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龍關大捷
天氣轉涼,讓人聞之色變的瘟疫漸漸平息下去,但是流民問題仍然沒有徹底解決。為了生存,有些災民甚至開始逃向他國。吳、晉、陳三邊境每日都有魏國百姓越境,他們中的少部分成功了,大部分被守軍抓回。魏王聞言勃然大怒。下令凡是越境叛國者一律腰斬。帶頭組織民衆叛逃者誅滅九族!這道命令一下,舉國嘩然。
陳梓坤揣摩時勢,便讓蘇放拟了一封國書痛斥魏王:大梁天子仍在夷州,天下四王皆為諸侯之王。庶民無論流向何國,都在大梁國境。民如流水,當任其自願流動。百姓奔逃,君不自省已身之過,反無端加極邢于百姓。如此暴虐之君,不除不足以平民憤!
國書的內容迅速在魏國境內流轉。無獨有偶,晉王也趁機發檄文讨伐魏王,遙遙聲援陳王。并傳令邊境守軍大開國門,歡迎魏人入晉。陳國邊軍甚至派騎兵護送魏人入陳。
陳晉兩國國君的檄文和诏令同時也極大的刺激了魏國的富商豪紳。此時,魏國烽煙四起,魏王數次加稅,這些富商豪紳的日子愈發難過。但他們又不像平頭白姓那樣無所顧忌,正當他們猶豫難決時,陳王的檄文傳到了大梁,不啻于給他們當頭一棒:大梁仍未滅亡,雖然梁朝王室後裔遠在大海的另一端,但,畢竟還在。如陳王魏王晉王之流,統統不過是自立的諸侯王,無論他們流向何國都是在大梁國境,何來叛國之說?如此一說便将他們,——一般是指有些操守和清高的文人士子之類的疑慮也打消了。
魏國再次掀起了新的逃民浪潮。這次逃民不同于一百百姓,他們常常是幾大家族連在一起,有大批家丁護院随行保護,魏地邊軍更是焦頭爛額,連連向朝廷上表請援。劉潛再三奏請魏王用懷柔之策撫慰百姓,先開倉放糧赈濟災民,然後發明诏告知全國取消加賦。其次再割五城給晉國,然後集中優勢兵力獨對陳國。
但劉昂早被兩人氣得頭昏腦漲,根本不聽劉潛的谏言。他對于大魏鐵騎無比自信,前次衛州大敗皆是因為崔澤無能,連累三軍。所以他甫一到龍關稍事休整就立即下令襲擊陳軍,以解心頭之恨。
魏軍那邊商議未定,陳梓坤已經知曉大半。當晚,陳梓坤升帳商議對策。但一邊數日過去了,魏軍那邊仍是毫無動靜。陳梓坤心頭疑雲大起,命斥候再去打探。消息很快探到:劉昂在途中染上了時疫,劉潛以自己善守不善攻為由趁勢推遲了進兵計劃。并說等魏王身體好轉時讨伐陳國。陳梓坤再次命士兵前去讨敵罵陳,激魏王出戰。但劉潛早做好了準備,他勸說魏王将行轅建在離大前五裏遠的龍山,并命人特意為魏王建造了一座精巧的行宮。魏王大病未愈,軍機要務仍交于劉潛處置。劉潛仍像以前一樣繼續堅守不出。
兩軍對秋天對峙到冬天,眼看着大雪紛飛,新年将至,陳軍二月出征一直到十一月,整整九個月。将士們的銳氣在一點點的消磨,不少士兵開始想家。陳軍士氣逐日低迷。甚至有将領開始委婉建言,大軍虛耗無益,不若班師回朝,以便來年再戰。陳梓坤猶豫不決,一時難以決斷。只好再次找蕭舜欽和蘇放商議。
三人坐在溫暖如春的帳內,就着熊熊碳火商議軍情。
蘇放稍一沉吟,肅然開口道:“人同此情,事同此理。我軍如此,魏軍也是一樣。當此之時,大王不可急躁,可靜靜待之。”
蕭舜欽輕輕咳了一聲,也啞聲說道:“蘇大人言之有理。魏軍的情形也比軍好不到哪兒去。還有就是,魏王氣勢洶洶而來,如今一病數月,他絕不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折返大梁。大王這幾日讓将領好好撫慰士兵,帶到雪消天晴,魏軍應該會有所行動……”話未說完,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陳梓坤連忙召軍醫進來,樂山扶着他回營帳歇息。
當晚,陳梓坤命令夥房殺羊宰豬犒賞三軍,并多發放了兩月的兵饷,接着她又召集将領嚴肅訓話,不得再提退軍之事,違令者軍事從事。三軍将士的躁動之心漸漸安定,繼續像往常按時操練。
大雪仍未停止,遠處的連綿群山被大雪披上一層銀妝,茫茫天地,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白色。凜冽的北風呼嘯着繞營而過,顯得異常的肅殺。陳梓坤在帳中靜坐半晌,最後起身披衣出帳,陳劍帶着幾人在後随行。陳梓坤擡手吩咐:“本王就在營中走走,你們不必跟着了。”陳劍恭聲答應。
陳梓坤踩着厚厚的雪層,疾步向蕭舜欽的帳中走去。蘇放早就挪到周威和朱晃等人的帳中去了。這座軍帳只有樂山和蕭舜欽兩人居住,帳中空蕩蕩的,顯得十分空曠陰冷。陳梓坤皺着眉頭問道:“為何不多生幾盆火?”
