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從拒絕了顧執後,宋芳許的生活裏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有對方的消息。

他向來不會主動聯系,顧執也沒再找他,頗有幾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本以為會從此再無交集,沒想到五月中的某天,他坐在候機廳等待航班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坐到了他旁邊。

宋芳許轉過頭,旋即露出詫異的表情。

顧執?

顧執仿佛從失戀的打擊中徹底恢複了過來,若無其事地朝他笑了笑:“嗨!”

“嗨?”宋芳許有點懵,還沒搞清顧執為什麽會突然出現,視線忽然瞟到了随之而來的羅陽。

一瞬間,腦海裏冒出一個荒謬的猜想。

“你——”

顧執主動替他說完了後面的話:“對,我也跟你們一起去,不歡迎我嗎?”

宋芳許周身的氣場顯而易見地變了,嘴角都是繃緊的,就差把“不歡迎”寫在臉上了。

他下意識往羅陽看去,目光裏完全就是你怎麽沒告訴我的責備。

羅陽立刻心虛地轉開視線,假裝沒看懂,并且試圖蒙混過關:“哎呀,你們渴嗎,我去買星冰樂,誰要?”

宋芳許沒說話,顧執好心替羅陽解圍,并自作主張也替宋芳許點了一杯:“給我帶杯冷萃,他喝冰拿鐵。”

羅陽忙不疊溜了,剩下宋芳許與顧執大眼瞪小眼。

宋芳許生氣時依然很好看,他不會像別人那樣明顯皺眉跨臉,只會用細微的變化來告訴別人他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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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微微抿起的唇角,些許下垂的眼尾,稍稍繃緊的下颚,以及冷淡回避的眼神。

不熟的人可能一時間看不出,但顧執卻看得分明。

從前他惹宋芳許不高興時,宋芳許便是這副模樣,要哄很久才消氣。

他叫了宋芳許一聲,“哎。”

宋芳許沒搭理他。

顧執便主動承認錯誤:“是我讓羅陽先別告訴你的,你別怪他,要怪怪我。”

宋芳許險些氣笑了,這人以為自己是誰,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大英雄?

但下一刻,顧執的話又讓他的憤怒成功停在了半空中:“不瞞你,你肯定不會同意我加入。對不起,宋芳許,我實在很想再見到你。”

宋芳許頓住了。

手指微蜷,牙關緊咬。

渾身都繃着,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麽。

顧執雖然心裏記着之前從姜醫生那得到的建議,但此刻對着宋芳許他又開始把不住嘴上的門:“我想再努力一下,成麽?我喜歡你很久了,總覺得這樣輕易放棄實在是說不過去,我——”

話還沒說完,宋芳許已經幹脆利落地起身,快步走開了。

顧執僵了幾秒,眼睜睜看着對方消失在洗手間後,沒忍住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說什麽呢我這是……來之前都計劃好了的,怎麽一見面就控制不住把人又吓走了……

宋芳許直到登機時才回來,冰拿鐵都快成了常溫拿鐵。

顧執不敢再張嘴,羅陽更不敢,三人沉默着排隊登機,要不是坐在同一排,還以為是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但就算是同一排,宋芳許也不願意跟顧執挨着。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宋芳許靠窗,顧執靠過道,羅陽尴尬地卡在中間充當緩沖帶。

·

飛機起飛,進入平穩駕駛後,空姐開始發放小餐食。

宋芳許什麽都沒要,抵着舷窗閉目養神。羅陽自知做錯事,雖然錯不在自己,但也不敢打擾,于是埋頭幹飯。顧執上飛機前灌了一杯冷萃,不餓,還精神得很,鑒于沒人聊天,索性掏出手機仔細研究起羅陽之前發給他的行程來。

他幾乎是卡在最後一刻才下定決定跟過來的,好在S國簽證下得快,機票雖然變成高價但還有餘票,不至于錯過這難得的跟宋芳許相處的機會。

今天的行程就是坐五小時飛機抵達S國首都坡倫科,紀飛會來機場接他們,然後回他開的民宿入住……明天去看大象,爬獅子岩……

顧執一頁一頁看下去,抛去自己不純的動機,這次自由行倒确實安排得不錯,環線旅行,涵蓋了S國大部分著名景點,并且旅行項目多種多樣,從寺廟到平原,從高山到大海,甚至還有吉普車原野之旅與出海觀鯨。

紀飛這小子可以啊,看來是真把地陪這塊兒做成熟了。

只不過,這人怎麽跟宋芳許搭上線的,以前讀書時也沒見兩人說過幾句話來着……

這麽想着,顧執的眼神不自覺地往右邊瞟去。

羅陽:“??”

短暫的不解後,羅陽讓開了身體,并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上下打量好友。

就這麽忍不住非得看一眼嗎?

顧執“啧”了一聲,朝他勾勾手指,壓低聲音說:“問你個事。”

羅陽雖然嫌棄,但還是把腦袋湊了過去,“幹嘛?”

顧執耳語道:“你們那三人小群裏,他跟紀飛聊得多麽?”

