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倉之戰(二)

陳軍到達後兩天,晉軍大軍也随之開到。軍駐紮在平江峽谷西邊的小山包上,依山築營,居高臨下。晉軍營地則在函關西面,兩軍隔着一片草地遙遙相望。袁麟立在馬上手搭涼棚向陳軍營寨看去,邊看連點頭道:“陳信果然是沙場老将,這營寨築得好生嚴整。”

袁寅卻是一臉滿不在乎:“哼,這個老匹夫,一會兒讓他看看小爺我的厲害!”說完,他飛快跨上戰馬,兩腿一夾,用力一甩馬鞭,高聲說道:“大哥,小弟先去讨敵罵陣。挫挫那厮的威風。”

“二弟——”袁麟不及制止,袁寅已經風馳電掣一般向陳軍大營沖去。袁寅的親随怔了一下急忙跟上。

袁麟回頭沖一員副将吩咐:“李忠,你引三千騎兵随二公子前去敵營,我稍後就到。”

“是。”張忠領命而去。三千精騎緊随在袁寅身後,隆隆而去。袁麟率主力尾随其後。

“陳信老匹夫,出來應戰——”袁寅來到陳軍營前,橫刀立馬,破口大罵。罵聲未了,就見陳軍大将程綜舉劍高喝:“弟兄們,給我殺!”他話音方落,就見破虜軍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樣從山坡上縱馬猛沖下來。見着晉軍廢話不說,舉刀就砍。

晉軍以前跟吳軍魏軍作戰時都會先習慣性的戰前喊會兒話,然後再将對将,兵對兵的厮殺。但陳軍經常跟鞑子作戰,雙方語言不通,從來都是廢話不說見面就砍。晉軍倉促應戰,再見對方這種駭人的架勢,膽氣已不自覺的怯了三分。

“給我頂住,殺!不準怯敵!”袁寅一邊揮刀殺敵一邊聲嘶力竭的大聲命令。但是,即便他喊破了喉嚨,晉軍仍在不停的後退。

剛剛趕來的袁麟一見這種情況,頓時臉色鐵青,他立即高聲命令:“擊鼓助威。”晉軍戰鼓如雷一般的咚咚直響,陳軍的戰鼓也随之響起。雙方士兵像是在比賽似的,都使了吃奶的力氣擂鼓。但晉軍方才已經先失了銳氣,此時氣勢越來越低落,袁麟見狀,當機立斷:“張聞、陸績你們各率五千精兵攻敵軍兩翼,胡班、錢成你們帶步兵壓後!主力壓上!”

陳信将晉軍大軍壓上,他也果斷的一揮手:“給我殺!”說完,他不顧将士的阻攔,仍像以前那樣身先士卒,一馬當先沖入敵營,輪起雪亮的大刀一路砍瓜切菜。所過一處,如鐮刀割韭一樣。晉軍無一膽寒心怯。一時間,中央草地上是煙塵滾滾,戰馬嘶鳴,喊殺陣陣。陳軍步步緊逼,晉軍是節節敗退。

袁麟帶着五百親随在後軍觀戰,越看心裏越急,陳軍勇猛果然名不虛傳,袁寅這種猛将根本不是陳信的對手。既然不能力敵,就只能以智取。他的目光穿過正在酣戰的戰場,搖搖的望見在陳軍中軍之後,有一個騎着高頭大馬、身披大紅鬥篷的年輕小将,正在聚精會神的觀戰。想必,她就是陳信的女兒靖平公主。袁麟眉頭一皺,頓時計上心來。

他舉劍高喝一聲:“将士們,随我一起沖進陳軍中軍,生擒陳國公主!”

晉軍士兵一齊高呼:“生擒陳國公主!”

袁麟喊罷便帶着一千精騎沖入正在混戰的士兵們,向陳軍中軍方向猛沖過去。

陳梓坤正在認真觀戰,忽有親兵報道:“公主,那一股士兵不對勁,似乎是往我們這邊沖來。”

陳梓坤定睛一看,卻是袁麟親率輕騎往她這裏猛沖。而且士兵一邊沖還一邊高呼:“生擒陳國公主!”若是真想劫她,怎會如此大張旗鼓?事出反常必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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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中飛快一陣盤算,立即命令士兵齊聲高呼:“活捉二袁!”随令弓弩手做好準備,一旦袁軍沖到陣前便萬箭齊發。陳軍齊聲高呼,聲音響徹雲宵,試圖見晉軍的聲音淹沒。正在與晉軍酣戰的陳信一聽晉軍的呼聲,不禁心中焦急萬分,他哪會像梓坤那樣多想,他只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可能會有危險。他當下轉身舉劍命令:“注意保護公主!”就在陳信這一錯神的功夫,一支冷箭帶着呼呼的風聲朝他的背後飛射過來。

陳信的親兵陳六子費力呼叫:“大王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話音未落,就聽見“噗”的一聲,那支利箭又穩又狠的射中了陳信的脊背,陳信“啊呀”一聲,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栽下馬來。晉軍一見這種情況,當下見蒼蠅見了血一樣,嗡的一下全圍了上來。陳信咬牙揮劍連砍數人,陳六子等親兵一起憤聲高叫:“圍攏!保護大王——”

袁麟又趁機命人齊聲高喊:“陳王中箭死了!”正在混亂中的陳軍不知真假,不覺軍心大亂。晉軍一掃初時的萎靡,精神振奮,愈打愈勇。戰場形勢急轉直下。陳梓坤見勢不好,忙命士兵鳴金收兵。陳軍急匆匆退下,晉軍也随之退兵。

衆人擡着陳信快步進帳,軍醫熟練的除去他的甲胃,準備拔箭治傷。

“郭大夫,我父王的傷究竟如何?”陳梓坤滿臉焦灼的問道。

郭大夫抹抹額上的汗珠:“殿下,大王中的是毒箭。”

“啊——”陳梓坤和衆将士一起驚呼。

“大王——”陳六子帶着哭腔撲倒在在塌前。

陳梓坤腳步虛浮,她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沉聲沖陳六子喝道:“哭什麽,快起來。”說完,她又沖郭大夫問道:“我母後臨行時不是給你準備了一箱解毒藥嗎?”

