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一晚的酒店位于叫默拉哈默瑟蒂小鎮,地理位置已經是S國最南端一帶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橫跨了大半個國度。
小鎮中心有一個很大的天然湖泊,酒店就在湖旁邊,景色十分優美,東南亞風情建築,晚風吹動帷帳,更添一抹浪漫。
辦好入住,服務員幫他們把行李拖到了獨棟別墅前,帶他們進屋熟悉了各種設施,便拿着小費走了。
“啊……”羅陽直接把自己摔進了一樓客廳的沙發裏,長嘆一口氣,“累死了……”
紀飛站在他旁邊給大家發房卡:“樓上兩間,樓下一間,怎麽住?”
這是幾天裏訂的唯一一個度假別墅性質的住宿,獨門獨棟的兩層小洋樓,只有他們四個,羅陽在路上時還開玩笑說今晚正好湊一起打麻将。
但真正分房時,問題來了。
因為這棟小別墅就三間卧房,意味着有兩人要住一個房間。
顧執不動聲色看向宋芳許,果然看到了他略微僵硬的表情。
暗嘆了口氣,他主動道:“那羅陽跟我一間呗,他打呼聲大,我就犧牲一下吧。”
羅陽登時直起身子瞪過去:“誰打呼聲大,你造謠張口就來是吧。”
“少啰嗦啦。”顧執走過去拽起他就走,“哪間是雙床?樓下這個是吧,那我們就占這個了。”
羅陽反抗無果,身影消失在了一樓右側的卧房門後。
“走吧。”紀飛說。
宋芳許收回視線,跟他一起往二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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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門,羅陽簡直都要給這位當代柳下惠跪了,“大哥,這麽好的機會你不趁機跟你家宋公子培養感情,抓我壯丁算怎麽回事?”
顧執蹲在行李箱前拿東西,頭也不擡,“你用腳趾想想他會同意跟我住一間房嗎?”
倒也是。
“可是你今天不都親他了麽?”羅陽忽然想到徒步中途聽到了對話,“都上嘴了,你都沒有搞定他?”
顧執像看白癡一樣瞥了他一眼,然後長長嘆了口氣,“有那麽容易就不至于追到這來了,早在X市就該成了。”
羅陽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也跟着嘆了口氣,“宋公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唉……他說的話我都聽不太懂,什麽‘喜歡本身更有吸引力’,跟個哲學家似的。”
顧執垂了眼眸,這話他懂,但寧願不懂。
無非是在委婉地勸告自己,他的喜歡并不只是限定在“顧執”這個具體的人身上的。他只是迷戀喜歡的過程,而不是真實确定的某個人。
白日裏說了那麽多真心話,眼見那緊密的心門開了一絲縫,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自己合上了,還要再貼上一道逐客令。
看顧執臉色郁郁,羅陽便知他大抵後來又碰了釘子,不免同情道:“還得是你才有這耐心,換個人來,要麽撂挑子不幹要麽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顧執給了他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羅陽回以兩個。
勉強打平,羅陽正經道:“哎,說真的,這都玩了一半了,你倆一點進展都沒有,真打算就這麽耗到回去啊?”
顧執也有些迷茫,索性坐在地板上,手搭膝蓋,望着眼前的行李箱,“我也不知道,能說的我都說了,想做點什麽也沒機會表現,反而還讓他心裏裝個事兒似的,玩也沒玩好。”
回想這幾日的行程,羅陽也頗有同感,“別說玩了,你倆光生氣都生多少回了,怎麽感覺人沒追到,關系還更惡化了。”
顧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能閉上你那烏鴉嘴嗎?姜淩還說他跟我生氣是好事兒呢,你見他跟你生過氣沒?”
羅陽無語:“得得得,你最特別,宋公子只對你另眼相待,氣也只跟你生,我們這種凡人哪配驚動宋公子動怒。”
“啧。”顧執直接給了這陰陽怪氣的損友一腳。
“哎哎好了好了!”羅陽先叫停,實在沒力氣跟他鬧,“所以接下來三天你打算怎麽弄?還用我配合麽?”
顧執搖了搖頭,“算了,就普通玩吧,順其自然,說實話我也有點亂。”
倒不是打算放棄,就是覺得已經做到這地步了,對方還是不為所動的話,那證明一時半刻是不會有結果的。
宋芳許畢竟是來旅游的,總歸也叫他好好玩幾天,其他的回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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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透,繁星點點的夜空下,幾人在酒店的室外餐廳享用遲來的晚餐。雖然還是熟悉的咖喱雞、羅宋湯、薄煎餅,但就着面前寧靜的湖面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幾人之中除了顧執和羅陽,都算是久別重逢,旅行頭幾天還稍有些拘謹,加之行程緊張,一直沒怎麽好好聊過天,如今玩開了,才終于放松下來敘一番舊。
羅陽叫了幾瓶啤酒,自己先開了一罐,灌下一口後滿足地嘆了口氣,說:“飛哥,你這地兒還真不錯,物價低,風景好,我都想在這長住。”
紀飛淡笑,“長住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怎麽說?”
