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廟堂之謀

陳梓坤騎在馬上,緩緩而行。面上雖然平靜如常,但心中卻翻湧着一陣陣驚濤。她早已得知秦承嗣的計劃是準備昨夜舉兵,她也早下了命令讓禁衛軍在抵禦叛軍時将秦承嗣格殺,再将其同黨拿下。她和父親都不在京城,如此,誰也說不出什麽來。然後她回來後再将秦承嗣謀反計劃公諸與衆,趁機将支持他的一幫文臣打倒驅逐,騰出位置來安插上自己的人。丞相雖然心疼愛子,但鐵證如山,他也不好說什麽。此時秦元卻來了這一手,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沒有人給她報信?

陳梓坤權衡了一番利弊後,一個新的想法呼之欲出。既然不能徹底除掉對方,那就徹底利用對方,将壞事變成好事。那些文臣不是排斥自己嗎?她偏要讓他們站在自已這邊來,而且是不得不站……

眼看內城城門就要到了。陳梓坤看了父親一眼,陳信此時的神色是萬分複雜。陳梓坤飛快醞釀着感情。陳信迅速滾鞍下馬,大踏步向前一把拽起秦元,用埋怨的口吻責怪道:“二弟,你這是何苦?快快起來。”

秦元老淚縱橫:“大哥,小弟有罪,沒有教好這個逆子,大哥你就責罰我們吧。”

陳信搖搖頭,深深地嘆息一聲,秦元以前何曾這樣狼狽過,當初他們面對十萬敵軍圍城時,他仍然能指揮若定談笑自如,如今卻為了兒子,斯文掃地,顏面盡失。唉……他好容易下定的決心開始搖搖欲晃。真的要依法治罪嗎?二弟和冰雁坎坷半生只得了這麽一個兒子。秦元如今已經和自己一樣年過四十,真的要讓他絕後嗎?他如何下得了手?他心中清醒的認識到,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丹溪和冰雁之間的姐妹情誼都到頭了。

“二叔,嗣弟——”陳信正在萬分矛盾的思索着,突然聽到女兒清脆的呼喚聲。陳梓坤一臉心疼的跑上前來,看着秦承嗣以一副純然姐姐對弟弟的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責怪道:“嗣弟,你怎能如此糊塗?從小到大,你想要什麽東西姐姐哪次不讓着你?你想當儲君也沒有什麽不可以,你直接說啊,姐姐讓你就是。當初父親有意讓賢于二叔,無奈二叔無論如何也不肯接受,我本以為嗣弟和二叔一樣……

我本是不忍父親為國事操勞,蒙衆人擡舉,勉力答應暫為儲君。 私下裏卻一直暗暗觀察,準備在幾個弟弟中擇一賢明仁慈之人,以後禪讓之。……你這何苦這麽心急呢?竟受那晉國奸細的挑唆,不但令老父蒙羞,還險些使國家社稷有傾頹之危。若罰你,父王和我是心如刀絞,萬分不忍;若不罰你,又如何對天下萬民交代?你讓我等如何是好!”

陳梓坤的聲音清晰而懇切,眼中隐有淚光。場外的百姓和士兵聽得清清楚楚。衆人嗡嗡議論個不停:“就是啊,真是的。就這麽着急啊。秦相怎麽會生出這麽個兒子呀。”

“真讓人為難啊,怎麽辦好呢?”

“公主殿下真是識大局啊。”

……

陳梓坤說着硬把蔫頭蔫腦的秦承嗣拉起來,那邊陳信也将秦元扶了起來,身邊的侍衛忙上前給父子兩人披上衣服,一行人面色肅穆的朝城內走去。

朝臣們聽說大王班師回朝全都出來迎接。陳信當下決定聚集朝臣商議此事。也許是為了避嫌,秦元因為“體力不支”帶着秦承嗣先行回府,聽候發落。臨走時他自覺的讓國府的一百多名士兵押着他回去。陳梓坤又好生囑咐安慰了父子兩人一通,才匆匆回府。

她一回到公主府,立即吩咐侍從:“快,去叫鄭喜,文傑陳光陳劍等人速來。”鄭喜早就侯在門外,侍者一傳話,急忙跟着進來。

“殿下,臣有罪。”鄭喜二話不說,率先認罪。陳梓坤擺擺手:“算了,這姜還是老得辣,我估計是二叔有了防備,你們在最後關頭才沒探到消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文傑和陳劍陳光也随即趕到。衆人來不及寒暄,便迅速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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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梓坤心中的想法已經構想成熟,見人一到齊,直接開始發號施令:“事出緊急,我也不與你等商議了。你們先按我說的去做,若覺得有遺漏處,盡管補充。”

