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隔岸觀火

陳梓坤返回王宮時,臉上怒氣仍未消散。 她一言不發,轉身進入書房。宮女內侍們屏息靜氣小心翼翼的站在門首。李思原悄聲向一個貼身宮女打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揮揮手自信的笑道:“不必擔心,去砌茶來,我進去服侍大王。”

“謝謝李總管。”那宮女如蒙大赦,道謝不疊。

李思原微微一笑,他一手端着托盤,邁着碎步進去,躬身說道:“大王請用茶。”陳梓坤瞥了他一眼,仍沒說話,她輕輕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李思原趁機問道:“宮裏哪個奴才惹大王生氣了一會兒小的替大王掌他的嘴。”

陳梓坤臉色稍緩,口氣平淡的說道:“不是宮裏的,是那個……唉,算了。”

李思原眼珠一轉,俏皮的說道:“既不是宮裏的,那麽一定是那些大臣們了。大王,不是奴才逾矩 ,奴才是想,這人哪有了煩心事說出來就會好些。”

陳梓坤敲擊了一下桌案,緩緩說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給你說說。還不是那個蕭舜欽!竟然将本王的好心當作歹意。他這麽做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李思原極其認真的聽着,一邊聽一邊适時插入一句順帶委婉的指責一下蕭舜欽。末了,他又說道:“大王,依奴才看,這個蕭舜欽就是有些讀書人的執拗和臭脾氣。對他們這種人啊,既不能遠又不能近。遠了,他整日對月感慨,臨風長嘯,整日說些什麽懷才不遇,明主難求的渾話;若是近了,他又擺出一副臭脾氣。大王您以後就對他不遠不近,不鹹不淡。時間一長,他自會收斂了。”

陳梓坤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贊賞的看了李思原一眼,感嘆道:“思原啊,若是這些臣子們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本王也不用這麽整日心力交瘁了。”

李思原臉上笑容愈盛,低頭說道:“奴才除了善解人意又無別的才能,大王這是拿奴才之才比各位大人之短。”

陳梓坤哈哈一笑,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李思原不由自主的顫栗了一下,連退兩步。陳梓坤不解的看着他,李思原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伏在地連聲說道:“大王怒罪,奴才罪該萬死,奴才并非不願大王觸碰奴才賤軀,只是……”李思原的聲音越來越小。陳梓坤恍然明白過來,定是以前那種不堪回首的經歷使得他對人的觸碰有了本能的排斥,她沖他笑了笑,虛扶一把道:“起來吧,本王是豪爽慣了,并無別的意思。對于你并無觊觎之心。”李思原一聽這話,表情也随之放松下來,出語自嘲道:“奴才是殘花敗柳之身,不敢玷辱大王的眼睛。 ”

陳梓坤擺擺手,示意他起身。李思原這才利落的起身。正要開口說話,就在這時,文傑疾步進來禀道:“君上,河津密報。”

陳梓坤頓時精神一振,伸手接過來展讀,只見上面寫道:索超前日偵查敵情,得知魏軍正秘密向晉南開進。意圖不明。

陳梓坤一邊細細研讀一邊用心推敲。突然,她縱聲一笑:“真是大快人心,快傳崔大人、蘇大人,鄭喜入宮晉見。”

“遵令。”內侍應答一聲,快步下去。

文傑提醒道:“大王,要不要請蕭先生?”陳梓坤一聽蕭舜欽的名字,略微不耐的擺手說道:“不必了,聽聞他近日肝火旺盛,讓他好生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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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傑動了動唇,最終還是将話咽了回去。

不多時,蘇放、崔博陵和鄭喜便陸續到達。三人一進書房,陳梓坤起身笑道:“幾位就坐吧。今日本王有國事相商。”說着她将就索超發來的密報內容說給了幾人。然後緩聲問道:“你們對此事有何看法?”

三人一起蹙眉思索,半晌之後,崔博陵先開口道:“依臣看,魏王早就觊觎晉南,上次索地不成,這次魏晉兩國怕是要兵戎相見了。”

蘇放了也接道:“恭喜大王,陳晉結盟的機會到了。”

陳梓坤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們就議議陳國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崔博陵沉吟道:“臣以為,我國也要開始備戰,到時魏晉戰事一起,我軍可趁機收回河津三城,以雪前次之辱。”

蘇放則說道:“大王,臣想秘密入魏,前去試探虛實,然後待機而動。”

陳梓坤的餘光瞄到文傑似有話說,便笑着鼓勵道:“諸位今日務必要暢所欲言,不拘對錯。文傑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文傑笑着向衆人點頭,委婉的說道:“大王,臣以為魏晉兩國局勢仍然不甚明朗,可戰可和。兩國遠遠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我國暫時可作壁上觀,待兩國局勢到了水火不容之時,我國再從容加入戰局,從而謀取最大利益。”

陳梓坤眼前驟然一亮,其他人也是若是所思。

蘇放朝文傑肅然拱手道:“文大人之言,蘇某受益匪淺。我等高興得有些早了。”

文傑謙遜的笑道:“蘇先生過獎了,在下只是當年随蕭先生學了點皮毛。”