羅陽:“……”

好家夥,這就開始打探假想情敵的信息了。

“不多。”羅陽如實道,“就是正常對話,紀飛問他想去哪些地方玩,他回複想去哪,這些東西。”

言簡意赅。

很符合宋芳許的作風。

只是……顧執還是不放心,文字交流放一邊,誰知道私底下宋芳許會不會也跟對自己一樣,與紀飛相談甚歡呢。

危機感還是要有的。

盡管他覺得宋芳許百分之百是喜歡自己的。

于是幾個小時後,紀飛在坡倫科機場接到三人時,明顯感到其中一個人的态度十分奇怪,尤其是當宋芳許主動跟自己擁抱問好時,那股來自某個老同學的怨念簡直快要把他一口吞了。

但紀飛還是平靜地也跟他打了聲招呼:“顧執,好久不見了。”

顧執并不想顯得自己小氣,可是——

一路上宋芳許跟自己堪稱零互動,哪怕下了飛機,過海關,等待行李,他努力找話想要緩和兩人之間冰冷的氣氛,宋芳許統統不予回應。

像是在身體力行說明什麽叫“惡心”。

再反觀宋芳許對待紀飛的友好态度,顧執實在沒辦法心理平衡。

好在他是個成年人,再不高興還是得保持社交禮儀。

壓下心頭的不滿,他伸手跟紀飛握了握,“你好啊,紀飛,辛苦你了。”

“不會。”紀飛簡單道,又跟羅陽打了聲招呼,便領着衆人往停車場走去。

或許是想避開顧執,宋芳許一路上都走在紀飛旁邊,輕言慢語地交談着什麽。顧執只能落在後頭,跟羅陽淪為一伍。

這樣明顯的回避,羅陽怎麽看不出來,撞了撞好友的肩膀小聲道:“我先提前跟你說好啊,我是來玩的,不想當調解人,你可別給我搞出什麽狗血修羅場來。”

顧執睨了他一眼,“這就要靠你把紀飛那小子拉走了。”

羅陽:“……”

現在就是兩個字,後悔。

就不該多嘴再問他一句來不來的。

紀飛的車是一輛寬敞的G8,後座全部放倒了方便放行李,一看就是經常接送游客。

打扮更是。

異國街頭的夜色裏,他一身短袖襯衫加休閑短褲,腳踩板鞋頭戴鴨舌帽,三下兩下就幫着幾人把行李裝上後備箱,然後拍拍褲子上的灰,招呼他們也上車,頗有幾分專業導游的架勢。

宋芳許才往副駕方向走了一步,羅陽就眼疾手快地打開車門坐了上去,非常自然地說:“這裏好拍照。”

說着還搖了搖脖子上挂着的單反,一臉“我是真的過來采風的”的真誠。

宋芳許沒說話,但也沒翻臉,頓了一秒後,退而求其次坐到了第二排。

顧執便也鑽進了車,坐到他旁邊的位置。

好在G8很寬敞,兩個座位都是單獨的,并不挨着,中間還有幾厘米的間隙,只要不是故意,基本互不幹涉。

“安全帶系一下啊。”紀飛提醒道,“坡倫科交通很亂。”

不需要他提醒,幾人都有坐車要系安全帶的好習慣,只是——

“我靠!”羅陽第N次被一個漂移險些把手裏的相機甩出去時,終于忍不住發出了怒吼,“你這車開得也太猛了吧,我一張清晰的照片沒照到不說,脖子都快扭斷了。”

紀飛很冷靜地提供解決方案:“那就先別照,專心坐穩了。”

羅陽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嘴裏還在抱怨,坐在他後面的顧執一轉頭,瞥見了宋芳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

長時間的飛行,擁擠的機場,潮濕悶熱的氣候,橫沖直撞的交通——

顧執知道,這人暈車了。

宋芳許确實不怎麽舒服。

他從在機場見到顧執的那一刻起,神經就是緊繃的。飛機上又沒吃什麽東西,再加上陡然變換的環境,不停晃蕩的車廂……

他臉色發白,頭隐隐作痛,胃也有些難受。

竭力忍耐之際,一顆糖遞到自己面前。

宋芳許順着遞糖的手看過去,毫無意外地看到了顧執擔憂的臉。

“酸梅糖。”顧執說,“含在嘴裏應該會好受一些。”

宋芳許盯着他,沒動。

他在觀察自己,不然不會這麽及時地送上幫助。

這個認知讓宋芳許的嘴抿得更緊了,渾身的肌肉再次緊繃起來。

好在聽到對話的羅陽解救了這尴尬的對峙:“怎麽了?你不舒服嗎宋芳許?”

顧執替他解釋道:“他可能有點低血糖加暈車。”

只是這句話讓宋芳許的臉色更差了。

羅陽聞言,立刻開始翻包:“暈車啊,我這有紅姜。”邊翻還邊繼續吐槽紀飛:“我就說了是你開車太猛吧,你看,不止我一個人坐着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芳許也暈車了,紀飛明顯放慢了幾分車速,并且透過後視鏡投來問詢的目光:“真不舒服?”

宋芳許本來不想聲張,但得益于羅陽耳力靈敏加大嗓門,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他只能點了下頭,“有一點,不嚴重。”

這時羅陽翻到了紅姜,也遞了過來,“喏,含一點在舌頭下面。”

同樣等着他拿的還有顧執始終舉着的酸梅糖。

宋芳許絲毫猶豫都沒有,一個眼神都沒賞給顧執,徑直接了紅姜。

顧執只得讪讪收回手,獨自吞下委屈與尴尬。

羅陽這時才後知後覺自己似乎攪合了一樁好事,心虛地縮回副駕座位,随後顧執的手機響了一聲,是羅某人的信息:“不好意思啊,剛沒注意到,下次保證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

顧執雖然氣但也無可奈何,“算了,你不插嘴,他也不會接我的東西。”

羅陽有些感慨:“我現在終于見識到什麽叫作lithromantic了,他是真的排斥你啊。”

顧執:“……”

這種事情不需要你再來提醒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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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某些考慮,一些地名做了改動哈~(雖然改了跟沒改一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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