樂山忙低頭答道:“回大王,我家公子說我們已經夠出格了,不能再提額外要求。”陳梓坤深深嘆息一聲,揮手示意他出去。樂山躬身推出。
陳梓坤輕輕走到榻下坐在旁邊的木墩上,靜靜看着榻上的蕭舜欽,他仍在熟睡着,一雙秀眉輕鎖着,像是忍受着什麽痛苦一樣。他這的身體,陳梓坤也舀他毫無辦法,天氣一冷,他便開始經常纏綿床榻。軍中大夫會診以後,皆說他是傷了根本,只能好好調養,他們無能為力。陳梓坤本有意讓人護送他提前回國,但蕭舜欽卻說他的身體無論在哪兒都這樣,無須這樣大費周折。陳梓坤也只得作罷。她靜靜坐了一會兒,正要起身欲走。榻上的蕭舜欽像是突然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猛然睜開眼來。他愣怔片刻,急忙撐肘起身:“大王,微臣失禮了。”
“不,本王只是随意看看,你別起來。”陳梓坤的虛扶變成了實扶,她的手無意間又碰到了他的手指,一個冰涼一個火熱,蕭舜欽像是被燙着了一樣急忙縮回去,陳梓坤不禁有些尴尬,她幹巴巴的囑咐了幾句出帳返回。當晚,樂山被人叫去領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木炭。
兩軍對峙到十二月初,魏王的身體一痊愈便迫不及待的下召集衆将商定戰策征伐陳軍。劉潛等人這一次再也沒有理由阻攔。
十二月初八這日,魏軍三十萬大軍開出龍馬關,浩浩蕩蕩的向陳軍軍營進發。兩軍在白馬山谷狹路相逢。雙方交戰一個時辰,陳軍不敵,敗退而走。魏軍尾随追殺,得兵器無數,俘虜戰馬數千匹。魏軍士氣大振,乘勝追擊。陳軍退入白馬山,據山而守,劉潛恐有埋伏,鳴金收兵。魏軍首戰大勝,魏王不覺精神大振,他得意的對衆将說道:“陳軍如此孱弱,卿等因何畏敵如虎?”