“哎呀,老夫愚鈍,竟然忘了。”郭大夫忙打開藥箱取藥,衆将不禁松了口氣。

郭大夫微微顫着手,将錦盒打開,先取出一粒黑色藥丸,命人碾碎了給陳信喂下。然後再取出一包白色的藥粉撒在傷口上,陳梓坤親手給父親喂藥。陳信的身子顫栗了一下,低低地發出一聲呻吟。

“大王——”

“父親——”

陳信的傷在背部,他此時正俯在塌上,聽到有人叫他,他艱難的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慢慢轉了半圈,看到梓坤正好好的蹲在他面前,嘴裏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你們,先下去。”陳信緩慢的舉了舉手吩咐道。

“是。”衆将不敢遲疑,一起退了下去。

“爹爹——”待衆人一走,陳梓坤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淚水像了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啪往下掉落。

陳信一手撐床一手摩着女兒的頭頂,用幹澀的聲音勸道:“寶兒啊,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急什麽?不就是首戰失利嘛,我軍的元氣又沒傷。……別怕。”

“都是因為女兒爹爹才受傷,您歷經大小七十餘戰,從未受過如此重傷……”陳梓坤語氣哽咽,心中既內疚又自責。

陳信費力的擺擺手:“好了,不說這個了。寶兒啊,爹爹恐怕暫時不能理事,軍中的事都交給你了。……你千萬別有壓力,別總想着只能勝不能敗,你盡管放開膽子去打,爹相信你。就算敗了,爹爹也會給你撐場子,有我在,誰都動不了你的位置。”陳信說了幾句,忍不住開始大喘粗氣。

“父親您別說了,快休息吧。”

“不,還不能——”陳信臉色蠟黃,從嘴出擠出一句話:“你下去,讓、讓他們進來。”陳梓坤迅速擦幹淚水,快步走出中軍營帳,傳話讓衆将進來。衆人面色沉重的進帳,一起伏在陳信榻前。陳信強打起精神,和衆人打了個招呼:“各位弟兄們——”

衆人帶着哭腔一起呼喚:

“大王——”

“将軍——”

陳信無力的擺擺手:“都別說話,讓我把話說完,這次因我之錯,首戰失利,我身受重傷,暫時不能理事,軍中大事一律交由我女梓坤裁決。”

“大王不可啊——”

陳信皺眉揚手打斷衆人的勸谏,然後拱手說道:“你們一定得聽她的調遣,我拜托衆位了——”話未說完,他咚的一聲磕在榻上,沉沉的昏睡過去。郭大夫急忙跑進來查看。衆人不禁慌做一團。

大将朱寧率先說道:“諸位,大王讓我們聽公主的命令,我等一律照辦就是。大不了……大不了拼上一命。”

程綜也慨然答道:“大王待我等親如兄弟,國後更是對我們關懷備至,我程綜這條小命就是大王的,他讓我去死,我老程眼都不帶眨的。”

“算我一個。”

“還有我。”

……

衆人紛紛響應。帳中的氣氛悲壯而熱烈。

陳梓坤隐在帳後緊緊的攥着拳頭,聽着這嗡哄不絕的議論聲,想着父親的話,腦中不禁一片空白。父親……父親的毒傷……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心中已有了主意。可是……她多少又有些猶豫。

自從陳信受傷後,陳軍便高挂免戰牌,堅守營寨不出。晉軍初戰小勝,又重傷了對方主帥,個個心情雀躍不已。袁寅更是喜氣洋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唯有袁麟仍是冷靜如初。

他的目光遙望着陳軍黑蒙蒙的營寨說道:“我們當乘勝追擊,明日全軍押上。與陳軍決一死戰。”

“好!”袁寅一聽說有仗打,不禁咧嘴大笑。

陳梓坤站在帳中,對着陳倉地形圖沉思半日。一個完整的計劃已經在她腦中形成。但是對于其中最關鍵的一步,她仍在猶豫。

就在這時,陳六子過來禀道:“大王醒了,要見殿下。”

“哦,我馬上就來。”陳梓坤心中一喜,快步向父親的營帳走去。

“爹爹。”

陳信的臉色雖然仍有些蒼白,但精神已比起昨日好了許多。

“寶兒啊,這仗怎麽打?你想好了沒有?”

“計策倒有,只是……”陳梓坤略有些遲疑。

陳信豁然一笑:“你說說讓爹爹聽聽。”陳梓坤頓了一下,附在父親耳邊将計策和盤托出。陳信聽罷不禁兩眼放光,他一捶榻案:“這個法子好,一環套一環。”

“可是爹爹,,女兒實在不忍咒你……”

陳信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這人越咒越活得長。不怕不怕。”

陳梓坤沉吟片刻,果斷的拍板:“既然如此,咱們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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