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們有紅茶,綠茶,花茶,烏龍茶……”
展示臺邊,樸實的工作人員正賣力地用生硬的中文向幾人介紹茶葉品種,看得出為了招攬大國游客,當地旅游業從業人員着實付出了太多。
羅陽舉手:“這個花茶是什麽茶?”
工作人員:“各種花,鮮花,有茉莉,玫瑰,洋甘菊……”
羅陽記了,然而金魚般的記憶讓他又舉手發問:“剛你說除了花茶還有什麽別的茶來着?”
工作人員于是又從頭開始數:“我們有紅茶,綠茶,花茶,烏龍茶,诶……”顯然被打亂節奏後緊張得忘詞了,于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紅茶,綠茶,花茶……”
汗都從額頭流下來了。
而羅陽還睜着求知若渴的大眼睛真誠地等着下面的“茶”:“嗯,還有啥?”
顧執想笑又不敢笑,忍無可忍阻止了罪魁禍首:“行了,那邊櫃臺上不都有嗎,一會兒自己去看不就得了,哪這麽多問題。”
工作人員無聲地籲了一口氣。
謝謝,謝謝這位尊貴而友好的客人,雖然你一路根本沒有聽過我的解說。
品過各種茶,吃了茶廠送的巧克力蛋糕,幾人象征性地買了一些茶葉,放回車裏後,便又随着工作人員沿着步道下到茶園參觀。
能被劃為參觀區的茶園自是早已結束了采集的,只有少部分的茶樹留着一點尖尖供游客體驗,不見采茶女,羅陽大失所望,但好在這樣的景色很适合用來規劃以後的旅拍套餐,于是便拉着他多年的免費模特,顧執同學,跑去光線好的地方大拍特拍樣板照了。
宋芳許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只見顧執一會被要求單手插兜作帥氣樣,一會兒又被要求俯身聞茶香作嬌羞少女狀,饒是隔着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大高個男生惱怒與無奈。
他不禁勾了勾唇角。
“心軟了?”身旁忽然響起紀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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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芳許沒有動,仍是望着那頭,淡淡道:“不知道。”
“我看你給他遞紙巾,也跟他說話了。”紀飛說,“是這小子昨天說的話讓你改變想法了?”
太陽依舊毒辣,但好在山間清風吹散了幾絲炙熱,撲鼻而來的茶樹清香少了一些躁動不安,多了幾許心曠神怡。
“不至于。”過了一會兒,宋芳許才回答道。
“哦。”紀飛無所謂地聳聳肩,又道:“雖然跟你預想的計劃不太一樣,但至少人最後還是來了。”
宋芳許收回目光,抿了抿嘴,“所以?”
“所以你如果還是想試試,那就試試。”紀飛頓了頓,難得地淺笑了一下,“不過,也許我多餘說這句話了?”
宋芳許這才睨了他一眼,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被羅陽帶壞了吧,也學會揶揄人了?”
紀飛回了一個更坦誠的笑,繼而識趣地閉了嘴。
重新望向遠處那道熟悉的人影,宋芳許的心情卻複雜了起來。
是與自己想的不一樣,主要是他沒有料到顧執會在那個時候向自己表白……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這趟旅程原本可以更輕松愉快,他原本的節奏也不至于被打亂……
只不過出乎他意料的事不止對方突如其來的告白,顧執會在被拒絕後還選擇跟過來,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雖然生氣對方的隐瞞,但看到對方旅途中還要分身處理公務時,他确實又忍不住心軟了……這人明明可以不用來的,明明也猶豫了那麽久,也不知道圖什麽,還是一時抽風,最後關頭還是選擇追到S國來……
一開始還嚣張跋扈的,一副“老子就是要追你”的架勢,到後來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情緒,以及福至心靈的那句“這都是可以被理解的,我接受你的反感”……
宋芳許閉了一下眼睛,再緩緩睜開時,眼裏只剩一片柔軟。
他的心理醫生告訴過他,他更适合一個十分強大的伴侶,社會地位高,所以不會有明顯的軟肋,思想極度成熟,所以不會喜形于色——顧執分明不是這樣的理想對象,可他卻還是念念不忘了許多年。
也許紀飛說得沒錯,如果還是想試試,那就——試試吧。
大不了也不過是,把對方吓跑而已。
·
離開茶廠已經快下午四點了。
下山的路上,除司機以後的三人又是呼呼大睡,這一天起得早又沒正兒八經吃過飯,早餐後就一直在靠各種零食水果充饑,早就饑腸辘辘外加精疲力竭了。
到了粉紅郵局時才被紀飛叫醒。
羅陽揉着眼睛,還賴在副駕座位上犯懶,并且不忘對酷哥的體力表示十分敬佩:“飛哥,你就不困嗎?”
紀飛如實答道:“困,但我能睡?”
羅陽:“……”
那倒也是。
盡管才旅行第二天,但他們已經深刻領教到了S國的交通有多麽考驗車技。城鎮裏,摩托與行人一鍋粥似的亂竄,交通燈形同虛設;山野間,彎道堪比黃河十九曲,更別提還有時不時橫在路中間不讓的大象和牛群。
所以除了顧執最開始提過一嘴後,大家都默契地把開車的重擔繼續交給了在本地待了好幾年的紀飛。
“那邊有咖啡店。”宋芳許說,“去喝一杯提提神吧。”
于是幾人下車後先去買了咖啡,然後人手一杯轉進了郵局。
其實這個郵局也沒有什麽很特別的地方,純粹是因為粉紅色的外牆顏色而出圈。裏面很小,沒幾步就逛完了。顧執喝完咖啡,把杯子扔進垃圾桶後,正想着還能逛點啥,卻聽羅陽在那招呼:“哎,你寄明信片嗎?”