衆将唯唯諾諾,不敢反駁。劉潛據理力争道:“臣啓我王,陳王用兵向來虛實不定,詭計多端。陳軍此次很可能是詐敗。請大王三思慎行。”
魏王面色忽地陰沉下來,他冷笑一聲道:“明日本王親自出陣,看陳軍是詐敗還是真敗!”說完,他大袖一甩,撇下衆人回行宮去了。衆将面面相觑,無言以對。
次日中午,魏王剛到軍中,就聽見外面戰鼓隆隆,喊殺震天。他登上塔樓遙遙眺望,就見對面煙塵四起,旌旗敝天。陳軍大聲罵戰:“劉昂小兒,還不出來受死!我家大王來報昨日戰敗之仇。”魏王見此情形,冷冷一笑,當下令旗一揮命令魏軍主力出寨和陳軍決一死戰。他走下塔樓跨上戰馬,帶着百餘親随前去觀戰。
今日的厮殺比昨日更為激烈。陳軍想雪洗戰敗之恥,氣勢洶洶而來。魏軍則是挾昨日戰威餘威,士氣高昂。兩軍對峙數月,雙方将士都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全部在戰場上發洩出來。這一陣厮殺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雙方是殺得屍橫遍野,血流城河。
魏王正在觀戰,忽見一股陳軍将像一陣旋風似的席卷而來。為首一員大将身着短衣胡服,相貌奇特,刀法精準,所過之處,将遇将傷,兵遇兵亡。魏王心底一陣震撼,急忙命令軍中猛将馬隆前去迎擊。兩人鬥了個勢均力敵,一時難分勝負。魏王稍稍放下心來接着觀戰。他的目光朝陳軍中一掃,雙眼驟然一亮,接着便緊緊鎖定了一個人身上。陳梓坤騎着如一團如雲般的炎雪馳騁在戰場之中,帶着她的數百親衛親自殺敵。她頭戴亮金色的頭盔,微微卷曲的黑發在風中張揚着。暗紅色的繡金鬥篷在冬日下燦燦閃光。魏王的心頭不禁湧上一股狂喜和震撼,他宮中的後妃千礀百态,姹紫嫣紅。可是他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她的身上既有異族女子的野性和不羁,又有女子的柔媚,還有身為王者的威嚴和逼人氣度。三個本來相互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卻被完美而渾然天成的揉合在了一起。
“江妃誤我!”魏王在心底暗嘆一聲,他曾經向江妃問過陳王的容顏如何,江妃卻說是礀色平平。
劉昂正在绮思漫想,陳梓坤也發現了劉昂,她特地向前奔馳一陣,遙遙指着劉昂大聲笑罵:“劉昂懦夫,你可敢與本王一戰!”
魏王登時緩過神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獵人看到可意獵物時的貪婪亮光。當下手中長劍一揮,高聲命令:“給我活捉住她!”說罷,他一馬當洗,策馬狂奔,直沖陳梓坤而來。
陳梓坤一愣,她沒料到劉昂如此好激。她的目光飛速掃過劉昂,看到了他那雙亮得吓人的眸光時,她恍然明白了,對方是把自己當獵物了。她心裏一陣冷笑,手中馬鞭一揚,策馬回奔。魏王劉昂在後面緊追不舍。
劉潛面色沉肅的站在帥車上督兵作戰。忽聽快騎飛報:“大帥,大王率親兵追擊陳王去了——”
劉潛大驚失色,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豎子——快、讓馬隆引五千精騎前去營救——”
陳梓坤帶着她的衛隊且戰且退,像逗狗似的引領着劉昂直往白馬山谷而來。恰好這時,索超的三千精騎亦被馬隆殺得大敗而退。馬隆引五千精銳奔陳軍殺來,魏軍的主力緊随其後。陳軍節節敗退,辎重兵器丢得滿地都是。
過了白馬山谷,便是一條狹長的山道,通過此道便可直達陳軍的大本營。山谷狹窄,陳軍像人馬踩踏,擁擠不堪。劉昂看得興奮異常,令士兵繼續追擊。他的命令剛上,就見一騎快馬持令箭飛來:“報,大王,陳軍有詐,請大王迅速回軍!”
劉昂大手一揮,皺眉命令:“繼續追擊。”
緊接着第二批第三批快騎飛馳而至。劉昂煩不勝煩,揮刀斬殺報信的士兵,再次下令大軍進谷窮追陳軍。
劉潛聞信再次捶胸頓足。
卻說劉昂率軍進入白馬山道循跡追擊。魏軍後軍剛一進入山道,忽聞一聲炮響,四野喊殺大起,接着便是萬箭齊發,一波接一波的強射如漫天如蝗一般射向魏軍,魏軍死傷無數。劉昂心底暗叫不好,急忙嘶聲命令後軍變前軍,迅速回撤。魏軍人馬相互踩踏,又是一番混亂。
忽然山坡上濃煙滾滾,大火熊熊而起,極快的蔓延開來。此時北風呼嘯,山上盡是枯木枯草,火随風勢,風助火威,大火頃刻間便将魏軍重重包圍,魏軍驚慌失措慘叫連連,戰馬狂奔嘶鳴。
劉潛正在收攏殘兵前去救援,忽見對面山頭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他頓時面如死灰,老淚縱橫。他粗重地嘆息一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東叩首:“先王,臣弟無能,這就随你而去。”說罷,他猛地起身,拔劍命令道:“命人回大營和行宮傳信,讓他們快逃!不必救援!其餘的都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