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霪雨霏霏
大軍開拔的第三日,氣候驟然生變,天空中春雷滾滾,接着綿綿春雨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行軍最怕碰上這種天氣,道路泥濘,馬匹難行,糧車辎重一不小心就會陷入泥淖,還要面臨軍糧發黴,兵器生鏽等一大堆可能會有的問題。
蕭舜欽透過黑色大傘望望天空,喟然嘆道:“這雨沒有十天怕是停不下來。”陳梓坤面色陰得像這天氣一樣,她也習慣性的望了望烏沉沉的天際,一語不發。
蕭舜欽笑着安慰道:“大王可往好的一面想想,這綿綿陰雨擋住的不僅是我軍,還是魏國的四十萬援軍,以及東進的晉軍。”
陳梓坤一聽這話,臉色立即由陰轉晴,算了,愁又有什麽用,繼續振作。一路上,蕭舜欽伴随着淅淅雨聲給她講兵法和歷史。陳梓坤認真聽着,時不時會心的點頭。看來,帶着他還是有點作用的。打仗時,多個人商量,下雨時,叫過來解解悶;晚上嘛,也可以消遣消遣……若是蕭舜欽知道她此時的真實想法,一定會氣得閉帳不出。
到了傍晚,雨勢仍未停下。前去探路的斥候回來禀報說,前方有一座空廟,請她移駕過去歇息。陳梓坤領着蕭舜欽并一幹将領前去安頓,周威程金則在空廟指揮士兵依山紮營埋鍋造飯。
在一片霪雨霏霏中,晉軍也面臨着同樣的困境。中軍帳中,袁麟正背着手緩緩踱步。
王恢和田憶等幾個心腹謀士正忐忑地坐在将軍墩上,等待着晉王發話。
沉吟半晌,晉王終于緩緩開口道:“陳王已經接連拿下兩座城池,索超在北方也是長驅直入,聽說還搶了蒙古的八千匹良馬。如今她又要兵臨衛淇兩州,若是再讓她得逞,将對我晉國大大不利。”
王恢剛要開口,就聽晉王又接着道:“寡人聽說,蘇放帶着他的師弟孫匡已經離開河津前去魏地,到時陳王再有這兩個大謀士幫着謀劃,對我軍更為不利。”說到這裏,晉王的語氣中不由得帶了一絲肅殺還有一絲隐晦的妒忌。他費盡心思拉攏天下賢才,沒想到的是,陳國那個蠻夷之國竟然淨入奇才,先是蕭舜欽崔博陵再是蘇放索超,偏偏,這些人才他一個也策反不了。
王恢眨巴着小眼睛,奸笑一聲,道:“大王若是憂慮蘇放,不若臣派幾個隐衛去把他們師兄二人除掉,以絕後患。”
“不可!”晉王還沒發話,田憶立即嚴厲制止。
“哦,田卿請講。”
田憶緩緩起身,看了王恢一眼,擲地有聲地說道:“大王,臣從未聽聞,自古以來有靠暗殺他國賢者而王天下者。 大王縱然除掉蘇放,還有別的賢才為陳王效力。難道大王能把陳國的人才全部殺光嗎?”
晉王微微颔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王恢不禁有些氣惱,田憶這個老頑固總是千方百計的阻撓他的計劃。偏偏大王對他還頗為信任。
“再者,”田憶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陳王為人大王又不是不知,她陰狠毒辣,睚眦必報,若是大王真如此做了,她定會以十倍還之,只怕大王辛苦籠絡的賢才也會因此而遭殃。”說完,田憶還警告性的看了王恢一眼。
王恢也微微心驚,田憶這話也提醒了他,若是蘇放有了不測,陳王第一個就會拿自己開刀,雖然他自忖不怕,但這樣的人還是別得罪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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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此事到此為止吧。諸位再議議別的事,趁着這幾日閑暇,再細細籌劃一下。”
“是。”
此時的魏國王宮并沒有因為大雨而顯得冷清。
直到中午,魏王才姍姍駕臨。大臣們雖然不滿魏王的怠政,但誰也不敢提是異議。畢竟,魏王可是連德高望重的老王叔劉潛的面子都敢駁,還有誰敢去觸這個黴頭。
魏王一上殿,就開始有大臣上前禀報軍情。
“大王,陳晉聯軍都被大雨阻滞在路上。但是唯有北方的索超仍在向東推進。據斥候來報,索超一路收服悍匪,如今兵力越來越多,沿途專搶富商大戶,這些士族豪紳苦不堪言,連連上奏,請大王定奪。”上奏的人正是王族公子劉運。此人交游廣闊,門客衆多,他為了維持自己的豪奢排場,沒少接受賄賂。是世家大族竭力交好的對象。此時,他就是受人之托,替人說話。
魏王慢騰騰的開口道:“寡人不是已經派了二十萬大軍前去征讨索超嗎?”