紀飛也給自己拿了一罐啤酒,手搭在藤椅扶手上,表情淡淡的,“長住就得想怎麽賺錢,生活成本,開銷用度,未來規劃,等等。旅游看到的風景,跟真正生活在那看到的是不一樣的。”
羅陽于是“唉”了一聲,說:“也是,我看那幫來X市旅游的人也都是興高采烈的,說美食多,怎麽怎麽好玩,我這種真正在X市搬磚的才知道那鬼地方消費高工資低,上班六七年了,還得家裏贊助才湊得起首付。”
紀飛勾了下嘴角,說:“在哪都是一樣的。”
“啊……”羅陽望向夜空,有些懷念地說:“還是讀書那陣好,不用想這些有的沒的,你說那時候咋還盼着長大呢。”
他的話勾起了所有人的感慨,顧執也有感而發道:“是啊,那會兒還就喜歡裝大人,是誰來着,被隔壁班搶了錢,我們還組團放學後堵人家,後來鬧大了被老師集體叫去辦公室,還說‘老師你別管,這是我們內部的事’,現在想起來真是丢人。”
“哈哈我記得我記得。”羅陽興奮道,“是學習委員收了試卷錢,結果被那幾個混混搶了。顧執你帶頭去打群架的,要不是幾個班委集體幫你求情,你差點記過。”
顧執笑:“是,那時候不是講義氣嗎。不過還是幸虧班長他們出面幫忙,不然回去逃不了一頓打哈哈。”
羅陽開了第二瓶啤酒,邊喝便笑:“那還不是你小子長得帥,班長那是有私心,換別人她能去求情?”
“你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是我的英勇事跡感動了班委們,好人有好報懂不?”
“切。”羅陽不屑,轉向紀飛:“飛哥你說,班長那時候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別的不說,那次運動會你總看到了,兩人三腳比賽,班長那臉紅得跟什麽似的。”
紀飛那年是體育委員,對這事還算有點印象,想了想點頭道:“嗯,确實很紅。”
羅陽得意道:“看吧,人民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看得出班長喜歡你,只是礙着班長面子都不提而已。”
顧執作為當事人,要說當年沒感覺到這一點,那是假話。不過他更願意把這當做一段青春期女生朦胧的好感,當初就沒有回應,此時更不會深究,笑了笑道:“是又怎麽樣,誰年輕時沒有過幾段青澀暧昧啊,我這麽帥,招人喜歡怎麽了?好歹我還有人喜歡呢,你呢,高中三年有人給你遞過情書麽?”
羅陽登時炸毛:“靠!我那是埋頭學習不問世事好麽!”
“邊不問世事邊暗戀班花?”
羅陽消音,然後怒道:“靠!這件事是過不去了麽!”
顧執仿佛變回了高中生一般,幼稚地繼續打擊羅陽,而羅陽除了叽哇亂叫毫無招架之力。宋芳許默默聽着二人互損,思緒也被帶回了很久以前,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确實,年少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羅陽終于忍不住反擊道:“我好歹只是默默當舔狗,總比你傷人班長心好吧。”
顧執尋思班長也沒告白過,自己對人始終也挺友好的,“我怎麽傷人心了?”
“你渣男啊,”羅陽道,“我可聽那幫女生說了,班長本來要給你送禮物的,結果禮物還沒送出去,人倒是哭着回來了,從那以後就對你封心鎖愛了。”
顧執一頭霧水:“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羅陽咋舌,“啧啧,不認賬了不是,班花跟我說的,我可記得清楚着呢,高三那年情人節,班長自己做了巧克力打算送你順便告白,她們那幫閨蜜還給她加油打氣呢,結果倒好,人去了不到十分鐘就哭着跑回來了,問也不說原因。然後後來就再也不提你了,專心學習,最後考去了985,可見失戀使人進步。”
這人大概喝得有些大了,前言不搭後語的,本是調侃好友,最後卻得出一個這麽正能量的結論。
然而顧執沒空吐槽,絞盡腦汁回想羅陽所說的時間點。
高三情人節?他印象中沒有班長給自己送禮物這件事啊,反倒是情窦初開的自己苦惱該怎麽開口約宋芳許放學後一塊過個節,午休時把人約去小樹林散步,然而把小樹林走遍了都沒想到合适的說辭。宋芳許走累了要坐,他便陪他一塊兒坐了——
大冬天的,學生們基本都窩在教室裏,小樹林就他們兩個閑人。
他緊張得捏着拳頭,在心裏反複預演臺詞。
宋芳許,放學後一塊兒吃個晚飯?
不行,太老套。
宋芳許,市中心今晚有情人節路演,一起去看麽?
不行,太刻意。
正當他糾結不下之時,宋芳許忽然把頭靠在了他肩上。
顧執渾身都僵硬了,卻聽宋芳許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顧執,我困了。”
“哦。”顧執幹幹道。
“好冷啊。”宋芳許抱怨道,“我臉都要結冰了。”
“啊?”顧執手足無措,腦子也不怎麽轉了,“我的臉還好。”
“是嗎?”宋芳許說,然後微微擡起腦袋,靠近了貼了一下他的臉,又靠回他的肩上,評價道:“嗯,你的很燙。”
然後——
然後顧執的臉就更燙了,大腦一片混沌,不知道被宋芳許靠了多久,直到午休結束都沒有冷卻下來。
這樣暧昧的回憶湧上腦海,顧執不禁朝宋芳許看去,許多從前想不明白的旁枝末節此刻突然變得清晰可辨。
宋芳許避開了他的眼神,垂眸看着手裏的酒,微微繃直的下颚線仿佛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卻又漏出一絲窘迫來。
顧執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最終卻只是無奈地輕笑了笑,覺得這人欲蓋彌彰的模樣甚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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