衆人齊聲答道:“是。”

陳梓坤面色莊重的開始下令:“陳光你去會一會李角張讓,告訴他們,明日早朝本殿要上《罪已書》和《請辭表》,讓他們做好準備。”

“遵令。”

“鄭喜,你讓王福着人悄悄跟秦承嗣的心腹接觸,委婉的提醒他,他還不到加冠之年,只要他肯說出教唆之人,按照律法,他可以減罪。記住,教唆他的人越多,他的罪就越輕。說不定可以免罪。”

“是。”

“陳劍,你明早着人去城中散布流言,把本殿的書表內容傳揚出去,看城中百姓的反應如何,然後再相機誘導。”

“遵令。”

……

朝堂上,盡管陳信讓衆臣暢所欲言,但那幫平日口若懸河喜歡引經據典的文臣們此時一個個噤若寒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先說話。陳信看着這副情形不禁上火:這幫鳥人,當初他一提出提女兒為儲君,他們能從三皇五帝說到前朝末年。如今這可是謀反的大事,他們一個個都啞了。他們怕得罪秦元,為什麽不怕得罪自己呢?

陳信一拍禦案,威嚴的說道:“既然衆卿都無話可說,那就散朝。”

衆臣終于開了口:“我王萬歲。”

陳信一摔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內宮走去。若不是顧及形象,他真想跑着回家。

文丹溪正倚在門口等着他。

剛進府門,他就粗着嗓門嚷道:“丹溪,我回來了!”

文丹溪笑着迎上來,很自然的挽着他的胳膊:“二信——”

夫妻兩人攜手進屋,其他人立即知趣的全部退下。

“唉……你說這事怎麽辦?”陳信捉着她的手撲通一下半靠在椅子上。

文丹溪淺笑着,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溫聲勸道:“先壓壓吧。也許過幾天就知道怎麽辦了。”文丹溪心中跟明鏡似的。這樣的大事,自己的寶貝女兒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的。就等她的謀劃吧。

“嗯,也只能這樣了。”陳信無奈的嘆息着。

“好了,先別提這事,你給我說說你們兩個在前線的事情。”

“好,……我告訴你,你不知道咱們的寶兒多厲害,這叫青出于藍勝于藍,蘿蔔開花,一茬比一茬辣……”陳信一說到女兒和戰事,心也不煩了,頭也不亂了。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将當日的情形加油添醋的描述給她聽。文丹溪心中既感慨又驚悚:這孩子殺人的手段也太殘酷了。而且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

第二日早朝,秦元為避嫌仍然稱病不朝,秦府的仆人卻送上了秦承嗣的《認罪表》。陳信接過來一看,這哪是認罪表,應該叫《開脫表》才對。秦承嗣很委婉的提出來,本來自己并無此心,但奈不住衆人日複一日的在自己耳邊聒噪教唆,再加上謀士華江的挑撥離間。所以才做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雲雲。最後又附上了長長的一串串人名,周通、韓奇等朝中文臣赫然在列。陳信看罷,心中越發失望。二弟怎得生了這麽一個既糊塗又沒有擔當的人。為了減輕自己的罪過,竟然把自己的恩師拉下水。陳信一語不發的讓內侍把《認罪表》發給衆大臣看。果不其然,周通和韓奇看完,當下臉色蒼白,身形搖晃了幾下,險些栽倒。

“大王,微臣……”

那些被牽連的大臣們撲通撲通全部跪下,個個面如土色。無論哪朝哪代,謀反都是第一重罪,輕則抄家流放,重則誅滅九族。秦承嗣可能不會有什麽事,但他們卻不一樣。

“這……”陳信一時也不知怎麽處置才好,恰在這時,公主府的老內侍進殿高聲奏道:“大王,公主殿下,昨晚一夜未眠,趕出兩份表章上奏我王。并懇請衆位大臣聽評。”陳信一怔,擺手示意內侍念出來。

內侍恭敬的接過來高聲念道:

本殿才鮮德薄,不守女德,以女子之身鵲占儲君之位。以致文臣郁郁,武将喑喑。又因常年在外,不能細察幼弟承嗣之心,致使外敵乘隙,禍起蕭牆,并殃及恩師。……于私,使父母親族失和;于公,險至國家社稷陷危;以上皆本殿之罪也。……嗣弟年幼無知,又被敵國奸細慫恿,其本無辜;周先生韓先生,一向忠君至上,大公無私,其一生之高潔,國人共鑒,豈會自污其身,做出謀逆之事!其皆無罪,懇請我王明鑒,梓坤願以待罪之身擔保……