顧執看過去,不僅羅陽在那挑,宋芳許也在。
至于紀飛?哦,酷哥正坐在休息椅上閉目養神,沒人好意思去打擾。
顧執走過去,随手拿起一張明信片看了看,“寄這個幹嘛?”
羅陽白了他一眼,“沒情趣,出來旅游往家裏寄一張明信片多有意義。”
顧執本來可有可無,但看到宋芳許已經選好了一張坐到櫃臺前的椅子上開始動筆寫,他又心中一動。
他在眼花缭亂的各種圖案間選了一個幹淨簡單的,也走到櫃臺那,隔了宋芳許一個位置坐下,向工作人員要了只筆開始寫。
宋芳許擡頭看了他一眼,但也沒說什麽。
等到宋芳許寫完了,起身準備去買郵票時,顧執忽然叫住了他。
“哎。”顧執笑着望了他,“給你寄一張,要麽?”
宋芳許一愣,然後慢慢轉回身體,唇角是若有若無的笑意,“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得給你寄一張?”
顧執立刻解釋道:“不、那倒不用,我這就是好玩拿了一張,不知道寄給誰,随口問一句而已。”
宋芳許眸光動了動,重複道:“不知道寄給誰?”
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顧執錯愕幾秒後,幾乎是受寵若驚般立刻改口:“不是那個意思!我——”
他咬牙道:“不是随便找個人寄的,是、是專門寄給你的,你要麽……不要也沒事……”
最後一句補得十分沒有底氣。
要住址的套路真夠爛的,宋芳許在心裏嗔笑,卻還是心軟地成全了對方的套路:“地址是之前你帶我去看的那個樓盤,你記得的話。”
顧執表情一亮,說出的話卻是:“你搬過去了?”
宋芳許點頭,“精裝現房,過戶後沒多久就交付了。”
“哦哦。”顧執還有些發蒙,按照自己的記憶在明信片上開始寫地址,寫到具體幾棟幾室時又卡住了。
“6棟1209。”宋芳許說。
顧執的心髒于是跳得更厲害了。
這仿佛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顧執有種被天降之喜砸暈的感覺,宋芳許态度轉變之快是他沒有料想到的,昨天還在生氣,今天卻已經從殼裏鑽出來不說,還主動向他探出了觸角。
是我的錯覺嗎,他想,lithromantic好像也沒有那麽難搞……
·
把明信片投入郵筒,顧執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又回來了,再次上車後,開始頻頻挑起話頭與宋芳許聊天。
宋芳許也沒有拒絕,一直回應着他的話題,從在茶廠嘗過的茶的口感到今晚吃什麽,乃至明天的徒步該帶什麽裝備。
後座氛圍突然和諧到不可思議,前頭的羅陽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但好在他識趣,并沒有插話,只是默默原地震驚。
紀飛擡了擡眼皮,隐約覺得這樣的節奏有些快,但也只是默默收回了視線。
這次沒開多久就到了這一晚的住宿地,耶利埃勒沃努鎮上的一間賓館。
辦好入住,便又是覓食時間。
宋芳許并沒有再選擇一個人在酒店等他們帶食物回來,而是跟着一起出門了。
紀飛帶着他們來到鎮上一家老派高檔餐廳,據說是殖民時期留下的建築,已有百餘年的經營歷史,只是餐點依然逃不過傳統的咖喱套餐。
吃飽喝足,天色漸晚。
沿着餐廳外的馬路往回走的路上,紀飛問他們:“回去休息,還是再逛逛鎮上?”
羅陽問:“鎮上有什麽景點嗎?”
“沒有,除了河那邊有個馬場。”
羅陽早就累得不行了,一聽這話立馬表示:“那我還是回去睡覺吧,累死了。”
顧執算着這一天的行程,腦子裏剛劃過昨天跟紀飛聊過的“鑽殼時間”,就聽宋芳許忽然開口:“我想走走,剛才吃得有些撐了。”
與顧執一同看過去的,還有紀飛略顯訝異的目光,但後者平靜得很快:“要我帶路嗎?”
宋芳許搖頭,“不用,我自己導航,你也早點休息吧,開了一天的車了。”
紀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從善如流,“行,你自己注意安全。”
聽着這兩人平淡的對話,顧執卻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頭,緊張得微微出汗。
羅陽瘋狂撞他肩膀,眼神裏的暗示幾乎都快直接蹦出來了——幹嘛呢,還不把握機會跟着去啊!
顧執沒理他,面上不露聲色,內心卻早已糾結至極。
一直到走到分岔路口,回賓館往左,去鎮上逛逛往右,顧執都沒能下定決心。
“注意安全。”紀飛再次囑咐道。
宋芳許“嗯”了一聲,邁步欲走,視線卻似不經意地在顧執臉上落了一瞬。
顧執忽然就看懂了那裏頭的邀請。
大概不是我的錯覺,他想。
“我也去。”他開口道,“行嗎?”
沒有再找任何多餘的借口,就這樣直白地說出了口。
我陪你去散步,可以嗎?
然後他發現自己沒有賭錯,因為宋芳許默許了他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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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有些逼自己過頭了,所以後面毫不意外又跟顧執鬧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