劉運連忙開口道:“大王有所不知,索超的騎兵來去如風,二十萬大軍拿他也無可奈何……”
“那你說怎麽辦?”魏王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凜冽。劉運吓了一跳,但事到臨頭,他不得不将話說完:“他們請求大王準許幾家招募私兵,自行對抗陳軍。也好為大王分憂。”原來魏文王建國之初,便深刻地吸取了前朝的教訓,不動聲色的打壓世家大族,其中有一條就是除了一定數量的侍衛外,不準許招募私兵,否則一經發現,就會沒收合族財産。還有就是限制土地兼并。每個家族的田地數量也有一定的規定。魏文王執法公正,縱是王族宗室,一旦犯錯,也一定會追究到底。所以在他執政時期,魏國的政治較為清明,土地兼并問題也得到了一定的緩解。但自從魏武王劉昂開始,那些人世家大族便又開始蠢蠢欲動。
“大王,世家大族不得有百人以上的私兵,這是先王遺制,不能随意改變。”
劉運早有說辭,當下頭一昂,高聲争辯道:“此時先王遺制不假,但此一時彼一時也,先王之時,魏國國內安定。如今北地有陳國這個蠻夷之國頻頻作亂,橫行無忌。分明是不将大王放在眼裏。那索賊竟然公開辱罵大王……”說到後半句,劉運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魏王重重拍擊了一下王案,冷聲命令:“說!他罵寡人什麽?”
劉運一臉的惶恐:“他、他罵大王,不,是罵魏軍窩囊怯懦,還說,別說是二十萬大軍,就是再加二十萬也拿他索超無可奈何……”
“好!好!”魏王一臉獰厲,連連叫好。接着他斷然下令:“長史拟旨,再發一道征兵令,另外,今年的副副賦稅再加兩成。”
他的命令一出,衆位大臣頓時一驚。繼而開始出聲阻攔。
“大王,這已是第三道征兵令了。馬上就是春耕了,到時田裏沒有成年男丁耕作,勢必會影響今年的收成。”
“大王,百姓的負擔已夠沉重,怎能再加賦稅,當此國運艱難之時,國內不能再亂。”
“……”
勸阻聲此起彼伏。魏王劉昂的嘴角緊抿,顯得極為不耐。最後終于忍無可忍,重重一拍王案:“國運艱難?艱難什麽?我大王的七十萬大軍還對付不了那區區四十萬聯軍?爾等就等着陳晉聯軍全軍覆沒的好消息吧!休再聒噪!”說完,他大袖一甩,離殿而去。
堂下一衆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魏王的命令一下,魏國朝野再次一片嘩然,百姓們更是欲哭無淚。與此同時,蘇放和鄭喜等人也從河津秘密趕來。
陳梓坤踩着泥濘親自出來迎接,與蘇放同來的還有他的兩個師弟顧況和孫匡。這兩人跟蘇放一樣出身貧寒,一直在跟随師父游學。兩人聽說蘇放在陳國頗受重用,但迅速趕來投奔。
“草民孫匡、顧況參見大王。”兩人深深一拜。
“兩位快快請起,寡人早就聽說兩位大才,今日得見,真乃寡人之幸。”陳梓坤一面熱情招待,一面不動聲色的觀察審視着兩人。兩人年紀相當,都在二十三四上下。顧況看上去較為穩重,孫匡卻給人一副精明幹練的觀感。不知怎地,看到孫匡,陳梓坤突然想起了晉王身邊的得力謀士王王恢。但這是短短一會,她對兩人還不曾深入了解,更不能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因此她壓下這種想法,和兩人閑談起來。
蕭舜欽默默坐在一旁,有時也會插嘴相問。
衆人寒暄閑敘完畢,陳梓坤命令侍衛擺酒設宴,來為蘇放等人接風洗塵。君臣幾人直飲到夜深方散。
次日,天氣難得放晴。陳梓坤心頭的陰霾也随之一掃而光。蕭舜欽觑空問道:“大王覺得顧孫二人如何?”
陳梓坤稍一沉吟,緩緩答道:“本王與他們相處時日較短,等以後再作論斷。”
誰知蕭舜欽卻緊追不舍:“第一觀感如何?”
陳梓坤搖搖頭:“說不出來。”
蕭舜欽卻自信一笑道:“大王是不是覺得孫匡和一個頗為神似?”接着他一字一頓的道:“王、恢。”陳梓坤心頭一驚,接着正色道:“本王可沒這麽想。”
蕭舜欽接着道:“孫匡此人和蘇放不同,他對功名的渴切太過急切,大王先不要讓他對于中樞決策。”陳梓坤默默點頭。
蕭舜欽語氣一轉,語重心長的說道:“為人君者,可以沒有行軍打仗之才,也可以沒有治國安邦之才,只要他有了一種才能,但可以安然無憂。”
陳梓坤極感興趣:“何種才能?”
蕭舜欽鄭重的答道:“識人用人之才!只要有了這項才能,則天下之才盡為大王所用,大王可垂拱而治天下!”
陳梓坤略一思索,很自信的反問道:“這項才能本王沒有嗎?”
蕭舜欽淡然反問:“大王難道有嗎?”
陳梓坤:“……”
蕭舜欽臉上現出一絲極輕的笑意,正色接道:“大王雖然有識人之才,但還遠遠不夠。”接着他從袖子掏出一本書拱手遞上:“這本《辯經》是臣的外祖所著,臣将它借給大王閱覽。”陳梓坤接過來書,猛然想到,謝家族上曾有兩人為前朝皇帝的帝師。這本書應該是謝家幾代人的心得記錄。只是為什麽只是“借”而不是獻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快卡死了,今天才有一點感覺。希望以後會順暢起來。群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