本殿追悔不已,痛定思痛,遂下《罪已書》并附《請辭表》,梓坤上不能使群臣歸心,下不能安撫黎庶,愧對親人恩師之切切教誨,無顏面對國人之殷殷目光,是以懇切請辭。請父王并衆位大臣另立賢君,以免重蹈今日之禍。如此,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內侍高聲讀完這兩份奏章,大殿內一片肅靜。周通、韓奇、吳師道等人則是面面相觑,心中湧起一絲極端複雜的心緒。兩個人,一個是自身有罪卻百般推脫,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恩師拉下水;另一個卻主動攬罪,懇切求情,誰濁誰明,不是一目了然嗎?

那些武将們卻沒文臣肚中那些彎彎繞繞,他們只知道公主殿下帶着他們打了大勝仗,好容易高高興興的回來,卻遇到義弟要奪家産。有罪的人死不承認,沒罪的卻要閉門思過,這還有天理嗎?那些武将們一個個黑着臉,瞪着眼,無聲的抗議着。

陳信卻被梓坤這一招弄得不知所措。天知道這孩子的腦袋是怎麽長的,他總猜不透。真心認錯讓位,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梓坤看上的東西,她定會不擇手段的弄到手,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那她是…… 要是丹溪在就好了,她準能猜出這個小魔頭的心思。陳信頭痛無比,一時難以決斷。

這時,張讓李角暗暗對視一眼,張讓先出班朗聲奏道:“大王,公主殿下其心可嘉,其誠可憫。但另立儲君之事萬不可行。”

李角和張讓一唱一和:“大王,張大人言之極當。衆所周知,公主殿下自被立為儲君以來,先是吞蝗退災,廣施仁德于黎民。為人至儉至樸,尊師厚親,兢兢業業,胸襟開闊,任人為賢。上有蒼天降谕,瑞石臨水,山顏為之更容;下有黎民擁戴,将士歸心,外邦聞之變色。如此聖明之君,千古罕見也,若再議另立儲君之事,豈不是上違天命,下失民心?如此,國家将有累卵之危,社稷将有傾頹之險也。請大王明鑒。

李角的話音一落,和張李同氣連聲的文臣們紛紛上前附和:“李大人所言極當,臣等附議。”

朱寧程綜等人互看一眼,也有樣學樣,一起拱手道:“臣等附議。”朱程瞪了周通韓奇一眼,眼中的鄙夷和不滿不言而喻。

周韓等人參差不齊的奏道:“臣等附議。”

陳信環視衆人,沉吟半晌。突然福至心靈的來了一句:“既然衆卿執意如此,本王也無話可說。準奏!”

☆、

陳信一錘定音,讓幾個文臣後悔不疊。他們偷偷對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原來他們心中早有打算,在得知秦承嗣的事情後,周通韓奇聚頭簡單商量了一下,如果國君回朝後再提儲君一事,他們準備建議國君從義兄弟的兒子中選一個過繼過來來接替陳梓坤的位置。起初就有人提起過,但念及秦承嗣是獨子,此事才沒有正式提上議程。如今發生了這種事情,過繼之事也該提起了。誰承想今日一上早朝,秦承嗣就給他們迎頭一擊,竟把他們也給牽扯進了謀反的漩渦。一時間他們個個內心驚恐,便把這事抛到九霄雲外。此時危機解除,他們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但是剛才情急之下,他們又附和了李角張讓的提議不好再反悔。所以幾人心中是五味雜陳,極不是滋味。

當天中午,城中百姓也紛紛得知了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衆人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嗡嗡哄哄的議論個不停。但人們也僅限于議論,誰也沒想到要參于什麽。後來不知是誰振臂一呼,帶頭去國府門前的廣場上請願,懇請靖平公主繼任儲君之位。愛看熱鬧素來是老百姓的傳統,不多時,就把廣場圍了個水洩不通。喧嚣的吵鬧聲也驚動了不少大臣,後來還是李角張讓挺身而出前去勸說解釋,衆人才漸漸散去。

李角故意大聲贊道:“公主殿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胸懷大度,連反對自己的人也肯折節求情。難怪百姓冒死請願,真是可贊可嘆。”

張讓卻唉聲嘆氣道:“可是有什麽用呢?就算求了情,有些人還不是照樣抱着自己的頑固想法……真不值!”