陳梓坤低頭思索片刻,一下一下的敲擊着桌案,擲地有聲的說道:“三位所方各有道理。河津三城要收回,但何時加入戰局,我等君臣還要好好謀劃,謀定而後動。還有,我們不能被動的作壁上觀,而是主動去掌控局勢,适時推波助瀾,讓事情朝着我們想要的方向發展。對此,諸位可想想辦法。”

陳梓坤此言一出,房中再次寂然。衆人紛紛凝眉沉思。

這次是蘇放先開口:“大王,臣請速速入魏,探聽虛實,若能得見魏王,臣會擇機刺激魏王加大攻晉的步伐。”

崔博陵斷然說道:“不可!大王若真有意聯晉抗魏,此時斷不可主動派人使魏。無論私下如何,這個明面上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蘇放補充道:“崔大人,在下準備秘密使魏。”

崔博陵仍然搖頭:“魏國一定有很多晉國的密探,只要先生入魏,你的行蹤就瞞不了晉王。”

蘇放一怔,也跟着遲疑起來。

這時,一直在認真聆聽幾人發言的鄭喜,朗聲笑道:“兩位大人所言皆當,蘇大人是不能入魏,但我可以入魏。而且仍是以商賈的身份入魏。”

衆人的目光一齊朝鄭喜看來,鄭喜落落大方的一笑,先問蘇放道:“蘇大人以為魏王此次會派誰人為将?”

蘇放稍作思索答道:“魏王手下良将數不勝數,但最有可能為将者,卻是公子劉據。此人最投魏王脾性,又好大喜功。此次攻晉,他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鄭喜自信的一笑:“在下同這位公子交情不淺,也最能摸清他的脾氣秉性。”說着她又朝陳梓坤一拱手,正色道:“大王,臣此去,定能将局勢朝我王所要的方向推進。”

陳梓坤拊掌贊道:“諸位是各有所能,各有所長,本王還有什麽擔心的呢。”她又看了看鄭喜,關切的問道:“不知鄭卿可有什麽難處?說出來也可和衆人磋商一二。”

鄭喜掩飾的一笑,面帶難色的慢慢說道:“難處倒沒有,只是微臣的這個方法略有些陰損,臣深覺大王一向光明磊落,心懷仁慈,怕是不喜歡這個方法。”

鄭喜的話音一落,崔博陵和蘇放兩人對視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陳梓坤略一沉吟,面色平靜的說道:“說下去。”

“臣想去戰場送酒肉勞軍,然後趁機建議劉據在攻打晉南時,虐待殺害晉人,再将晉南城外的墳墓刨掉——這一點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頭百姓都斷不會容忍。如此一來,必然會激起晉人的鬥志。此端一開,晉國想不戰都不可能。”

“咳咳……”蘇放幹咳兩聲,搖頭嘆道:“鄭大人,恕在下直言,此法是有些陰損。”

崔博陵顯然也贊同蘇放的看法。

文傑轉臉看向陳梓坤,陳梓坤嘴角擒笑,狀似在思索鄭喜的話。半晌之後,她略略擡起手道:“本王覺得此法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用。這樣吧,諸位回去再好好想想,有無別的方法。”

“臣等遵令。”四人一起躬身應答。

五日後,魏國大軍開到平陸城下,開始攻城。平陸知府奮力迎戰。晉王一邊派出援軍救援平陸,一邊派王恢出使陳國。

王恢享受到了當初蘇放使晉的待遇——閉門羹。陳梓坤以事務繁忙為由,足足晾了他五六日才準許入宮觐見。

一身黃色朝服的陳梓坤端坐在王案之後,用親切中帶着矜持的語氣問道:“特使遠道而來,将何以教本王?”

王恢的小眼睛飛快的向上一掃,将王座上的陳王下死眼打量了一下,又連忙垂眸恭敬說道:“外臣王恢見過陳王,王恢才識淺薄,不敢言教。外臣前日路過河津,見城中父老殷殷期盼王師解救,外臣心中不忍,順帶叨唠幾句,望大王見諒。”

陳梓坤輕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随即又想到了什麽,語氣陡地變冷:“河津三城淪陷于魏國,還不是爾等君臣所為?爾如今竟然在本王這兒假惺惺的說心有不忍!”

王恢倒沒想到她會突然發作,稍稍一怔,便滿臉賠笑道:“當時,各為其國,實屬迫不得已。陳國失河津,晉國則失函關。彼此都有失,但外臣以為,陳晉兩國應當捐棄前嫌,不計過往,一致對魏。否則,兩國之失就不止區區河津三城了。”

陳梓坤略一點頭,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将王恢上下一陣打量,然後緩緩開口:“本王一直詫異,怎麽晉國近日的做為突然變得讓人難以揣摩起來,原來是由王先生這位曠世奇才在為晉國謀劃。”

王恢只得繼續賠笑道:“陳王謬獎。外臣愧不敢當。”

陳梓坤往下一壓手:“先生之言,本王已記下。只是本王甫登大位,凡事不敢自專。明日早朝,煩請先生入宮,與各位臣工磋商一下。今日就到此罷。”

王恢拱手答道:“外臣謹遵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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