳聞。”
“君上,還有一事。陳國多數朝臣都有擁立丞相秦元之子為儲君之意,但陳王卻決意要立自己的女兒靖平公主為儲君,如此一來,陳王和秦相之間必定會發生龌龊,陳王勇而少謀,與國政上一向依賴秦相。我們若是從中推波助瀾,令事态擴大,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晉國坐收漁利,豈不能妙哉?”
晉成王擊案大贊:“好,先生之計妙甚。”接着他目光炯炯的環視群臣:“衆卿還有何高見?”
王起再次出班奏道:“大王,臣可以先去陳倉與陳王纏戰,然後大王再派得力之人潛入陳國,挑起事端,讓他們內外交困,疲于奔命。事态擴大之日,便是我晉軍和陳軍決一死戰之日。”
“好!”晉成王聲音高昂的贊道。
“依衆卿看,誰可為将?”
晉王話音一落,就見袁寅迫不及待的出班奏道:“父王,兒臣願往。”晉成王臉上略帶些猶豫。
王起看了袁寅一眼,忙奏道:“大王不可,陳信乃是虎将也,陳軍常年與鞑子作戰,勇不可擋。二公子此去恐怕不妥。”他不說這番話還好,一說登時把袁寅的傲氣和怒氣全激起來了。他虎目圓睜,怒吼道:“王将軍你這話是何意?先滅自己的威風,漲敵人的志氣。仗還沒打,你就怯戰了?你以為本公是你嗎?只會做縮頭——只會堅守不出。”
王起老臉漲紅,無奈而羞憤的說道:“大王——”
“寅兒——”晉成王淩厲的目光掃了袁寅一眼,袁寅忙低頭不語。
他的目光又在兩個兒子身上掃了幾眼,迅速做了決定:“好了,你們別争了,這次就派袁麟為主帥,袁寅為副帥,領兵十五萬即日開往陳倉。”
王起看看袁麟,再無話可說。
衆臣一起齊呼:“大王英明,臣等無異議。”
晉成王滿意的擺擺手:“散朝。”說罷,他慢慢悠悠的向後宮踱去,眼中流露出一絲冷傲的笑意,他這麽安排實則是別有用意。當然,袁麟氣度沉穩冷靜可堪大任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因為他早聽密探來報,陳信這次之所以帶着女兒出征,就是想借此機會提高女兒在軍中的威望,讓一介女流統兵,也就只有陳信這個蠢貨能做得出來。他可忘不了陳信對自己兒子的侮辱,他有心讓對方嘗試一下這二子的厲害。
袁麟和袁寅結伴而出,袁寅是興奮異常:“陳信這個匹夫,爺爺我定打得他哭爹喊娘,生擒他的女兒,看他還敢侮辱我們兄弟!”袁麟臉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關于晉軍的密報很快就擺到了陳梓坤的案頭。她認真的研究着地圖,蹙眉沉思,不停的勾勾劃劃。
此次出征,秦元本來安排周通等人随行,但幾人一起上表稱病。陳梓坤知道對方是不想與自己同行。陳信一聽頓時怒了,當下大手一揮:“不去拉倒,老子就不信沒了周屠夫,我非得吃帶毛豬。”破虜軍的不少将士也跟着一起憤怒,這幫老頭子太不通情理,一點都不給大王和公主面子。
陳梓坤知道朝野上下都在盯着這場戰事,若是她敗了,他們更有理由說自己不适合做儲君。這是她第一次出征,關系到她在軍中的威望,在朝中的地位。她,只能勝不能敗。頓時,她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似有一座小山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