這時,正好文傑路經此處,聽見他們的議論,正色說道:“兩位大人,你們都誤會殿下的意思了。殿下早說了,她這麽做不是為了獲得誰的支持和感激,只是覺得這是她的份內之事,以後可別這麽說了。”李張二人先是一怔,随後又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們這麽說,豈不是把公主說成了是挾恩圖報的人了?

兩人幹笑幾聲一臉慚愧的說道:“慚愧慚愧,我等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望文大人在公主面前為我等美言幾句。”文傑微微一笑,飄然而去。

秦承嗣謀反一事,由于秦元的及時阻止再加上陳梓坤等人的求情,最後陳信壓下此事,将秦承嗣交由父親秦元看管,禁足一年。秦元上表力請辭去丞相之職,又被陳信壓下。秦元再次上表請求免去秦承嗣的一切優待,将來不準入朝為官。陳信仍是留中不發。此事算是不了了之。至于周通、韓奇、吳師道等人在陳梓坤的徹查下,證明與此事并無牽連。幾人仍官複原職,無有變動。經此一事,秦承嗣是徹底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朝中原本支持他的文臣們汲取了深刻的教訓,都默默地與他劃清了界線。秦元知道後苦笑不已。但他卻沒有去挽回,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至少可以讓那個孽子徹底死心,也可以讓她放心。

這場風波過後,秦元是新愁舊憂一起湧上心頭,再次一病不起。陳信和文丹溪仍像以前那樣前去探望安慰,遍請名醫調治,仍是不見效果。陳梓坤聞聽,對父母笑道:“爹、娘,二叔他怕是又得了心病。還是我去吧。”

次日中午,陳梓坤前往秦府探病。正好在院門口和白顯不期而遇。

白顯臉上神色複雜,嘴唇動了動,上前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陳梓坤滿臉笑意的招呼道:“顯哥哥,多日不見了,你還好嗎?”白顯彬彬有禮的躬身說道:“多謝公主惦記,還好。殿下是來看父親吧?他正在西廂暖閣。”梓坤沖他點頭,不緊不慢的邁進了暖閣。白顯在她身後深深地嘆息一聲,默默退散。

“二叔。”

“梓坤來了。”李冰雁正在床前照料秦元,一見陳梓坤進來,愁雲密布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大姨。”

“快去給你二叔說說話吧,他正念叨你呢。”

陳梓坤敏銳的覺察出,無論父母怎樣竭力避免,他們兩家已經有了細微的裂痕,再沒了以前的那種親密融洽。陳梓坤微微悵然了一下,很快又恢複正常。李冰雁再次沖她一笑,命侍女上茶,然後悄悄掩門退出。

秦元面色青白,半閉雙眼,倦怠無力的靠在枕頭上。

陳梓坤嘆息一聲,清聲說道:“二叔,你就放心吧。您在時,我不會動承嗣弟弟;您和父親母親百年之後我亦不會動他。”

秦元聞聽此言,忽地睜開雙眼,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眸子銳利的盯着陳梓坤的眼睛,陳梓坤和她坦然對視片刻,泰然一笑:“二叔是不相信侄女嗎?”

秦元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他神态複雜的搖搖頭,幽幽嘆道:“二叔相信你。可是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呢?”他少年時期是在京城長大,帝王家中的骨肉相殘之事沒少聽聞。親生骨肉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義兄妹?

陳梓坤站起身來,在屋裏慢慢地踱着步子,不緊不慢的說道:“二叔可以不相信我的人品,但您可以相信我的能力。我相信承嗣弟弟經此一事,不會再有不該有的念頭。在二叔尚健在,朝中文臣幾乎全部支持他的情況下,他的謀劃仍然不争氣的失敗了。——二叔試想,在您百年之後,梓坤早已不再是今日羽翼未豐之梓坤,二弟更是不能同日而語。他對于我又有什麽威脅呢?我說不動就是不動他,這麽做,一是感謝二叔對我們一家的情誼;二是我不想留下一下誅殺親族的惡名;三是,我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四嘛,我要用他來給衆位大臣一個警示——時時提醒他們曾有過的愚蠢選擇!”

秦元面上現出一絲極為苦澀的笑意,他沉吟良久,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半晌之後,才語重心長的說道:“梓坤,二叔雖然很遺憾你不是個男孩,但對你的疼愛之心并不比璐璐少多少。不管你愛不愛聽,二叔仍然要把心裏話說出來。”

陳梓坤淡然一笑:“二叔但講無防。”

秦元動了動身子,比剛才坐得更直些,又斟酌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梓坤,我知道你從小就跟你的姐妹們不一樣,唯我獨尊,心志遠大。可是,一國之君真的不是那麽好當的。陳國地處西陲,在四國中最弱,而且居于四戰之地,東有強魏、西有西夷、南有晉國、北有東虜。如今魏國正在變法革新,西夷在內亂,東虜鬧內讧,他們都沒有時間擴張,所以陳國才有了這幾年的太平日子。可是以後的情形誰知道呢?若将來你登上國君之位,這些四鄰定然覺得你一介女流最好欺負,還不蜂擁而來?就譬如百姓家中有女無子難免會受四鄰欺侮一樣。還有,像周通韓奇等人,他們不止一次的說過,你的聰慧心志才華都遠遠高于其他兄弟姐妹,可是他們仍然願意站在你弟弟這邊,為了什麽?還不是因為你是女子?他們尚且如此,以後還會有人來為陳國效力嗎?國無賢才,即便國君再英明也無法治國啊。最後就是你的婚事,你将來會嫁給什麽樣的男子呢?有家世有才華的男子不會甘心屈居于一個女子之下的。但那些只求富貴榮華的無節操小人你會要嗎?”

陳梓坤認真聽完,臉色鎮定如常,深邃的眸中跳躍着一簇異樣的火光,她淡漠的一笑,豪氣幹雲的說道:“二叔,你的這三問題,梓坤一一為你解答。第一個,陳國的确在四國中國力最弱,但我保證它将來一定是最大最強的。至于四鄰觊觎陳國之事,即便陳國不是梓坤當政,難道就能避免被窺視的命運嗎?身處大争之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想不當羊,就只能成狼!退讓茍安只會自取滅亡,唯有主動出擊,不懼風浪,才能生存下去;第二個問題,誠然,周韓那些自謂儒學門生的人不願意奉我為主,可是二叔別忘了,這天下的人才多的是,歷史上那麽多昏君暴君都有人輔佐,我就不信我陳梓坤沒人來投奔;第三個,我根本是不屑一顧。若我還像一般的女子那樣,畢生的目的,就是為了嫁一個良人。我還當什麽國君,做什麽女王!若将來我能一統天下,全天下的男人還不哭着喊着供我來挑!”

“咳咳……”秦元臉皮抽搐,忍不住大聲咳了起來。

陳梓坤說順了嘴,越發的慷慨激昂:“所以二叔的擔心真的是杞人憂天。你們總是想得太多,經常在事情還沒發生前就先想到一堆又一堆的困難,連試都不敢試就主動放棄。自己放棄還不算,還理直氣壯的勸別人也放棄!”說到後面她的話裏已隐隐有了責難的意味。陳梓坤也很快意識到了不妥,連忙放緩語調笑着解釋:“二叔別介意,我今日說話有些急。”

秦元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

陳梓坤舒了一口氣,最後仍然決定将自己胸中的塊壘一吐而出:“二叔,可知道這世上比殺人還可怕的事情是什麽?”

“是什麽?”

陳梓坤看着秦元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就是冠冕堂皇、理直氣壯的扼殺別人的夢想和精神!殺人者尚且知道自己犯了罪,但這些人卻從不覺得自己有錯。他們用一顆充滿固執和偏見的心去評判世間萬物,偏偏還自诩公正!二叔身為百官之首,有空教導教導這些大臣們吧。最後還望二叔好好保養身體,活個百八十歲,拭目以待。看看十年二十年後會怎怎麽樣。”

“咳……好好,二叔一定會等着看你一統天下。”秦元目光微閃,言不由衷的答道。

陳梓坤爽朗一笑,拱手告辭離去。

陳梓坤一回到府中,鄭喜和文傑等幾個心腹一起迎上來笑道:“給殿下道喜了。”

陳梓坤滿臉笑意,擺擺手道:“好了,此事就此放下。你們快快準備慶功宴的事情,我估計将士們都等急了。”

文傑答道:“殿下放心。很快就好。”

……

次日早朝。

文武兩班大臣全部到齊,秦元也撐着上朝。

陳信大踏步進來,環視衆人,颔首微笑。他神态自若的往禦座上一坐,氣派十足。接着,他揮手示意內侍宣讀今日朝議主題。

內侍高亢清晰的聲音在殿內響起:“奉大王和公主之命,開始就陳倉之戰、函關之戰的将士們論功行賞。”念完第一句,內侍故意停頓了一下。

武将們面面相視,暗自興奮。他們早就得知了公主殿下正在派人辦理此事,若不是秦承嗣謀反一事牽扯了太多精力,怕是一回來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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